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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一半是火焰

公元1101年,也就是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一天早晨,18歲的李清照從睡夢中醒來。

大概是因為昨晚的酒喝太多了,睡了一夜,仍感覺昏昏沉沉,丫鬟小麗見小姐醒了,便捲起窗帘,一縷晨光頃刻灑滿閨房。

想起昨夜那場風雨,李清照問小麗:「院子里的海棠怎麼樣了?」

小麗漫不經心地說:「還那樣啊。」

李清照當時就惱了:「什麼叫還那樣?你知不知道,昨晚那場風雨下來,花兒肯定已經不成樣子,還不趕緊去看看。」

倆人出門一看,果然,院中的海棠綠肥紅瘦,一片狼藉。

觸景生情,一種莫名的感傷瞬間湧上心頭,李清照回房提筆便寫了一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寫完到院子里拍照,晨光、庭院、落花,各一張;

然後自拍,嘟嘟嘴、剪頭手,不同角度,共六張。

寫詞5分鐘,修圖兩小時,九宮格配《如夢令》,發朋友圈。

沒想到,信手拈來之作,竟轟動京城,不到一天時間,不但收穫無數點贊和評論,而且被包括知名大V在內的許多人轉發,幾乎刷屏。

史料記載:「當時文士莫不擊節稱賞,未有能道之者。」整個京城汴梁都在問:李清照是誰?一個尚未出閣的少女,為什麼能隨手寫出這樣文采飛揚的絕妙好詞?

1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李清照本是山東濟南章丘人,對,就是那個盛產鐵鍋的地方。書香門第,家學淵博,藏書甚富。父親李格非,「善屬文,工於詞章。」雖然名氣一般,但他的老師不同凡響,是大宋文壇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名叫蘇軾。

李清照自幼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耳濡目染,加上聰慧穎悟,勤奮好學,所以,「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

父親做了禮部員外郎後,李清照一家就搬到了京城汴梁。大城市的學術環境和藝術氛圍自然非章丘可比,李清照因一首《如夢令》在首都詩詞界嶄露頭角後,不但收穫了無數粉絲,也收穫到了令人羨慕的愛情。

朝廷三品大員吏部侍郎趙挺之一家看中了李清照的容貌和才情,上門為還在太學學習的兒子趙明誠求親。

那年趙明誠21歲,儀錶堂堂,毫無官二代的飛揚跋扈和淺薄粗俗,平時除了讀書,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並收藏金石古玩字畫,少年時就曾立志:「寧願飯蔬衣簡,亦當窮遇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寧願粗茶淡飯,也要遍搜天下金石字畫。

這樣的優質男李清照當然不會錯過,這首《點絳唇》,描寫的就是李清照見到趙家人上門提親時的情景: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二人一見鍾情,很快成婚。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在當時被傳為一段佳話。

婚後,兩人一起看書,一起寫詞,一起逛街,在古玩市場,趙明誠見到有價值的名人字畫就想買,有時候錢沒帶夠,不惜「脫衣市易」,當場脫下名牌衣服典當,對老公的這種狂熱,李清照不但從無二話,而且還主動幫助趙明誠整理《金石錄》文稿,相親相愛,舉案齊眉,度過了一段難忘的幸福時光。

有才學,有名氣,有地位,出門有寶馬香車,京城二環以內有豪華別墅,還嫁了個好人家,可以說,李清照的前半生過得順風順水。

2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可是,世事難料,這種養尊處優,人人羨慕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公元1102年,宋徽宗變法,朝廷新舊黨爭,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因反對變法,被列為奸黨,發配廣西。而老公公趙挺之作為新黨的得力幹將,則被提拔做了丞相。也就是說,公公和老爸成了政敵,兒媳婦的處境就尷尬了。

緊接著,朝廷又下一道命令,各級官員不得與奸黨聯姻,所有奸黨及其家屬一律清理出京。

李清照被迫離開汴梁,隻身投奔娘家,直到1106年,朝廷大赦天下,解除黨人之禁,李清照才得以重返京城,與丈夫團聚。

然而,政壇風雲變幻,世事反覆無常,僅僅隔了一年時間,公公趙挺之和丈夫趙明誠又被革職查辦,公公一氣之下暴病身亡。

全家因此入獄,雖然不久就被釋放,但已不能在京城居留,李清照與趙明誠一起,移居山東青州,那一年,李清照24歲。

無官一身輕,二人屏居青州鄉里13年,就幹了兩件事,繼續收藏金石古玩字畫,撰寫我國第一部金石研究專著《金石錄》。

十幾年下來,李清照家裡的文物堆積如山,且價值連城,藏品之豐富,在當時無人可比。

後來,趙明誠又被重新啟用,出任萊州知府,趙明誠決定隻身赴任。

李清照說:「啥意思?為啥不帶我一起去?」

趙明誠說:「咱倆都過去了青州這邊咋辦?帶這麼多文物上任影響多不好,等我那邊安頓住了,再過來接你。」

李清照一想也對,就同意留下來看家。

沒想到,老公一走,如出籠之鳥,從此杳無音信。李清照寂寞無聊之際,寫下了著名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種情況,不會是外邊兒有人了吧?

李清照滿腹狐疑,派管家王建國偷偷去萊州打探,果然,趙明誠過去沒多久,就在那邊找了小妾,而且還一下子找了倆。

這下可把李清照給氣壞了,鬧了半天不讓老娘跟著就是為了這個啊。

一哭二鬧三上吊,趙明誠卻並不害怕,理直氣壯:「這事兒能怨我嗎?聖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麼多年了,你也不會給我生個孩子,沒把你休了就夠意思了,還想咋地?再說了,你到外面看看,現在像我這個級別的,誰還沒個三妻四妾的?」

李清照自知理虧,只得默認。

一年過去了,兩個小妾的肚子也沒動靜,趙明初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李清照聽說後很得意:「種子不行,怨地不好,哼!」

3

沉醉不知歸路

在跟老公兩地分居的那段日子裡,為了排遣寂寞,李清照迷上了喝酒和賭博。

當姑娘的時候,李清照就喜歡喝酒,成名作《如夢令》里就有「濃睡不消殘酒」的記錄,婚後為了維護賢妻良母的形象,一度有所收斂,如今獨居沒人管了,經常徹夜縱酒。

據考證,李清照一生流傳下來的詩詞僅58首,其中有28首寫到喝酒,而且,經常喝吐,醉得連家都找不著。

有詞為證: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嘔吐,嘔吐,驚起一灘鷗鷺。

這種生動的描述,這種呼之欲出的畫面感,沒有親身體驗是斷然寫不出來的。

當然,後人在收錄這首詞的時候,出於藝術上的考慮,把「嘔吐,嘔吐」換成了「爭渡,爭渡」,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宋詞的美感,也維護了李清照的形象。

畢竟喝酒傷身,後來,李清照又迷上了賭博。

不是一般的愛好,基本上已經達到了非常專業的水準,號稱青州賭神,不但逢賭必贏,而且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為此還專門寫過一本書,叫《打馬圖經》,打馬,也就是現在的麻將,翻譯過來就是《麻將技巧》。

在書的序言中,李清照寫道:「予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但平生隨多寡未嘗不進者何?精而巳。」我就是喜歡賭博,不光是麻將,牌九、擲骰子、鬥地主、斗蛐蛐、鬥雞,凡是跟賭有關的我都喜歡,賭起來經常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平生少有敗績,為啥?因為技術好。

這個愛好幾乎伴隨了李清照的一生,即便是與老公團聚後,仍經常外出賭博。有一次半夜回來,怕吵醒老公,就在客廳脫了衣服,悄悄溜進卧室,不料還是把趙明誠給吵醒了,一看李清照光著身子進來,氣得大罵:「打多大啊,輸成這樣回來?!」

4

凄凄慘慘戚戚

公元1127年,金人大舉南侵,俘獲宋徽宗、欽宗父子北去,史稱靖康之變,那一年,李清照44歲。

局勢愈來愈緊張,山東是待不下去了,李清照準備南下投奔已經在南京任知府的丈夫。

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工程,因為家裡的藏品實在是太多了,沒辦法,只得忍痛捨棄了一部分,就這樣,還是裝了滿滿15車。

金兵長驅直入,一路燒殺搶掠,南方也非清凈之地,李清照與趙明初帶著這些文物,從此開始了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

幾年時間裡,二人先後輾轉江南十幾個城市,過程中,老公趙明初因病去世,十幾車珍貴的字畫文物也散失大半。

公元1132年,49歲的李清照定居杭州。老公病逝和文物散失造成的巨大痛苦,使李清照陷入幾乎崩潰的邊緣,孤獨無助之時,一個叫張汝舟的男人走進了李清照的生活。

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別信男人那張破嘴,婚前張汝舟說:「我養你啊,我來照顧你啊,我會好好愛你的。」婚後立刻變了一副嘴臉,不但經常對李清照惡語相加,而且三天兩頭拿李清照僅剩下的一點文物出去賣錢,如果阻攔,就拳打腳踢,實施家暴。

李清照哪受得了這個,堅決要求離婚,張汝舟耍無賴,說把你剩下那幾件文物都給我就答應你離婚。李清照一氣之下,跑到官府告發張汝舟曾經在科舉考試時營私舞弊,雖然最終打贏了官司離了婚,但按照大宋刑律,妻告夫要判處3年徒刑,故亦身陷囹圄,後經父親生前好友多方營救,關押9日之後獲釋。

這段失敗的婚姻僅維繫了三個多月時間,但對李清照的打擊是巨大的,經過這一番折騰,李清照的心緒壞到了極點,這首《聲聲慢》,就是李清照當時凄慘孤苦生活的真實寫照: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5

載不動許多愁

公元1155年,孤苦伶仃的李清照在杭州病逝,享年73歲。

回顧李清照的一生,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20歲之前,可謂順風順水,家境殷實,年少成名,婚姻美滿,人人羨慕。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誰又能想到,李清照的後半生竟會經歷國破家亡,中年喪夫,家財盡失,顛沛流離之苦,兩次婚姻,兩次入獄,一生無子,孤苦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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