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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遊戲》和國際關係理論有什麼共同點?都挺魔幻的

【文/保羅·馬斯格雷夫,譯/觀察者網 李翠萍】

美劇《權力的遊戲》系列自開播以來,便引起了世界各國政治和外交學者的極大興趣。

他們熱切地發揮才華,反覆套用學術理論來分析各個角色贏得王位的機會,並進行排名。甚至有學者在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專門講如何通過模擬劇情來教授國際關係理論。美國智庫蘭德公司專家曾把將該劇中的龍比作核武器。《外交事務》不久前刊登的一篇文章寫道,儘管該劇呈現了一些暴力元素,但它並不是一部現實主義文本,而是「要批判對國家安全短視的關注,以至於忽略了個人和集體利益。」該文章的作者試圖以丹妮莉絲·坦格利安對平民的關心來支撐其論點,但(由於她最後發狂屠城)這似乎不太成立。

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很難想像還有什麼奇幻世界會比《權力的遊戲》里的維斯特洛大陸更能吸引國際關係學者。畢竟,從許多方面來看,國際關係理論和維斯特洛大陸屬於近親關係,它們來自同一個源頭——(沒學好的)歐洲歷史。

或許正由於這個原因,才會有那麼多學者和愛涉足學術的媒體人如此嚴肅認真地對待這部劇。許多國際關係學者竟然認為這部劇是寫實的,多麼諷刺!專門研究中世紀的學者們雖然樂於見到大量劇迷突然開始對他們的作品和課程感興趣,但他們也擔心該劇會扭曲人們對中世紀世界的看法。

早在劇情里出現龍和異鬼之前,專門研究中世紀歷史的學者就指出,這部劇呈現出的中世紀生活完全不符合現實。簡單說來就是,真正的中世紀生活節奏更慢,宗教色彩更濃,種族更多元化,統治者可能比劇中更關心稅收問題。事實上,一位學者指出,與其說《權力的遊戲》講述的是中世紀時期的故事,不如說它是部以歐洲早期現代史(比如三十年戰爭時期或殖民美洲時期)為背景的演義。

這就從側面解釋了為什麼國際關係學者會認為這部劇如此具有吸引力。不是我故意給同行拆台,但整體上來說,我們政治學者的歷史研究不太過關,正如歷史學者不太擅長提煉理論一樣。當政治學者研究某個案例時,通常更關心根本的理論趨勢是如何通過事件發展反映出來的,而不是逐條釐清所有事實。

這就是為什麼除了深入鑽研某段歷史的少數人以外,大多數國關學者都是浮在三萬英尺高空鳥瞰歷史的。這便是為什麼國際關係教學和研究會如此重視1648年(譯註:學者普遍認為威斯特伐利亞和約開創的國際體系是現代國際關係體系雛形)和1919年(譯註:巴黎和會重新安排世界格局,建立國聯,也為更大的衝突埋下種子)這樣轉折點,以至於給它們披上神話色彩:因為與全面領會歷史變化的複雜性相比,固定用某一年來標記重大變化要容易的多。

正因為歷史知識有所欠缺,所以國際關係學者才會覺得《權力的遊戲》比較寫實。當觀眾接觸虛構作品時,敘事必須成功地將觀眾對現實世界的感受轉移到一個連貫的故事世界中去,並在那裡逐步展開。所以觀眾可以期待在《權力的遊戲》中看到龍,但卻看不到星際飛船。如果違反了這種故事規則,比如在維斯特洛大陸出現了星巴克咖啡,就會讓觀眾因為覺得違和而脫離必要的懸疑感。

然而,造成敘事轉移的不是敘事本身的準確性,而是它在特定受眾眼裡的合理性。比如一名律師在看律政劇的時候,除非是像《我的堂兄維尼》那樣以準確著稱的劇,否則他們將對種種謬誤感到震驚,但絕大多數人仍然會覺得劇情很寫實。觀眾們天然傾向於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情節,如果缺乏背景知識來驗證故事裡的各種說法,他們會把能合乎情理的情節當作真相。

這裡就必須提到維斯特洛大陸了。喬治·R·R·馬丁曾說,他在寫作《冰與火之歌》時採用了「混搭」的方法,吸收借鑒了英國和歐洲的歷史。這同樣也是美國國關理論界的做法,至少從1948年以來——那一年政治學家漢斯·摩根索在《國家間政治》中將國際政治定義為「權力鬥爭」——他們劫掠歐洲歷史中的只鱗片羽用以構築合乎情理的說法,來闡述政治進程,哪怕所選材料的性質截然相異。

馬丁洗劫了不同的歷史典籍,然後創作了一系列關於權力的故事。幾十年來,國關理論家的所作所為與馬丁相差無幾,他們號稱在構建一種關於權力的科學,但實際上產物往往更像是故事而不是科學。

美國國際關係學者辛西婭?韋伯在《國際關係理論》一書中寫道:「國際關係理論是一部關於國際政治的故事集,它展現出的真實性有賴於國際關係的種種神話。」由於馬丁和摩根索在創作中都回顧了一種想像出來的歐洲歷史,因此他們都把主權和國家間的戰爭視為自然概念,並在故事中給予其突出地位。

這種做法自然而然地為馬丁的魔幻小說和國關學者們的「科幻」理論引入一種歐洲中心主義偏見。幾十年來,課堂里教的都是各個國家如何為了生存而維持權力均勢,以抗衡可能毀滅它們的對手。直到2007年,學者們才開始系統地研究非歐洲環境下的均勢案例,並發現這些國家沒有追求均勢的傾向性。其實今天看來,歐洲歷史裡比較近乎無政府狀態的時期更像是世界歷史中的例外,而不是常態。

當國際關係理論學者邂逅《權力的遊戲》時,他們興奮地發現整個文本都糾纏於權力、暴力、權威以及個人與結構孰輕孰重等問題。他們在該劇中看到了自己研究領域的鏡像,但這個鏡像的實體本身其實也是一部虛幻作品,可它衍生出來的著作卻奠定了國際關係理論的基礎。在中世紀史學家們看來,該劇充滿不準確的描述,但在國際關係理論學者那裡,這些謬誤卻是學科內部代代相傳、人人奉為圭臬的古老真理。

這也解釋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為什麼國際關係學者非常不願意反駁劇中的不準確之處呢?許多中世紀史學家在討論《權力的遊戲》時,既解釋劇中哪些情節符合歷史,也指出哪些純屬謬誤,就好比科普作者既要討論流行文化中符合科學的東西,也要指出其中的誤讀。但相對而言,很少有國關學者願意深入細節來討論該劇有失準確的地方。

他們保持緘默的原因很多。部分原因在於,該劇許多場景可以幫助本科生直觀理解「安全困境」等抽象概念,因此授課的學者自然不會過於苛求這個免費的禮物。另外一部分原因是,許多學者對大眾文化產物發表評論佔用的是他們的私人時間,所以他們不僅是作為學者來寫這些文章,也是作為書迷,因此不太願意深究自己喜愛的作品有什麼瑕疵。

然而,有個原因可能比以上兩條更重要。那就是人類對世界政治和流行文化的研究仍處於起步階段。現在正在進行著一場悄無聲息的革命,學者們開始從寬泛的理論構想(比方用《星際迷航:原初系列》來解釋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外交政策)轉向更為嚴謹的研究。有實驗證明,對科幻作品中描寫的殺手機器人了解程度越高,就越抗拒現實世界中的自主武器;閱讀反烏托邦小說會為激進、暴力的政治行動提供更多現成的辯護理由。我們有充分的理論和實證理由相信,即便政策制定者也會被虛構的外交政策描述所影響,比如美國前總統羅納德?里根就高度接受湯姆?克蘭西(譯註:美國軍事作家,代表作包括《獵殺紅色十月號》、《赤色風暴》、《迫切的危機》等)的小說。

學者們應該如何認真對待流行文化?這些研究指向一條新路:不要試圖逐條指出《權力的遊戲》反映了哪些真實的歷史,甚至無需羅列它的謬誤,而是要探尋它被觀眾接受的背後反映出觀眾對政治有怎樣的理解,以及這部劇是否改變了他們對權力運作的看法。類似的方法也可以幫助學者們理解,一部流行文化作品——比如中國的愛國電影《戰狼2》——究竟是純屬娛樂,還是切實幹預改變了中國觀眾看待世界的方式。

探索這些問題有助於解釋人們如何理解複雜事物,比如國際關係。研究這樣的問題也有助於國關學者摘掉「叉腰大師」的帽子,真正著手去創造現實世界所需要的深刻知識。

(觀察者網李翠萍譯自《外交政策》)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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