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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加莎遇見莎士比亞

當阿加莎遇見莎士比亞

文|張宗子

(作家)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魔手》里,有個叫梅根的率性姑娘,男主人公傑里和她談起學校的課程,她說她對很多課程都不喜歡,太多東西純屬「瞎講」。比如歷史,不同書上讀到的都不同,「再有雪萊寫的那些廢話,什麼雲雀嘰嘰喳喳亂叫了,還有華茲華斯,對那些傻裡傻氣的水仙那麼迷戀,還有莎士比亞??」傑里好奇地問:「莎士比亞哪兒又不對了?」梅根說:「他愛彎彎繞,用那麼難的方式表達事物,讓人猜不透意思,但莎士比亞有些作品我還是喜歡的。比方說,我喜歡高納里爾和里根。」高納里爾和里根是李爾王兩個歹毒的女兒,傑里奇怪梅根為何喜歡她們,梅根說,「我也不清楚」,但她們變成那樣子,一定是有什麼事使她們變了。

過些日子,梅根告訴傑里,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現在知道答案了:「是因為她們那個可恨的老爹老是要別人說奉承話。當你老是得說『謝謝您』『您多仁慈』和所有那些話時,你覺得厭煩透了,盼著使一次壞來換換口味。當你逮到機會,你會發現那個想法已經沖昏了你的頭,你就會玩過火。老李爾十分可恨,不是嗎?」

聽偵探小說里的人物暢談莎士比亞,這是多麼奇妙的事!讀書常有意外的樂趣,此即其一。克里斯蒂喜歡在書里拿古典文學和藝術作品做點綴,儘管出自虛構人物之口的話不一定代表她本人的觀點,但那些坦率、俏皮、不無調侃之意的評點,往往別有妙趣。莎士比亞的語言確實富麗繁縟,張谷若譯菲爾丁《湯姆?瓊斯》也讓人頗有同感。舉例說,菲爾丁寫到蘇菲亞傷心痛哭,發議論道:沒看到愁怨中的美人,不能領略其最光輝照人的美麗。這句「最光輝照人的美麗」,張谷若為了一展六朝駢文式的繁縟,譯為「紅愁綠慘,翠顰黛斂,梨花帶雨,海棠含露」。後文一個普通單詞「泡影」,張也擴展為「鏡花水月,電光泡影」,差不多把《金剛經》的六喻湊全了。據此,我們就很可理解梅根為什麼說莎士比亞「彎彎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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