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不會把你送進養老院」
近日，BBC播出了一部名為《救護車》的紀錄片，最新一集講述了一位84歲英國老人Franks 殺死陪伴自己62年、患有阿爾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的妻子 Patricia 後報警自首的故事。
Franks 說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出於對妻子的愛，眼見著妻子的病情愈發嚴重，他雖有照顧之心，但十年來的親力親為已將他的精力耗費殆盡，最終，他選擇用殺死她的方式幫她擺脫痛苦......
這出悲劇背後，是法律的爭議和人性的矛盾。Franks 是否有權決定伴侶的生死？這到底是不是蓄意謀殺？幾乎在所有文明裡，人一旦出生，就沒有選擇死的權利，任何情況下奪取他人生命的行為都被社會視為一種罪惡。
如何體面、有尊嚴且安然地離開人世，逐漸成為越來越多國家關注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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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死了我的妻子」
在英國，緊急救護電話999，每年都會收到一千兩百萬次呼叫，接線員每天接到的電話頻次超過三千次。2018年7月7日，曼徹斯特地區，接線員接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電話：
接線員：「您好，這裡是急救服務中心，您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求助者：「我殺死了我的妻子。」
求助者的語氣是平靜的，但聽得出聲音里微微的顫抖。
接線員：「你....殺了你的妻子？」 接線員的語氣充滿疑問和驚訝。
求助者：「……她無法行走，大小便失禁......」
接線員：「好......」
求助者：「我實在應付不了了。」
接線員：「你繼續說......」
求助者：「所以我殺了她......」
接線員：「患者年齡多大了？」
求助者：「她86歲了。」
接線員：「有使用任何武器嗎？」
求助者：「只用了一個鐵塊。」
接線員：「只用了一個鐵塊，好的......那她有流血嗎？」
求助者：「沒有。」
接線員：「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求助者：「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接線員：「我只是想幫幫她。」
求助者沉默了很久後說：「她已經死了。」
接線員：「她已經死了？好吧......我們馬上會派一些人去你那裡，我們會儘快趕到，好嗎？」
在接線員掛掉電話前，求助者補充了一句，希望救護車不要拉響警報器，因為他隔壁鄰居的小女孩在開派對，他不希望毀了女孩的派對。
電話掛斷前，求助者還不失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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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幫幫她」
打來電話的求助者名叫 Franks ，今年已經84歲，他和他的妻子 Patricia 一同居住在英國的曼徹斯特地區。
在外人和鄰居看來，他們是一對羨煞旁人的夫妻，Franks 退休前做過救生員、公車司機，妻子Patricia 也有自己的工作。兩人遵紀守法，與人為善，他們的婚姻向來受人稱道，從青春走到遲暮，一同度過了62個春秋，攜手走過「鑽石婚」，是眾人心中恩愛家庭的典範。
不過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在外人看來這對完滿恩愛白頭偕老的夫婦背後，滿是不為人所知的艱辛，尤其是十年前，當 Patricia 患上老年痴呆症後，兩個人的生活開始變得日漸艱難起來。
一開始，面對逐漸喪失獨立生活能力的 Patricia，Franks 想盡了一切辦法來照顧妻子的飲食起居: 為了方便妻子坐著輪椅活動，他把家裡的各個地方都重新裝修一番，便於妻子不用上下樓就能輕鬆出入，原本的車庫被改成了卧室，他還想出不同方法幫助妻子復健，讓她儘可能地能過上有品質的生活……
然而，Patricia 的病情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惡化下去：她的記憶力開始衰退，活動能力逐漸減弱，慢慢地連曾經熟悉的人都無法辨認......清醒的時候，Patricia 曾經和 Franks 說過很多次，她很擔心自己病到完全無法自理後會被送到養老院里去，可她不想去養老院，懇求 Franks 千萬不要讓她在養老院里度過餘生。
雖然答應了妻子的要求，承擔起所有照料，但 Franks 本身就已經是一個84歲的高齡老人，他的需要被照顧的同時，還承擔著照顧妻子的重任。
為妻子換洗因小便失禁而弄髒的衣褲床單，顫顫巍巍做好飯給妻子喂飯卻被一把打翻在地，要一遍遍地向妻子解釋自己是誰、她是誰，還有伴隨著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尖叫以及生活中各種難以應對的大小瑣事……這些都是 Franks 生活的日常。
膝下無子，照顧愛侶是他無可推卸的責任，可隨著妻子病情的加重 Franks 內心積攢委屈也越來越多……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 Franks 已是遲暮之年的老人，就像他電話里講到的 「她無法行走，大小便失禁，而我實在無力應付了」。
妻子又一次發病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悲劇發生前幾天，在日常照顧 Patricia 時，Franks 試著把她從床上搬到椅子上讓她活動一下，自己卻因為太用力而遭受了疝氣......這一次經歷他再次意識到，妻子的生活實在太痛苦了，而他也太老了，老到無力照顧好她，更無法減輕她的痛苦。
再繼續下去，只有無盡的折磨。
於是，據 Franks 所說，出於對妻子的「愛和憐憫」，他決定親手結束她的生命：
Franks 先是用一個鐵質杆子擊打了 Patricia 的後腦勺，但似乎因為年紀大的原因他的力氣不夠，這一擊並沒有成功結束妻子的生命。於是，他再次用枕頭捂住妻子的口鼻，讓她徹底地離開了世界…
在妻子死亡之後，Franks 平靜地報了警。接線員得知他殺死妻子之後試圖詢問 Franks 是否願意拿著電話去卧室看一下死去的妻子時，Franks 拒絕了，「她已經死了」。錄音中的 Franks 的聲音悲傷又平靜。或許就像他所言，殺死妻子的動機只是「想幫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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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理和法律的困境
被警方帶走後，Franks 所說所有證詞和現場吻合且屬實，三個多月後， Franks 在曼徹斯特法庭被認定為犯有過失殺人罪，被判兩年監禁，緩刑兩年。
隨著殺妻細節的公布，不少人對「過失殺人」的判決感到不滿，更質疑法官輕判。畢竟Franks 的行為處處都透露出了「蓄意」，哪怕他自認為出發點是為了妻子更好。
法官也解釋了這樣「輕判」的原因：
法官表示，Franks 和 Patricia 幸福地生活了62年,在整個婚姻包括照顧妻子期間，Franks 都表現出對妻子的愛和投入。但隨著妻子健康狀況的惡化，照顧妻子對於 Franks 變得更加困難，妻子完全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醫生們也已經證實了Franks 的理智情況使得他所能夠承擔的責任開始減弱。
所以法官認為，這個案件並不是一個謀殺案，而是一個讓心碎、無奈的老人過失殺人的悲傷故事。
對此，網友們的討論十分激烈。
有網友表示同情，雖然 Franks 的經歷十分悲慘，但沒有人能夠決定其他人生死的權利，是他一手創造了這個悲劇。
也有網友說，Franks 採取的方式十分殘酷，用鐵器擊打妻子的行為十分的殘酷，他的妻子遭受了暴力甚至是虐待。
也有網友表示理解，有位網友就表示，自己家裡的老人也有受到阿爾茨海默病困擾的情況，病痛折磨讓原來健康的人失控，或許去世才是真正的解脫。
還有網友呼籲，早些讓安樂死合法化吧，只有這樣才能防止類似的時間再次發生…
其實 Franks 的行為幷不是個案，早在多年之前國內外都出現過因為親人受病痛折磨，極度痛苦，親屬最終以結束他人生命的行為幫其解除痛苦的案例。不過無一例外的是，親屬都因此受到了或輕或重的判罰。
所以親人能否為失去自我決斷力的病人進行生死抉擇呢？避免悲劇再度發生呢？
在定義上，需要他人協助，幫助他人死亡的行分為「被動安樂死「和」協助自殺「兩種定義。但是，允許被動安樂死和協助自殺的立法國家少之又少，幷且規定幷不明確。
在我國國內醫療體系中，親屬是可以為病人的病危和治療方案進行簽字的，但是對於幫助病人本身選擇死亡也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唯一特例是在香港，香港特別行政區醫務委員會曾經通過的決議，但概念依舊十分模糊:允許醫生對無法挽回意識、純粹依賴醫療儀器維持生理機能的病人停止治療。但規定強調 ,這樣做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在醫生、病人家屬和醫院院長一致同意下 ,方可實施。
怎樣才算是足夠的理由呢？倘若家屬意見不統一呢？事件就會變得更加複雜化。
前些天，「法國植物人事件」就因為爭議竄上熱搜：大腦嚴重受創成了植物42歲的法國護理師朗貝爾已經躺在床上超過十年，而現今他的家人對他接下來是否應該繼續接受治療分成了兩派：他的妻子侄子等人主張讓朗貝爾好好離開、停止維持他的生命；而朗貝爾的父母則認為始終會有奇蹟發生，不應該放棄朗貝爾。
雙方為此爭執不下鬧上法庭，甚至驚動了總統馬克龍，但依然無法為此事尋求一個確切的解決方案。
沒有人能夠替其他人的生命做決定，Franks 的做法雖然存在爭議，但沒有同樣經歷的人也不會理解他所承受的痛苦，如果愛是希望對方幸福和解脫，換你站在他的角度，
你又會如何處理這一困境呢？
撰文：尖沙咀小辣椒
編輯：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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