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紀錄片《人生果實》里的英子去世了，她覺得「男人都是懦弱的……」

廣受歡迎的紀錄片《人生果實》里，那個總是給先生「做好吃的」的老太太英子去世了。

享年90歲。

片子講述他們兩人在鄉下的平凡日子：

「風吹枯葉落，落葉生肥土，肥土豐香果。

孜孜不倦，不緊不慢，人生果實。」

有人看完後說，「他們讓我不再害怕老去。」

英子其實在去年夏天就已經離開了，消息直到最近才對外公布。

去世前，她常常跟女兒說，「我不能讓你爸爸等太久。」

女兒就回她，「他就在附近，不遠，你不用擔心。」

我們之前曾寫過這對夫婦的故事。

他們在年輕時偶然相識，五年後結了婚。

結婚以後才開始變得無話不談。

津端先生畢業於東京大學，是一位出色的建築設計師。

他給高藏寺新村做了規劃，但因想法過於超前沒能完全實施。

他索性辭去了工作，在村裡買了300坪土地，定居下來。

直到他們去世。

在這個過程中，英子始終支持著他：

「我總是告訴他，有想做的事就大膽去嘗試。」

///相攜到晚年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演員樹木希林為《人生果實》做了配音。

津端先生去世後，她又邀請英子坐在一塊喝了頓酒。

這是英子主動挑選的地方，因為她此前還沒去過居酒屋。

見面是在2017年，一年後，她倆先後去世。

那次聚會中，她們聊起與丈夫的晚年生活。

這兩位老人的組合很有趣：一位很淑女，一位有些朋克。

英子是從小就被當賢妻良母培養的，婚後生活也圍繞著丈夫來展開。

她的確是幸福的，一生不諳世事，純真而快樂。

「我們結婚後，我沒為丈夫做過任何事。」樹木希林說。

這對夫婦的性子都很剛烈，吵架吵到警察上門是家常便飯；婚後不久便分居了。

樹木希林問英子，如何才能成為像你們一樣的模範夫妻呢？

英子答，「我不會去揭他的短......就是只想著他的好.....

」哈，這我可做不到啊。「樹木希林笑。

「（因為）男人都是懦弱的啊。」英子說。

兩個對待兩性關係態度截然不一的女人，突然在這上達成了共識......

英子曾談到，津端先生一直是怕寂寞的人，一有心事就會睡不著。

英子就會從旁握住他的手，「睡不著嗎？我來牽你的手，趕快睡吧。」

之後他就會漸漸安眠下來。

「他在家裡根本就是個膽小鬼。

記得他住院檢查兩個星期時說過，『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想到這一點就會全身發抖』，

也因此感觸良多地說，『家是天堂啊。』」

英子提到過津端先生的童年——他跟隨奶奶長大，從未與母親親近，性格」有點難搞「。

「在我看來，小時候缺乏母愛的人，心裡總是會有揮之不去的寂寞。」英子說。

英子還覺得，伴侶之間一定要留有縫隙：

「和對方溝通時，能夠盡量表達當然很好，但是有時候不說話會比較好。這樣子不管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不會產生反感。」

「在交談時，不要求對方立刻回應，給對方留下空間，關係就會比較融洽。雖然是常年相伴的夫妻，兩人之間還是要保持距離，留下一點空隙。我們兩人也漸漸不需要說話了，因為已經形成默契，但是要建立良好的關係，還是需要體貼的心，就算上了年紀也是一樣的。」

她還提到：

「修一想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他一沉迷就會做過頭，我都要扮演踩剎車的角色。有時候很想跟他說：你知道嗎，要做事得先活著才行。」

///「我愛你這種話，是說不出口的」

他們婚後的生活並不富裕。

有一次，月工資4萬日元的津端先生，說想買70萬元的帆船。

「我就回了句，這樣啊。然後很平靜地覺得，得想想辦法。」英子說，

之後英子便經常跑當鋪，把沒用的東西、衣服慢慢當掉。

「這種事不能告訴他的。」

「我丈夫真的很喜歡問我，這麼做可以嗎？無論說什麼做什麼，我就會告訴他，這是好事，你去做吧。」

英子說，到了晚年，才覺得丈夫的臉長得越來越好看了。

「覺得他長得還挺帥的啊……是會有這種事。」

「我愛你這種話啊，我是說不出口的。就想著盡量做到讓他舒心吧。」

夫婦倆收集枯枝敗葉，用自然肥料種植蔬果。

每一塊地種的是什麼，兩人都認真地插上標籤牌子，並標明收穫的月份。

後面經常會有一句：「敬請期待~」

津端先生還給毛手毛腳的影子畫了一個提示牌：

他們生活里絕不勉強對方。

津端先生製作了很多留言板，可以寫下對彼此的意見；

他們不輕易買東西，也不輕易丟東西，而是慎重地買最耐用的東西。

竹筍，酸橘，土豆，玉米，龍鬚菜，梅子，無花果，芋頭，白蘿蔔，草莓……

在庭院中，他們一共種植了70種野菜和50種果子。

收穫的果實，再由英子烹調成簡單但精緻的飯食，各種果醬、酸奶、蛋糕……

每當季節交替，他們會通過更換家裡的用具或者把擺設調換位置，來給生活創造新鮮感……

一日三餐，日影長短。

每個月，英子會到城裡集中採購一次。

店家說：「買過東西3天後，就會收到津端先生的感謝信。一般會寫點『很好吃』，『加油』等等鼓勵我們的話。」

這些信並不總是字，上面還有津端先生畫的食物，並用紅色的筆在上面註明自己的感想。

津端先生每天會寫大概10封信，給很多從未見面，只靠通信往來的朋友。

寫好後，再自己騎自行車去城裡的郵局寄出。

///「我一個人，要怎麼過完剩下的年月？」

2015年6月2日，津端修一先生在田地里拔完草後午睡，再也沒有醒過來。

關於有人先一步離開的狀況，英子曾提出過，

津端先生就笑她：「這種事，想也是白想。」

英子很清晰地記著丈夫去世的那一天：

他是在睡夢中走的。

「胸部感覺比平常更不舒服，我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就好，不用擔心。」他這麼說，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失去意識了。

過世的前一天早上，我們才剛卸下紙門，裝上夏天遮陽用的蘆葦簾。我在下面接紙門，拉上蘆葦簾。再由修一安裝。這是倆人習慣的作業程序。提早換好夏季的擺設，他欣喜地說，感覺好爽快。

......

幸好沒有生病卧床就過世了。

「我想在最後瀟洒地走掉。」他總是這麼說。

在津端修一被宣告死亡時，英子婆婆坐在椅子上，滿腦子都是兩個字：糟了。

」之前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孩子的爸，這個人卻不在人世了。」

「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以前做飯是想要他吃著快樂，現在，生活的動力在哪呢？」

「不能發獃！如果整天發獃，身體一定會變樣。」

她決心給自己找事做：做很多果醬、佃煮之類的東西送給大家……

隨著時間流逝，那種迷惑和不安總算慢慢消失了。

」每個人都問我，會不會寂寞？」

」我不覺得寂寞，也不大會感到悲傷。「

"屋裡到處都有他留下來尚未完成的東西，每次看到，都會有他還在的感覺。」

津端修一很討厭繁文縟節。所以葬禮和悼念一切從簡。

唯一堅持的的，是每天供奉的膳食。

「因為他過去老是說，肚子餓了。」英子說。

供奉完，她會自己吃掉，省去再給自己做了。

「稀飯也是每天早上都要煮的，可是我不愛吃......但想起他津津有味吃著稀飯的模樣，我就會想煮。」

「只是有件事讓我感到遺憾：孩子的爸不曾從我的口中聽到「謝謝」兩個字就走了......可平時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口......」

「在我丈夫去世後，我才突然覺得，我嫁了個了不起的人啊，但生前怎麼沒這麼感覺。」

「他說，『等我們都死了，我們的骨灰就一起撒在海上吧？我們去住南十字星隔壁的小星球，因為南十字星會住滿大溪地人。』」

」但他也問我說，『孩子的媽，你不喜歡大海，這麼做可以嗎？』」

「我的回答是：人都死了，有什麼關係呢?"

「不知道另一邊的世界是什麼情形，但這邊的世界是沒有永恆可言的。」

寂寞的時候，她曾這樣說道。

「風吹枯葉落，落葉生肥土，肥土豐香果。

孜孜不倦，不緊不慢，人生果實。」

編輯整理：cc

REF：《人生果實》紀錄片

《樹木希林的居酒屋》紀錄片

《從兩個人到一個人》台灣太雅出版社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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