太陽之精，天地正氣：探析東王公的形象與神格

在兩漢時期的宗教觀念中，陰陽思想佔據著不可或缺的地位。根據陰陽觀念，人們為西王母創造了一位對偶神——東王公。

然而，如果我們僅僅把東王公當做是西王母的一個鏡像的話，那也流於淺薄。東王公的形象塑造並非憑空捏造，反而包含著上古宗教觀念作為依據。

西王母之神話記載於《山海經》、《穆天子傳》、《莊子》中，相比之下，與東王公相關的文獻記載顯得十分稀少。

好在近年來考古資料不斷豐富，因此我們不妨轉換思路，從漢墓文物、畫像磚及畫像石中東王公造像特點出發，

結合文獻資料，梳理東王公形象變遷的源流，進而揭示東王公的神性。

1

海昏侯墓中的東王公造像

一直以來，人們普遍認為東王公的出現時間大約在東漢中期，但近年來轟動一時的海昏侯墓的發掘，將時間節點上推至西漢中晚期。

海昏侯墓中出土了一副孔子衣鏡。鏡框上端繪有一隻硃紅色鳳鳥，鳳鳥兩側各有一人，皆跪坐，頭部稍微傾斜，呈對望之勢。其中右側人物頭戴冠，有鬍鬚的痕迹，衣服為淺青色；左側人物衣服白色。

同時，鏡框還有四靈圖案，青衣者位於青龍上方，白衣者位於白虎上方。根據《衣鏡賦》，專家推斷出這兩人分別是東王公和西王母。

這是迄今為止最早的東王公造像，除了證明西漢已有東王公崇拜之外，還說明：

一、東王公、西王母的崇拜並非僅僅流行於民間，皇室貴族也是崇拜的。

二、此時東王公、西王母已經和陰陽五行思想緊密結合，東王公淺青色衣著對應東方、青龍和真陽；西王母身著白衣，對應西方、白虎和真陰。

三、最晚在西漢時期，已經流行有東王公、西王母於鳥背相會的宗教觀念，這與《神異經》的記載不謀而合。

《神異經》，從內容結構看，是仿照《山海經》而成。舊題為東方朔所撰，然而一般認為是南北朝文士的偽托之作。

其中論及東王公的有數條，其《中荒經》部分講了「希有」大鳥的傳說：「崑崙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周圓如削。

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上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羽，一萬九千里。西王母歲登翼上，會東王公也。」

海昏侯墓的文物印證了《神異經》的故事，可見《神異經》也反映了古來的宗教觀念，不能簡單地看作小說家之言。

2

東王公與烏鳥崇拜

因為東王公作為西王母的對偶，至漢代才出現，其造像也很明顯地受到西王母的影響：

或者借用西王母的要素，比如也像她一樣憑几而坐；或者仿照西王母像的要素，與之相對而成，如西王母有「戴勝」（一種發簪）的特點，

那麼也給東王公戴上了通天冠或者三山冠。這些都不能作為理解東王公神性的依據。然而仔細考察東王公的形象，卻總能發現鳥崇拜的身影。

從某種角度而言，或許鳥就是東王公的標誌和獨有特點，也是解開東王公秘密的鑰匙。

一、《神異經·東荒經》說東王公「人形鳥面而虎尾」，這一般見於上古宗教的神靈形象。

在漢代的實物資料里，東王公幾乎都是人面，呈貴族男子的形象。《神異經》雖然成書較晚，但不排除保存了一些上古宗教的遺留。

二、上圖由兩部分組成，都是山東嘉祥宋山四號祠堂中的造像，同處於M1漢墓，分別是第三塊石與第六塊石。

圖1主神面部雖有殘缺，但能看到頭部的「戴勝」，故而是西王母；圖2主神頭戴冠，面有鬍鬚，判定為東王公。

兩位主神的坐姿、服飾都極為相似，除了冠與「戴勝」的不同，最大區別在於東王公的披肩上有兩隻立鳥。

鳥可謂是東王公身上獨有的一個意象，非常值得注意。

三、上圖是1959年山東鄒城出土的東王公畫像石造像，東王公站在兩位象徵陰陽的人首蛇身神靈之間，人首蛇身神共捧一個太陽，內有三足金烏。

遠古先民認為：鳥與太陽有相似性，因為二者都能在天空中飛翔或者運行，於是鳥成了太陽的代表。

四川金沙遺址出土了「太陽神鳥金箔」，四隻鳥環繞著太陽，證明商周時期古蜀人已經將鳥與太陽相聯繫了。在眾多的鳥類中，烏與太陽的關係最為密切。

《山海經》有「日載於烏」的說法；張衡《靈憲》說「日者，陽精之宗，積而成鳥，像烏，而有三趾」，可見「日中有金烏」的神話由來已久。

上世紀70年代，陝西寶雞出土了一尊三足烏造型的青銅酒尊，證明至少在西周時已經有三足烏之崇拜了。

3

結論

筆者推測：東王公的形象正是從「鳥崇拜」中演化而來，這個「鳥」很大程度上又特指「三足金烏」，

象徵太陽之精，東王公的神格就是日精和天地正陽之氣，因此《真靈位業圖》也稱東王公為「扶桑大帝」。

至於鄒城出土畫像石中的人首蛇身神，則是提醒人們：正陽之氣雖然可貴，但不要忘記「水火既濟」的原則。

此後有文獻顯示，由東王公、西王母所代表的「水火既濟」之觀念和道家的「自然無為」相結合，合於正道，趨於上乘。

（編輯：西銘）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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