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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火器營內的滿語辭彙

作者潞城人家

本文對北京西郊火器營北京話中的滿語詞、輕音和拼合兒化的讀法及反映滿族文化特色的一些詞進行了語言學分析。

火器營屬於清朝北京八旗外的「西郊外三營」之一(另兩營有「圓明園駐防八旗」和「香山

健銳營八旗」)。這裡旗人的主要任務是為清朝的京旗製造兵器,相當於今天官兵攜眷而居的兵工廠。火器營為旗人聚居之地,故滿族風俗和滿語仍然較好地保留著。抗日戰爭爆發後,火器營因日本人修機場而拆掉了北四旗,只剩下南四旗。今天的火器營雖已不是清一色的旗人後裔,但這裡的滿族文化卻依然較多地保存著。有關「外三營」旗人的語言狀況,金啟孮先生曾指出:「西部接健銳營的防地,包括今西苑、海淀等一帶地方。這些地方的八旗軍是乾隆年間或稍前自北京城中分出,營房生活除操練外,很少與外地來往,故外三營保持的語音、語彙,我以為應代表乾隆年問北京的現狀,要比後來北京城中的純粹得多。」本文旨在對火器營北京話中現存的滿語詞作一考察。

一、火器營的滿語辨析

火器營的滿語之所以連說話人本身也習焉不察,是因為滿語已經不作為獨立的語言而存在,而是作為一種不可或缺的語料鑲嵌在他們的滿式漢語口語中,至今滿族老人發滿語詞時聲調還不夠穩定。

例如:

漢語語意 清代滿文音 火器營口語 滿語搭配語境 搭配語意

姓 hɑ:l? sal?fuca sala 姓富察

翼/手 qala qa? qa?ta 翼長

首領 ta ta qa?ta 翼長

東海女真 s?l?n s?lin s?lin g?nd?i 索倫杆子

輩份 tsɑl?n tsɑl? juwan duici tsɑl? 第14隊

衣衫襤褸 lɑt? lɑt"? lɑt"? sifu 不麻利的媳婦

都署使長 kumutɑ t?ɑ:ntɑ

族長 muku:"ida t?ɑ:ndɑ

母親 ?niε ?niε?

父親 ɑmɑ ɑmɑ 抑或 ɑm?

以上11個滿語詞是火器營口語中常用詞,但有的發生了音變。例如:清代滿文音qala「手、翼」變成qa?"。la音節變成拼合兒化音丁是因l在滿語中本來發舌尖後音l,舌尖後再往後捲舌,就接近【?】了,再受滿語京語口語前重後輕音重的帶動,就把音段內的【?】輕化成超音段。

solon變成solin,僅僅是後音節母音的高化和前化,但組詞「索林杆子」卻是滿族祭祀習慣的真實反映。tsalan變成喀a.1a,後一音節輕音時弱化導致短鼻尾脫落,屬正常的音變現象。lota lat『a變成la.t『a,火器營滿語縮略成lat『a,由於後一音節是輕音,使t『a變成t『a。q『anta來自清代滿語的渠道可能有兩個,一個是k『umuts『it『a「署使長」,一個是muk『u:n i ta「族長」。從火器營老人確認q『anta是「族長」看,那一定是來自muk『uln i ta。屬格i在清代口語中就可省略,成為muk『uln ta,再把mu音節省略,成為k『u"nta,前一音節受後一音節低母音a的逆同化,也由u低化成a,從而變成q『a"nta。今天的q『a"nta中之al還是長音,也可看出它來源上的蛛絲馬跡。

二、火器營的滿式漢語——輕音

我們知道,北京語口語中有兩種音重成分,即輕聲和輕音,輕聲是聲調的輕化,如「媽、麻、馬、罵、嗎」之「嗎」。約定俗成的詞如「東西」之「西」,「媳」之「婦」,「老爺」之「爺」等均發輕聲,但北京話中還有一種輕音,它屬於音重的範疇,即相對於重音,(適)中音之外的輕音,這是老北京人或北京土話的口音。其實,它是受具有音重特徵的阿爾泰語系契丹、女真、蒙古、滿洲諸民族語長期影響的後果。只是表現在清代滿語上更加明顯更加豐富而已。火器營這種滿式漢語的輕音可以說覆蓋整個辭彙,以下僅舉數例:

1.雙音節詞

北京標準音 火器營輕音 漢字 北京標準音 火器營輕音

寶頂["b?: din?] [b?: d"in?] 瓦丁 ["wɑ:din?] [wɑ:din?]

修理 ["s?Uli ] [s?U"li ] 影壁 [in?bi] [in?bei]

清楚["tsin?"t?u] ["tsin?"t?u] 地方 ["di"f?:n?] [di"f?n?]

錢糧 ["ts?n"li?n?] [ts?n"li?n?] 皇上 ["hu:an"??n?] ["hu:an"??n?]

節氣 ["d?iε"t?i:] ["d?iεt?i] 待遇 ["dai"yu] [dai"yu]

圍牆 ["wei"tsi?n?] ["wei"tsi?n?] 掛簽 [gua"tsi?n] [gua"tsiε]

這些輕音往往比輕聲弱得多,只是一帶而過,尾部的母音發得不夠響亮。由於高度弱化,

有些輕音詞里的母音已經央化或脫落,比如上述數例中後五個詞,「地方」之「方」的a變成a「皇上」之「上」的a變成a,「節氣」之「氣」的母音i已脫落,圍牆之「牆」中的主要母音a已脫落,「掛簽」之「簽」中的an又弱化成兒化音丁。

2.三音節詞

北京標準音 火器營輕音

富裕縣["fu "ju "tsian ] [" fu j(u )"tsian ]

火器營[hu?"tsi":in? ] [hu?"ts(i":)"in? ]

香蠟鋪[tsian? "la pu] [tsian? l "pu]

滿族話 ["m?n"d?u "hua] [m?n"d?u hua]

飛機場 ["fei "d?i: " t?ɑ:n] ["fei "d?i: t?ɑ:n]

小時候[tsiau ?i hou] ["tsiau ? hou]

鑲紅旗[tsian? h?n? tsi] ["tsian? "h?n? ts]

正紅旗[d??n? lan tsi] [d??n? lan ts]

這些三音節詞例輕音節中的母音都已失去,前5個詞都是中間輕音,第6個詞是中間輕得失去母音,第三音節也是輕音。後四個詞均是最後一個輕音節失去母音。其特點都是只剩下輔音領音節。只有滿語多有這種輔音收尾的音節組合。清代漢語和現代漢語除了一n、一日鼻輔音收尾外,是沒有其他輔音收尾的。

三、火器營的滿式漢語——拼合兒化和東北兒化音

正像北京話里存在兩種音重現象即輕聲和輕音一樣,北京話里也存有化合和拼合兩種兒

化現象。如前所述,輕音是最直接受滿語影響而來的,同樣,化合兒化是明代北京和東北話已有的語音現象,但拼合兒化卻是清代滿族旗人進北京由滿語轉成滿式漢語中的音變結果,後來再由滿式漢語傳向北京廣大市民。在這方面火器營的滿式漢語表現得很充分。先比較一下化合和拼合:

標準 北京化合兒化 火器營拼合兒化

花兒 [huar] [ hua?r]

那兒 [naer] [nae?r]

哪兒 [naer] [nae?r]

這兒 [d?er] [d?e?r]

事兒 [?ier] [?ie?r]

家兒 [d?ier] [d??]

嚼穀兒 [d?iaugu] [d?iaugu?r]

透風兒 [touf?n?r] [touf?n??r]

動窩兒 [d?n? u?r] [d?n? w?:r]

這類兒化是標準北京音和火器營所代表的清代滿式漢語音的區別,標準北京音都是化合音,即發兒化音節母音的同時實施捲舌動作。這種化合兒化在清代人北京前的明代北京就有,沈榜的《宛暑雜記》里有記載。本文這些例子當是明代兒化經清代在北京的遺留。可對應的火器營就不一樣了,它們是拼合音,即在原化合音的基礎上又粘附了一個捲舌成分,這是滿語偏低偏後的元輔音發音習慣移至滿式漢語所至。這種拼合兒化音今天只有老北京人特別是二環路以內的原清代北京內城人和西郊外三營的旗人後裔這樣說,火器營的發音恰好做了一面鏡子。又如:

北京標準音 火器營兒化音

半拉兒 [ banl?:] [ banl?:r]

不理會 [blihwe?:] [blihwe?:r]

犄角(兒) [ d?i: d?iau?] [ d?i: d?iau?r]

姨 [ i: ] [i?r]

人(兒) [ren] [r?r]

(去)花針兒[hua d??n] [hua d??rn]

老根(兒) [lau g?n] [lau g?r]

吃喝 [t?i: h?n] [t?i: h?r]

這類兒化不同於上一種,它們不是兒化種類的不同,而是兒化不兒化的區別。標準北京音

不兒化,火器營音是化合兒化,正好反映了旗人幾百年前從東北帶來的化合兒化音。火器營化合音還有一個特點,即舌尖後輔音都是再向後的捲舌,如即、啦、喀『r,舌根輔音也是再向後,發成小舌或聲門音,如k發成g,X變成x等。這又是北京旗人話和北京標準音的不同。旗人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的滿式漢語前的滿語有元輔音偏低偏後的語音特徵,這種發音習慣隨著滿族人由滿語轉向漢語時不知不覺地遷移進來。

四 火器營的滿式漢語——帶有滿文化特色的辭彙

辭彙是反映民族文化特色的最敏感區域。清朝北京典型的滿族風俗習慣,由於歷史的變

遷、不同民族成分的移人,在今天的北京城裡已看不出多少滿味兒了,但在西郊火器營的滿式漢語中卻仍然活躍著一大批與滿文化密切相關的辭彙。這裡僅舉幾例試析。

滿式辭彙 漢語辭彙

姨的 姨夫

奶奶 媽媽

太太 奶奶

姑娘 閨女

煮餑餑 餃子

是好是歹 是好是壞

(姑) 爸爸姑姑

錢糧 發的工資和口糧

爹爹 叔叔

請安 行平安禮

「姨的」是「姨姨的丈夫」的省,「姨姨」本身又稱為「姨兒」。同樣的詞例,再如「二嫂的」,指二嫂的丈夫,但近年,「姨的」和「二嫂的」也指「姨姨」和「二嫂」本身。這裡有兩點需強調j一是滿式漢語詞特別愛用「的」字結構。曹雪芹的《紅樓夢》、文康的《兒女英雄傳》中每隔幾句就出現這種句式,這與滿語的語法不無關係。比如滿語booi(包衣,即家奴)實際上boo是家,i是屬格「的」,「包衣」是音譯,義譯就是「家的」,代指「家的人」。這種句式進人滿式漢語,推而廣之,就產生了較多的「的」字結構表達法。二是滿式漢語的這類詞反映了滿族重內親的習俗,以女性為中心稱呼,男人依附於女性,從「姨的」、「嫂的」等稱謂中可明顯看出。滿式漢語的「奶奶」是漢語的「媽媽」,「太太」才是漢語的「奶奶」,正比漢語稱呼詞差了一輩兒。至今仍使用的「姑奶奶」,之所以指大齡未嫁在娘家說話算數的小姑子,是因為「奶奶」是「媽媽」這輩的,即「姑媽媽」之義,而不是現在一般人所誤解的「像奶奶那樣受尊敬的小姑子」。其實「姑奶奶」是一種並列互注,用漢語的「姑」注釋滿式漢語平輩的「奶奶」。滿族人用「爸爸」一詞來對應漢語的「姑(姑)」。滿式漢語管「叔叔」叫「爹爹」,這是受東北早期山東人稱呼叔伯為「爹爹「的影響,滿族人重內親,也尊重女性,故稱「女兒」為「姑娘」,比漢族人稱女兒為「閨女」更親切些。管「餃子」叫「煮餑餑」,也是流傳在東北方言和少數民族語里的比較早的口音,當是旗人從東北帶到北京的。「是好是歹」的排列法,是火器營有別於其他北京人的又一特殊表達法,北京人一般都說「是好是壞」,火器營因為是旗人,而且其中有蒙八旗,「歹」是蒙古漢語詞de,意為「壞」。「錢糧」是旗人每月領的供給,相當於今天工資加津貼的月收入。只是當時發的是銀錢和糧米而已。「請安」是滿族人重禮貌的最突出的表現,實際上是施行祝對方平安的見面禮。一般男人的請安是只要左臂肘和左腿前屈,右臂有意向後伸一下即可。但一些老人,久別重逢還有擦肩大禮,女人之間是大蹲安,也有對肩兒安。滿族自己也俗稱「打橫兒」。今天的火器營滿族老人們仍有行請安禮的。對火器營的滿語和滿式漢語進行分析有助於我們深入觀察語言接觸和語言轉用的細微過程,因而具有重要的語言學和文化價值。

主要參考文獻

金啟琮:《北京郊區的滿族》,內蒙古大學出版社,1989年。

趙傑:《jE京話的滿語底層和「輕音」「兒化」探源》,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年。

——:《滿族話與北京話》,遼寧民族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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