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瘋娘

小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和一般小朋友不一樣，因為我有個瘋娘，她就知道吃，吃完到處瘋跑，因不知道饑飽，即使剛吃了飯，也會去垃圾堆里撿東西吃。村裡那幫調皮的孩子，見到她。就扔石頭打她，扔完就跑，嘴裡喊著：「瘋婆子，瘋婆子……」

有這樣的瘋娘，我很自卑，不敢站在人前講話，時間久了，我開始口吃，老師上課提問，我不敢舉手回答，怕同學笑我結巴。有時同學欺負我，我也不敢反駁。一開口更會招來譏笑：「瘋娘養的小結巴。」

我恨瘋娘，更恨爹，他當年怎麼娶了個瘋子做老婆，還生下我，來世上遭罪。爹大多是沉默，偶爾會說：「孩子，我對不住你。」

不等他說完，我就摔門而去，用冷漠的背影告訴爹，等我長大了，一定離開這個家。

爹就知道幹活，很少說話。在我眼中，爹對娘很好，從不打罵她，下班回家看不到娘，就會四處找她。娘見到爹總是傻笑，瘋勁兒上來，還會撕扯爹，把爹抓得渾身是傷。但爹從不對娘動手，只是自責：「忘記給你娘吃藥了，她才犯了病。」

那年，我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學，終於可以遠離這個讓我失去尊嚴的家了。臨走那天，爹把家裡僅有的積蓄遞給了我，並告訴我，只管安心讀書，學費的事情不用考慮，他砸鍋賣鐵也要供我讀完大學。

大學四年，我沒回過一次家，假期爹來信問我，怎麼不回家。我回信撒謊說，假期做家教，掙學費呢，沒時間回家。爹收到信後，寄來幾百元錢，還複信說，安心讀書，別利用假期打工，學費爹會一分不少寄給你。

畢業後，我留在了外地，並在外地找了個女朋友。到了談婚論嫁時，女友提出要去我家裡看看。我實話告訴她：「我有個瘋娘。」當時，女友問了我一些我娘的情況，後來漸漸對我冷淡，再不來往。

聽她朋友講，她怕精神病遺傳，對我的境遇雖表示同情，但結婚絕對不行。那天，爹打電話問我與女友的事情，剛好一肚子怨恨無處發泄，我一股腦兒都倒給了爹，我恨爹，恨他與娘結婚生下我……

隔天，爹坐火車來了，他說要見見我的女友。在女友單位旁的小餐館裡，爹打開了心結，從兜里取出一封信交給了我的女友。爹說：「娃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的家在山裡，我在城裡打工時，經人介紹認識了娃的娘，結婚後才發現，娃的娘有間歇性精神病，還不能生孩子。我是在外出打工時撿到娃的，當時包裹著娃的小棉被裡留有這封信，上面寫著娃的出生日期並註明棉被裡有200元錢，但我發現娃時，棉被裡只有這封信，錢已經不見了。就這樣，我把娃抱回了家……」

爹告訴我的女友，他說的都是實情，他這輩子最懊悔的事情不是娶了娘，而是收養了我；如果當初我被別人抱養，從小就不會吃那麼多苦，跟著他遭那麼多罪。現在我長大了，他和娘又拖累我找不上媳婦，今天他來，就是與我斷絕父子關係的，希望女友不要離開我。

離開餐館，我告訴爹：「回家去把娘接來，這裡是省城，找個好點兒的醫院給娘看病。」爹說：「你娘的病就那樣了，別往裡搭錢了，留著錢娶妻生子，過自己的日子吧。以後別人再問，你就說自己是孤兒……」

我說：「爹不領娘來看病，我就不找對象，一個對自己爹娘都不孝順的人，哪個女孩會喜歡？這天底下沒有證據證明我是抱養的，您就是我的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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