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犀利的文學教授卻痴迷於蝴蝶，研究成果比專業人士還多

文｜小庄

1947年，康奈爾大學迎來了一位講俄羅斯文學和歐洲文學的教授，這名年近50的男子相貌平常，眼中卻頗有幾分傲慢。因為不善言辭，他的課堂授課基本依賴講稿完成，差不多就是對著念的意思，幸好這門課在學生中口碑卻頗為不錯，常常座無虛席。顯然，此前7年衛斯理學院的教學生涯已經給他奠定了一些名氣，很多學生早就了解到：他姓納博科夫，是一名俄羅斯流亡貴族，文學品味極其刁鑽，對大作家們的點評犀利透徹，常常能提供驚人視角，但在蝴蝶方面，他也做了很多細緻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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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沒有提到她裸露手臂因為接種疫苗留下的8字？我無藥可救地愛上她了嗎？她只有十四歲？一隻好奇的蝴蝶飛過，浸著光，在我們之間。」這是一段《洛麗塔》中提及蝴蝶的描寫，為他筆下角色以學者身份進行的觀察和哲學思考提供了支持。而在《微暗的火》中，白色、褐色和紅色的蝴蝶相繼出現，給故事的發展帶來了流動和美，甚至殺機。納博科夫在其文字中運用到這種節肢動物還有它們的美麗翅膀，可能真的只是一種駕輕就熟的隨手拈來。這些經他提及的蝴蝶標本，很久以來就被釘在哈佛大學比較動物學博物館一個柜子的托盤裡，曾經是他的研究對象，朝夕相對。近些年隨著他作為一個蝴蝶專家被越來越多地發掘，文學研究領域也有人開始構建以他為名的蝴蝶美學。

在蝴蝶分類方面，納博科夫的確做了很多細緻的工作，和對待寫作一樣，他對此是十分嚴謹而刻苦的。2016年，耶魯大學出版社推出了斯蒂芬·布萊克威爾（Stephen H Blackwell）和庫特·約翰遜（Kurt Johnson）兩人合作整理並配以文字的納博科夫手繪蝴蝶圖集《納博科夫的科學藝術》（Fine Lines: Vladimir Nabokov』s Scientific Art），有300多頁，共收入了10位頂尖科學家和納博科夫專家的論文，強調納博科夫的繪畫作為科學文獻的重要性，評估他對演化生物學和系統學的貢獻。納博科夫一生中畫過1000多幅關於蝴蝶解剖結構的技術插圖，這本書中選取了其中154幅。

正在捕捉蝴蝶的納博科夫。

他對一種學名叫作Polyommatus blue的藍色蝴蝶，做出過極有遠見的預言，這大概也是他解剖得最多的一種蝴蝶了。研究方法上，納博科夫可說是另闢蹊徑，並非根據其形態，而是根據其生殖器來進行分類，上面說的那本畫冊中。1945年發表於《心智：昆蟲學期刊》（Psyche: A Journal of Entomology）上的一篇論文中，他提出了關於它們演化和遷徙路徑的思考，推測出這個亞種起源於亞洲，從西伯利亞通過白令海峽來到阿拉斯加，並一路南下到達智利。這個假設在當時可謂非常大膽，甚至有點天方夜譚，人們無法想像柔弱的小昆蟲怎麼憑藉薄薄一對翅膀做到如此遙遠的飛行。但他認為不僅有過這種遷徙，而且一共有五撥。

著名演化生物學家斯蒂芬·傑·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在《知識亂交的悖論》（The Paradox of Intellectual Promiscuity）一文中，以納博科夫為例，談論了他眼中那些在一個領域被譽為天才而在另一個領域也有顯著卻不為人所知的成就的人。他提醒人們，納博科夫可不是一個業餘愛好者，而是一個完全合格的、才華橫溢的、正式聘用的專業分類學家，在生物學和一個主要類群的分類方面擁有公認的「世界級」專業知識，發表過十幾篇經受住了時間考驗的論文。不過，儘管古爾德認為納博科夫是一位優秀的、可靠的科學家，但並非一位偉大的科學家。畢竟，他在研究蝴蝶方面只付出了業餘時間，而在小說寫作上，才達到了最高的成就。

納博科夫繪製的蝴蝶插圖

2011年年初，《倫敦皇家學會學報》（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發表了來自哈佛大學分子生物學教授內奧米·皮爾斯（Naomi Pierce）團隊的研究，他們和得克薩斯大學的另一個團隊合作，證實了納博科夫半個多世紀前的猜想是絕對正確的。通過DNA測序比對，他們發現新大陸的蝴蝶有一個共同祖先，生活在大約1000萬年前。但許多新大陸物種與舊大陸物種的親緣關係，卻比和它們近鄰之間的要更近，這隻能是由於當中還有數次舊大陸而來的遷徙所致，文章得出的結論，正如納博科夫推測的那樣，有五撥蝴蝶從亞洲來到了新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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