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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老師:《莊子》所謂得道的聖人是由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南懷瑾老師:《莊子》所謂得道的聖人是由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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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所謂得道的聖人,是由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本文摘錄自 《莊子諵譁》

【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聖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

所謂大宗師得道的人,假使來處世,對歷史國家天下有所貢獻,首先提出用兵的道理,這一句話在中國文化上,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歷代喜歡談兵的是道家人士,所以軍事哲學思想、謀略學,都出於道家;後代所標榜的神仙們,沒有不喜歡談兵的。如道家的代表作《淮南子》、《抱朴子》,以及多數道家的大著作里,都附有兵法,以及政治的所謂權術一類的東西。

所以我們可以得一個結論,道家喜歡談兵論兵,尤其是那些神仙們,更喜歡論兵,這在文化史上看起來,倒是很奇怪的。唯有代表儒家的孔孟之道,不大喜歡談兵,甚至於避免談兵。因此歷代歷史的轉變,談兵用兵與政治策略的變動,都與道家有密切的關係。這裡莊子乾脆就提出來,「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這一句話不要念錯了,並不是把自己國家亡了;是把人家的國家亡了的。不管你是侵略也好,「弔民伐罪」也好,亡了別人的國家,別人還要感謝,這個很難了。不管後人的懷疑如何,湯武革命,確實是使別人亡國,但最後萬民恭維,還得到亡國人民的愛戴,做到了「亡國而不失人心」。

他說得道的人用兵,為什麼會得到如此的結果呢?因為「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這些文字看起來很順,邏輯觀念都是相反的;就是說得道的聖人用兵,亡他人之國,而被亡的國家,反而個個愛戴,個個擁護。原因就是,得道人用兵,不是為個人私慾,不是為侵略人家,而是為萬民的利益。拿現在的話說,就是為人民造福利;這一種福利,不是我們現在的福利觀念,是「利澤施乎萬世」,這一點我們年輕同學更要注意。

講中國文化,剛才我們批評讀書為了做官,我們從小就要背《朱子治家格言》,這幾乎是每個國民必讀的。其中有:「讀書志在聖賢,為官心存君國」,因為觀念太深了,一輩子都受它的影響。過去知識分子讀書人做官,任何的政策舉動,都有一個很嚴重的觀念,就是看政策是否有百年以上的效果;所謂國家百年大計,不是只顧目前。第二個最重要的觀念,在個人方面,不能在歷史上留下污點,而使子孫永遠無法抬頭。一般人的觀念,岳飛是忠臣,秦檜是奸臣,清朝的時候,有一位秦姓詩人到過杭州西湖岳墳,在他的詩中有一句,「我到墳前愧姓秦」,因為歷史上秦檜實在太丟人了。這種觀念哪裡來的呢?就是中國教育幾千年的習慣,「為官心存君國」。這兩種觀念,在今天我們文化思想里,好像非常淡了,這是我們文化的悲哀,或者恥辱,或者是問題,必須重新檢討。所以講文化復興,中國文化究竟講什麼,這是問題。

看莊子所講,亡人家的國家,而不失人心,因為他的利澤施乎萬世,是千秋萬代所仰慕的。「不為愛人」,並不是只為一點愛或仁慈的口號,也不會為愛某一個地區的人;換句話說,聖人所做的不為愛人,而是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時間空間所限制。這是「聖人之用兵,亡國而不失人心」一個總結論。《大宗師》所謂得道的聖人,是由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下面就是一條一條分析內聖外王的成就。內聖外王這一個觀念,是宋朝理學家們所慣用的一個名詞,實際上這個招牌是莊子的。他們拿來用了以後,反過來就罵老莊,這種學術的態度很不嚴謹,很不應該。

「故樂通物,非聖人也」,馬上問題來了,所謂聖人的修養,如果只限於通達人情物理的,也不夠聖人的資格。所以聖人不只了解人情物理,還有進一步更高的通達。

「有親,非仁也」,這個「仁」字,與儒家解釋仁義道德的仁,並不違反,而是對孔孟思想更擴大的註解。「有親」,親人的私情,所謂真正的仁慈,如果還帶一點親人的私情,已經夠不上仁了。講到親與仁,儒家所謂的仁,同佛教的慈悲、基督教的博愛,都有相同之處;不過範圍解釋說法各有不同。

歷史上宋明理學家常跟佛家的思想有爭論,理學家說你們佛家講慈悲,不錯啦!慈悲就是我們儒家講的仁,但是你們佛家講慈悲,是莫名其妙空洞的口號,不著實際。佛家的慈悲是平等愛人,儒家的仁也等於慈悲,但它是有範圍有層次的愛,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先把自己小孩照應好,再把力量愛心擴大,愛社會上其他的孩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把我的父母老人養好,有力量才養你的父母,養社會大家的父母。嘿!你們佛家呢!不然,慈悲平等愛一切眾生,眾生那麼多,怎麼愛啊?

理學家說假定釋迦牟尼佛,跟孔子兩人站在河邊,看見兩人的媽媽都掉到河裡去了,請問釋迦牟尼佛你怎麼辦?先救自己的媽媽,還是先救孔子的媽媽?如果先救自己的媽媽,那不夠慈悲,眾生平等,兩個媽媽都是要救啊!儒家不同,孔子當時會毫不客氣,先跳下去救自己的媽媽,再跳下去,救你的媽媽,是有一個程序的。所謂「親親」,把我的親人先安置好了,再把我的心量擴大,就是叫公啦。「仁民」愛別人,愛社會,把人類都愛了以後,再「愛物」;所謂行人之道,有它的步驟次序。這個道理,我們要搞清楚了。

莊子這裡,等於對儒家沒有批判,可是下了一個註解,「有親,非仁也」,所以仁慈是愛天下,沒得私心,中間有所親,有所偏愛,已經不是仁的最高目的了如果是個大宗師,聖人之道,愛是普遍的,像下雨一樣,並不是對於青菜、蘿蔔,或者人蔘、當歸就多下一點;那些毒藥、辣椒、麻醉藥,就少下幾點,不是如此,而是好壞一律平等。所以說,「有親,非仁也」。

「天時,非賢也」,這也是春秋戰國時代,對儒家的批判。當我講《孟子》的時候,我一定替孟子辯護,現在對不起,我已經沒有義務替孟子辯護了,我現在是講《莊子》,我得了他的錢,就要站在他的立場說話。孔子在《論語》里提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儒家所謂聖賢之道,非其時不出來,社會環境不對不出來。但是莊子認為真正的聖賢,沒有為己,所以不論天時合不合,都要出來,艱難困苦更要出來,這才是真正的聖賢之道。但是他又轉過來說,「利害不通,非君子也」,這一句話,也有一點罵儒家人的味道,批駁儒家有點利害不通之處。歷史上看到很多讀死書的儒家人,都有這個味道,莊子在當時前後也看到很多,所以他認為這一般知識分子,沒有得道,不懂利害的關鍵。

道家的所謂通利害,是怎麼通呢?歷史文化上常有諍辯,儒家理論主張所謂臨危受命,時代愈艱苦,愈要站出來,救社會,救國家,救天下。可是在中國歷史上的儒家人物,真做到臨危受命的,並不太多,不得已的倒很多。道家表面上看來,好像不走臨危受命這個路線,多半認為時代狂瀾不能倒挽,而走隱士的路線。歷史上儒家,經常標榜中流砥柱,或是倒挽狂瀾,氣派都很大。中流砥柱,等於說颱風過後,石門水庫的洪水流下來,一個人站在水中要抵擋水流,大概早就被水沖跑了,砥不住的。所以道家不做這種笨事,中流砥柱看起來很偉大,在那個時勢的潮流下,除了一個人送命,歷史上可以留名之外,對於社會沒有貢獻,對於國家沒有補益。

道家認為要順自然之勢,就是所謂應用之道;明知洪流一下來,不是堤防能阻隔得住,所以要計算雨量多大,流程多遠,等到水流到關鍵點,打開一條水溝,順勢把水就輕輕帶走了。政治也是一樣,所謂四兩撥千斤,就把那個時代扭轉過來了。所以說救世之道,必須要通利害,利害不通,非君子也。

站在道家的立場看,儒家是那麼的窩囊!可是話又不能那麼講。我們迴轉來看《易經》孔子的思想,真正研究孔子,不能夠只拿四書五經做代表,四書里的一部《論語》,有十分之二是關於學生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關於孔子的。要研究孔子真正的思想,《易經》之中,倒是孔子的思想為多;此外,要深通《春秋》,才了解孔子。

孔子自己也講,「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司馬遷後來作《史記》,仿照孔子的思想,講了兩句話,「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這句話非常傲慢,罵盡了當時這些人,看不懂,本子都不要翻,我只有藏之於名山,將來後代有一個聰明的人,他會看懂。因此人家說《史記》是漢代的一部謗書。可是司馬遷很偉大,漢武帝也很偉大,乃至他的兒孫等,都很偉大,沒有把《史記》毀了。

司馬遷寫劉邦跟項羽兩個人,項羽傳叫本紀,劉邦傳也叫本紀,兩人雖然一成功一失敗,但從某方面說,兩人是一樣的。這種觀念可以說是司馬遷的了不起,他也看準了當時沒有人懂,因為《史記》很難讀懂。譬如說,他寫一篇傳記,講那個人的都是好處;而壞的一面,只有與那個人有關係的人傳記里才有。所以研究一個人,必須要把那一個時代有關的資料,都要讀遍,這就不容易了。

孔子著《春秋》,最後卻宣布,「知我者春秋」。《春秋》是一本書,怎麼會懂得孔子呢?孔子的意思是說,將來你們要真正了解我,除非真正懂得《春秋》。「罪我者春秋」,將來你們夠資格罵我的,也要把《春秋》研究通了才行。所以我們小時候,像《春秋》、《戰國策》以及小說的《三國演義》,都不準讀的,舊式教育,認為看了以後會學壞。因為《春秋》就是大謀略,就是大兵法,所以孔子有「罪我者春秋」的說法。

為什麼引用到這些呢?孔子在《易經》中說:「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只有聖人才真正懂得利害關鍵,進退存亡之道,而不失其正。假使不知進退存亡之道,就不是聖人,這種觀念同道家的完全一樣。所以莊子說,「利害不通,非君子也」。這不是說君子比聖人差一點,如以學位比喻的話,聖人等於博士,君子等於是個碩士,大學畢業更差一點;我們這是隨便做比方啦!

「行名失己,非士也」,歷史上許多人為了好名、求名,所謂留萬世之名,「失己」,亡失掉了自己;「非士也」,這夠不上是一個知識分子。所以我常常跟青年同學講,關於名利兩個觀念,我們不能不提到一個日本人,就是明治維新的大臣伊藤博文。在晚清中興那個時代,他跟李鴻章是外交的對手,伊藤博文是日本第一批的留英學生,把西洋的風氣引介回國,改變了日本。他有兩句名言:「計利應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這是全部中國文化思想,更充分表達了儒家的思想。所以說,如果只為個人一己之名,行名而失己的話,非士也,這是夠不上稱為知識分子的。

講到這裡,又要引用司馬遷的思想。我常常說《史記》不是一本歷史,而是一部歷史哲學,尤其《史記》的學問重點,不是什麼漢高祖、項羽等傳記,而是裡頭的八書。就是關於天文的《天官書》,經濟思想的《平準書》,還有《禮》、《樂》、《律》、《歷》、《封禪》、《河渠》。此外還有一篇《伯夷列傳》,其中有「烈士徇名,誇者死權,眾庶馮生」三句話,包括了很多的思想,是講的人生哲學。「烈士徇名」,一看烈士這個字,不要就想到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那就不必研究中國文化了;《史記》的這個烈士名稱,是套用古文的,在古文當時所講的烈士,等於現在所講的英雄;時代不同,觀念也就不同了。

所謂世界上的英雄,「徇名」,為了成名,生命在所不惜;把自己的命像賭錢一樣押上,這才夠得上稱英雄。這個「徇」,等於打牌一樣,把命拿出來作最後的賭注。「誇者」是狂人,有精神狀態神經質的人,像近代的希特勒、墨索里尼講獨裁的這一批所謂的英雄人物,喜歡控制人,喜歡抓權的人。「死權」,為了權力的慾望,可以把自己的命賭上;換句話說,你們要不要成名?要成名就要拿命去拼,拿命去賭。你們要不要權力?要權力,不是坐著就來的,也要拿命去拼,「誇者死權」,算不定最後會當英雄,當帝王。

「眾庶」,至於一般老百姓呢?像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就是「馮生」,不要找我麻煩,只要給我吃得飽,穿得暖,晚上有個好地方睡,這麼樣活下去就行了。這三句話,就是人生哲學。管你老張來也好,老李來也好,誰來都不要緊,少找我麻煩,少找我交錢,少來按我的門鈴,少來檢查我,就行了。所以「烈士徇名」,就是「行名失己」,莊子進一步批評,他這樣「非士也」,不夠知識分子的資格。

「亡身不真,非役人也」,什麼叫「役人」?替人家服務的叫做役,「役人」是領導別人的;中間加一個「於」字,「役於人」,就是被人所領導的。人的分類,差不多只有兩種。要嘛,我聽你的,乃至夫妻朋友;要嘛,你聽我的,不管是夫妻朋友,社會上的人;如果你不肯聽我的,我也不聽你的,就沒有辦法。所以古人有一句話,一個人既不受命,又不能令,這個人是廢人,沒有用。

照這個觀念,不是我聽你的,就是你聽我的,沒有中間路線,人總要聽一個;那麼人要如何役人呢?如何作個真正的領導人呢?他的結論是要「亡身」,就是無我,連自己都沒有了,這一條命都不要了。如果「亡身不真」,不能做到真無身、無我,就不能夠做一個領導人。這一句是結論。那麼要如何才能夠無我呢?《大宗師》裡面所講的,得道的人才可以真做到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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