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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永恆:唐虞夏商天象考

堯舜禹是我國古代傳說的帝王,是通過「禪讓」來交接政權的。古文獻記載堯屬陶唐氏,舜屬有虞氏。夏商周斷代工程的研究成果[1]給出夏朝始於公元前2070年,商朝始於公元前1600年,周朝始於公元前1046年。在古文獻中,記載了許多有關堯舜禹、以及夏商之間和商周之間的天象,本文對這些天象進行梳理,並利用現代天文學的方法來確定這些天象的年代,從而對這些帝王的年代做出一定的限制。

本文的天象回推計算主要由瑞士的Dieter Koch和Alois Treindl兩人開發的「瑞士星曆表」(Swiss Ephemeris)軟體(http://www.astro.com/swisseph/)進行。該軟體是在美國NASA的噴氣推進實驗室(Jet Propulsion Laboratory, JPL)發布的精度最高的DE406行星曆表和月亮表的基礎上拓展而來的,它將DE406從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3000年的時間跨度拓展到公元前 5400年至公元5400年,並保證了0.001角秒的位置精度。因此該軟體的時間跨度和位置精度完全適用於所在歷史年代的判斷。

一、五星會聚

通過計算太陽與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的黃經,定義五星會聚的條件為五大行星會聚在黃道上黃經60度的範圍內,並在太陽的同一側;各行星到太陽的距離大到足夠使它能被肉眼觀測到[2]。

1、商紂時「五星聚房」

今本《竹書紀年》「帝辛三十二年,五星聚於房。」和「孟春六月,五緯聚房。」《春秋元命苞》:「殷紂之時,五星聚於房。」

班大為認為這是公元前1059年5月28日(甲子日)發生在鬼宿的五星聚合[3]。我們同意此結論(圖1),同時可以指出:那段時間裡黃昏時西方天空有五星聚時,房宿正好升上東方天空,特別是公元前1059年6月1日陰曆十三的月亮恰在房宿和心宿附近(圖2),在後世的傳說中就將這次五星聚與房宿聯繫起來了。

圖1 公元前1059年5月28日黃昏時所看到的天象,顯示了日月五星和部分星宿在天空中的位置。橫坐標表示地平坐標的方位角,90度為正東方,180度為正南方,270度為正西方;縱坐標表示地平坐標的高度角,0度表示地平線,正數為地平線以上,負數為地平線以下。日月五星的赤道坐標來自於Swiss ephemeris軟體包,恆星數據來自歐洲空間局的Hipparcos星表[4],並進行了恆星自行的改正,歲差改正是依據P03模型[5]而得到的。(下同)

圖2 公元前1059年6月1日黃昏時所看到的天象。

2、夏桀時「五星錯行」

今本《竹書紀年》記載:「桀十年,五星錯行,夜中星隕如雨。」《帝王世紀》稱:「桀淫亂,災異並見,兩日斗射,攝提移處,五星錯行,伊洛竭,彗星出,鬼哭於國,湯伐之。」《路史》注稱:「《日月五星圖》雲,桀末年,兩日並斗,五星交錯,枉矢流,火神見。」

班大為認為這是公元前1576年12月26日發生的五星聚合[3]。但這並不是「五星錯行」,而且與夏商分界年代公元前1600年相距過遠。

從公元前1576年往前推,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有兩次「五星錯行」。一次是在公元前1598年12月30日前後,黃昏時在西方天空可看到「五星錯行」。在五大行星中,離太陽近的水星和木星相錯而行,離太陽遠的火星和土星相錯而行,中間的是金星(圖3)。另一次是在公元前1612年11月26日前後,清晨時發生東方天空(圖4),但「五星錯行」不如公元前1598年那次顯著。

因此,可定夏桀時「五星錯行」的時間為公元前1598年12月30日。

圖3 公元前1598年12月30日黃昏時所看到的天象,其中水星和火星分別越過木星和土星而向左上方運動。

圖4 公元前1612年11月26日清晨時所看到的天象,其中水星越過木星而向下方運動。

3、夏禹時五星連珠

《孝經鉤命訣》記載:「禹時五星累累若貫珠,炳炳若連壁。」許多學者對此進行了推算[6],主要認定為1953年2月26日的五星聚。但實際上,「五星累累若貫珠」是說五星好像一串珠子似的,而不是聚合在一個小區域。

在公元前2100-前2040年間,只有一次五星連珠,即在公元前2049年1月17日前後的清晨,可在東方天空看到五星成一串而排列,即「五星連珠」(圖5)。同時,公元前2049年1月17日又是朔日,故可視為「日月合璧」。此後直到公元前2000年,則是在公元前2032年7月5日清晨(朔日)、公元前2031年4月21日黃昏、公元前2029年6月22日黃昏和公元前2012年12月23日黃昏可看到五星連珠。

我們定禹時五星連珠為距夏始年最近的公元前2049年1月17日。

圖5 公元前2049年1月17日清晨時所看到的天象。

4、堯時五星連珠

今本《竹書紀年》和《宋書·符瑞志》均記載堯時「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日月合璧實際是指朔日。這樣在公元前2100-前2200年間,共有四次朔日時的五星連珠,分別發生在公元前2114年6月12日黃昏、公元前2152年2月14日黃昏、公元前2170年8月29日黃昏、公元前2190年3月16日清晨(圖6)。

結合後文關於堯之年代的推算,文獻記載的堯時五星連珠最有可能是在公元前2114年6月12日黃昏。

圖6 五星連珠的天象,分別為公元前2114年6月13日黃昏(左上)、公元前2152年2月14日黃昏(右上)、公元前2170年8月29日黃昏(左下)、公元前2190年3月16日清晨(右下)。

二、日食

1、夏仲康日食

《書經》、《左傳》、《史記》和今本《竹書紀年》所載的「仲康日食」,一直是眾多學者研究的一個難題[7]。

對於發生在仲康五年的日食,夏商周斷代工程給出四種可能方案:公元前2043年10月3日、公元前2019年12月6日、公元前1970年11月5日和公元前1961年10月26日[1]。考慮到《尚書·胤征》記載的「季秋月朔,辰弗集於房」、以及與夏始年的相距年代問題,可確定仲康日食發生在1970年11月5日。

2、舜禹時三苗日食

《墨子·非攻下》在論及舜命禹征三苗時有「昔者三苗大亂,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於廟,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穀變化,民乃大振。高陽乃命玄宮,禹親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古本《竹書紀年》將「日妖宵出」記為「日夜出,晝日不出」。

有學者認為所謂「日妖宵出」可能是一次「天再昏」或「天再旦」的日食現象,並做了研究。劉次沅認為公元前2072年4月29日在三苗地區(中心在長江中游的江漢地區)發生的「天再昏」最有可能[7]。

出土文獻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漢簡《六韜》[8]中描述「征三苗」的有:

「第十三,舜伐有苗武」,

「曰:吾聞有苗雨血沾朝衣,是非有苗」,

「有苗三日不見日,是非有苗之耶?對」,

「有苗月蝕日斷,三日不解,是非」,

「之乎?對曰:未有日月斷蝕,有始」,

「曰:然則有苗何以亡?對曰:有」

「有苗是謂所」

「之右蠡之水建土險也。」

從中可看出在征三苗的時期,三苗地區發生了很多日月食。現將公元前2072年前後的日月食列於下表[9][10](日食的時刻與食分以湖北武漢計,月食的時刻與食分以北京計):

從表中可看出,以公元前2072年4月29日的日全食作為造成「天再昏」現象是合適的。在公元前2073年至前2071年的三年間,除「天再昏」外,三苗地區還見到三次日偏食和三次月偏食。這種頻繁的日月食必然造成三苗族的恐慌,「苗師大亂」(《墨子》),禹征三苗時「班師振旅」、「舞干羽於兩階」,通過炫耀武力和「誕敷文德」(《尚書》),「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呂氏春秋》)。

3、商紂時「天大曀」

古本《竹書紀年》記載:「帝受辛時,天大曀。」劉次沅等人為「天大曀」很可能是食分很大的日食所造成的,並對周昭王時的「天大曀」做了推算[7][11]。這樣,可以認為商紂時的「天大曀」也是一次食分很大的日食所造成的。

在商紂王時期,即公元前1075至前1046年間[1],在殷墟(河南安陽)所見食分大於0.8的日食有公元前1067年10月13日(食分0.90)和1055年8月31日(食分0.82)日環食。相比較而言,公元前1067年10月13日的日環食發生於日出時,不甚引人注意;而公元前1055年8月31日的日環食發生於中午時分,則「天大曀」的效果會十分明顯。

三、曆日

1、周武王朔日

《新唐書·歷志》錄《大衍曆議·日度議》曰:

故《周書》曰:「維王元祀二月丙辰朔,武王訪於周公。」《竹書》:「十一年庚寅,周始伐商。」

從公元前1046年往前推,二月孟春丙辰朔(不超過兩天)的年代是:公元前1049年3月30日戊午朔和公元前1059年3月21日丙辰朔。

古本《竹書紀年》記載的武王「十一年庚寅」,如果庚寅是紀年的,則庚寅年為公元前1051年,或是公元前1111年和991年,這顯然是有問題的,因此庚寅應該是紀日的。而古本《竹書紀年》特別提到庚寅日,該日應該可以作為「曆元」,即庚寅日既是朔日、也是冬至日。如此,從公元前1046年至前1100年,庚寅日是朔和冬至(不超過兩日)的年代只有一個:公元前1049年1月2日庚寅朔,前1050年12月31日戊子冬至。

綜合兩者來看,公元前1050年「文王崩」,該年冬至是庚寅日朔;次年,即公元前1049年,「武王即位」。這與班大為的研究結果[3]是一致的。

2、鳴條之戰

《呂氏春秋》稱:「商凅旱,湯尤發師以信伊尹之盟。」又稱:「殷湯良車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戰於郕,遂禽移大犧,登自鳴條,乃入巢門,遂有夏。」《帝王世紀》《列女傳》稱:「湯來伐桀,以乙卯日戰於鳴條之野。桀未戰而敗跡,乃與妹喜及諸嬖妾同舟浮海,奔於南巢之山而死。」《尚書序》稱:「湯即黜夏命,復歸於亳,做湯誥。」《史記·索隱》曰:「孤竹君,殷湯三月丙寅所封。」說明湯伐桀時戊子日戰於郕,乙卯日戰於鳴條、放桀,之後返回亳,三月作《湯誥》,三月丙寅日封孤竹君。

自公元前1598年12月30日夏桀時「五星錯行」以後,以夏曆「建寅」計,公元前1595年4月16日為戊子日,5月13日為乙丑日,5月24日為三月丙寅日。故商湯滅夏在公元前1595年。

3、成湯十三年

《世經》引《殷歷》曰:「當成湯方即世用事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從夏桀時發生「五星錯行」的年代公元前1598年向後推,則十一月甲子日是朔旦冬至(不超過兩日)的年代是:公元前1592年1月4日壬戌朔,1月3日辛酉冬至。則成湯十三年是公元前1593年,而成湯元年為公元前1605年。

4、太甲元年

《尚書·伊訓》曰:「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從成湯十三年向後推,十二月乙丑朔(不超過兩日)的年代是:公元前1587年2月8日癸亥朔。則太甲元年是公元前1588年。

5、堯元年丙子

古本《竹書紀年》記載「堯元年丙子」。如果「丙子」是紀年的,則在夏朝以前,丙子年為公元前2085年、2145年和2205年。

但是,很多學者並不認為「丙子」是紀年的。那麼,「丙子」就是紀日的,問題它是什麼日子。由於堯時的曆法是「建子」的,很可能堯的曆法之元是丙子,即丙子既是堯元年的朔、也是冬至之日。

從公元前2270年至前2070年兩百年間,丙子日是朔和冬至(不超過兩日)的年代有:

公元前2230年:1月8日丙子朔,1月8日丙子冬至;

公元前2173年:1月8日乙亥朔,1月7日甲戌冬至;

公元前2127年:1月9日戊寅朔,1月7日丙子冬至;

公元前2116年:1月8日乙亥朔,1月6日癸酉冬至。

在這四個年代中,公元前2230年似失之過早,公元前2116年似過晚,公元前2173年或前2127年作為堯元年是比較合適的。

6、堯獲《河圖》

今本《竹書紀年》和《宋書·符瑞志》均記載,堯「二月辛丑」獲《河圖》、「後二年二月仲辛,率群臣東沉璧於洛」,後「遂讓舜」。

由於堯時的曆法是「建子」的,在公元前2127年至2070年間,二月朔為辛丑(不超過兩日)的年代是:一是公元前2105年2月5日庚子朔,後二年二月仲辛為公元前2103年2月25日;二是公元前2095年2月14日壬寅朔,後二年二月仲辛為公元前2093年2月23日。

7、舜即位

《帝王世紀》曰:「舜攝政二十八年而堯崩。三年喪畢。舜年八十一,以仲冬甲子、月次於畢,始即真。」舜即位於仲冬(含冬至的月)甲子日,其時月亮位於畢宿。在公元前2100年至2050年間,經計算有三個年代:公元前2093年12月22日、公元前2077年2月2日和公元前2061年1月9日。

四、唐虞夏商之可能年代

根據上述有關天象的年代計算,可以給出唐虞夏商的可能年代如下:

1、商周之際

公元前1059年,5月28日前後發生「五星聚於房」,被認為周「受命於天」。

公元前1058年,文王「受命之年」。

公元前1055年,8月31日發生日環食,史載商紂時「天大曀」。

公元前1050年,文王受命九年,文王崩;該年朔冬至為庚寅日(公元前1049年1月2日)。

公元前1049年,武王即位,該年二月丙辰朔(3月28日),十一月「周始伐商」、「師渡孟津而還」。

公元前1047年,年末,武王伐紂。

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甲子日周克商。

2、夏商之際

公元前1605年,「湯始居亳」,為成湯元年。

公元前1598年,12月30日前後發生五星會聚現象,史載夏桀時「五星錯行」。

公元前1595年,5月13日發生「鳴條之戰」,成湯滅夏。

公元前1593年,成湯十三年,朔冬至為甲子日(公元前1592年1月6日)。

公元前1592年,成湯崩,外丙立,二年(《孟子》)。

公元前1591年,仲壬立,四年(《孟子》)。

公元前1588年,太甲立,十二月乙丑朔(公元前1587年2月10日)。

3、夏朝前期

公元前1974年,仲康立。

公元前1970年,仲康五年,11月5日發生日食,史稱「仲康日食」。

4、堯舜禹時期

古代文獻中關於堯舜禹年代的記載散亂而不清,但歷史大事的基本次序是清晰的。依據前面對該時期天象的考察,可以給出如下的年代限制:

1)堯元年為公元前2230年、2173年、2127年或2116年;

2)堯時「五星連珠」為公元前2190年、2170年、2152年或2114年;

3)堯獲《河圖》為公元前2105年或2095年,其後二年堯沉壁「薦舜於天」;

4)舜即位於公元前2093年、2077年或2061年;

5)禹征三苗為公元前2072年前後;

6)禹時「五星連珠」為公元前2049年或2032年;

7)禹卜陽城為約公元前2042年[1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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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江曉原,紐衛星. 回天——武王伐紂與天文歷史年代學.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M],2000

[3]班大為. 中國上古史實揭秘[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 Perryman, M.A.C. et al. Astronomy and Astrophysics[J].1997, 323: L49

[5] Capitaine, N. et al. Astronomy and Astrophysics[J].2003, 412: 567-586

[6]徐振韜、蔣窈窕. 五星聚合與夏商周年代研究[M]. 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6

[7]劉次沅. 中國早期日食記錄研究進展[J]. 天文學進展,2003,21(1):1-10

[8]張守中. 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六韜》釋文及校注[J]. 文物, 2001(5): 79-85

[9]劉次沅、馬莉萍. 中國歷史日食典[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5

[10]李廣宇等. 夏商周時期的天象和月相[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7

[11]劉次沅. 從天再旦到武王伐紂[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6

[12]趙永恆.《周髀算經》與陽城[J].中國科技史雜誌, 2009(1): 10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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