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沉醉，只想溫柔
圖 / Israel Sundseth
跟好朋友約晚飯，愚蠢地跑去了不同的店裡。懶得折騰，就各自吃，一邊等飯，一邊在微信里吐槽。
他說：吃完去看月亮吧，如果沒被雲擋住的話，應該是小小的月牙兒。
一個人吃飯，喜歡慢慢吃。推門出去，天已經黑透了。
還真沒看到月亮。
傍晚的雲太沉，來不及散盡，絮兒似的，扯成薄薄一層。只在剛歪過頭頂的地方，露著一片大一點的夜空，比別處更深更濃。幾把星子胡亂撒著，有兩顆特別明。
這幾天見冷了，但還沒捨得換下薄裙子。有風來，貼著裸露的小腿跑過去，裙擺顫一顫，心中便有了微微的涼意。
是秋天的夜了。
初秋的美，不比深秋，是很低調的溫柔。
沒有萬葉墜地的隆重，也沒有秋花爭綻的招搖，就像這時節的銀杏樹，照眼還是綠的，走近才發現小扇子被細細描了金邊。
都是些毫不起眼的徵兆。
比如蟬聲裡頭，蟋蟀的叫聲漸漸大起來。
比如玉簪花一支一支謝得越來越快。
比如葡萄的紫色和甜味都比上周更重。
比如清早出門，會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比如傍晚的霞光愈發落落大方。
比如忘記開風扇，卻還是睡了個好覺。
……
北方秋短，初秋更沒多少日子，稍縱即逝的，略一恍神，就不見了。
我知道，面前的這一刻，是恩賜。
幸好，時間尚早，家也不遠。
秋風沉醉的夜晚，應該認真地散步，邊走邊看。
這條路平時喜歡騎單車走，因為有一段很長很長的下坡，兩大壁爬山虎，一口氣衝下去，能回到小時候。
不過那樣的話，就看不到開在底下的牽牛花了。它們晚上會把喇叭收起來，捲成一個個空心的小筒，頂上一點紅一點紫，也很可愛。
花壇里幾叢狼尾草長得野，高過了人的腰。從邊上走過去，不時碰到，痒痒的。
如果有車開過去，一堆毛絨絨的腦袋就會被點亮，小蠟燭一樣。這是白天想不到的。
走到人家多的地方，就有樹了。腳下樹影婆娑，前方路燈曲折，讓人沒辦法硬起心腸，只願想些柔軟的事。
這是雖然一個人，卻有戀愛感覺的瞬間。就算牽不到心上人的手，也沒有關係。
秋風沉醉的夜晚，應該認真地散步，在人群里停下發獃。
安靜的那段路走到頭，是個小廣場，新建的，燈開得足。
東邊是幾家燒烤的攤子，人正多。
西北角一群小朋友在學輪滑，有大人跟著，搖搖晃晃也不用害怕。
再遠一點的地方，三個女孩在放一個夜光的風箏，半天也沒飛起來。帶著小狗遛彎的一對老人走過去，跟她們說了點什麼。再試兩次，果然就行了。
啤酒杯撞在一起，盤子送上桌，小天真們追逐笑鬧，大人喚著自家孩子，女孩們在說謝謝，偶爾有公車停靠報站，呯一聲打開車門，又呯一聲關門開走。
各種聲響都是脆的，在風裡盪，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很動聽。
要是走累了，可以找個台階坐下歇歇。
這樣的熱鬧是結結實實的，令人安心，不覺得孤單。
秋風沉醉的夜晚，應該認真地散步，聽幾首歌。
最好是曾經出現在某部電影里的歌，配上眼前的時光流逝，是另一部生動的電影。
音樂的音量要恰到好處，包得住內心的寧靜愉悅，又不至於與世隔絕。
隨機播放，老歌，粵語歌，日語歌，都很好。
這一次的電台貼心，走到樓下，正好切到《Lost Stars》，電影《Begin Again》的原聲，凱拉·奈特莉唱的那一版。
我超喜歡那部電影。
一對失意的人，用耳機分線器聽著同樣的歌，在深夜的紐約街頭散步，拐進酒吧跳舞，或者只是並肩坐著，沉默，聊天。
男主角說過一句話，大概是這樣的：
音樂讓每一個平凡的瞬間，都有了深厚的意義。生活中的平淡，突然間變成了閃亮的珍珠，從音樂中破殼而出。
真是無比應景。
這個夜晚，我遇到的一切，都是珍珠。
秋風沉醉的夜晚，應該認真地散步，一個人，兩個人，都適合。
此刻，窗外上弦月端端懸著，恰是半輪秋。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它。
願你那裡夜色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