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溫、味香，端午節的展開方式
性溫、味香，端午節的展開方式
端午，是一年當中陽氣最盛的一天，而避邪，似乎成為中國人過端午的集體意識。端午盛夏，也是蚊蟲肆虐、蛇類橫行之時，所以傳統習俗有配香囊、掛艾草、飲雄黃酒等，順應天時來提振自身陽氣，以除病害、軀蚊蟲，使外邪不敢侵擾。就連修鍊千年的白娘子，也是在端午這日不敵雄黃酒力而現出原形。
《黃帝內經》以藥物的氣味、體感來劃分藥性陰陽，謂「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端午節出場率最高的雄黃、菖蒲、艾葉等，在藥理上都是性質溫熱的陽葯，能去寒扶陽、恢復身體的機能。
按傳統的養生邏輯來看，葯有陰陽寒熱，那麼被認為與葯同源的茶也一樣嗎？
古書性溫、味香的新生普
講到茶性，最常聽到的就是寒涼，尤其是對於綠茶、輕發酵烏龍、新白茶和新生普。這類「寒涼」的茶往往讓人喝了直打寒顫，或是毛孔緊閉，或出現胃疼、頭暈等不適癥狀。身體敦敏性不強的人或許沒有明顯反應，但若是經年累月無節制地喝，寒氣也累積下來了。追求新鮮的綠茶或輕發酵烏龍暫且不論，而白茶和生普則有透過陳化來減弱其寒性、甚至轉寒為熱的說法。然而，「陳化」一詞指代內容豐富，也包裝著「提前消費」、「投資增值」的商業邏輯。這些茶類是否真的性本寒涼、時間能否真正解決所有的寒涼問題，還得就茶論茶。
成書於乾隆年間的《本草綱目拾遺》記載了當時多款名茶的藥用價值，講到普洱茶時，用的是「性溫、味香」、「清香獨絕」一類的形容詞。《本草綱目拾遺》作為醫書，往往以民間可得的大宗茶品為論說基礎，例如其謂武夷茶「色黑而味酸」，所載亦非當時之上品。它對普洱茶如此描述，可見乾隆年間的多數普洱茶絕非現在常見的苦澀、性寒的風格，也沒有一定要放老、轉化出陳香的習俗。孤證不立，成書年代更早的《廣群芳譜》、《續茶經》等文獻及地方志類也有相似的記載。
約莫順治十八年起，清廷著手在貢茶產區設立茶廠。雍正七年在思茅（普洱）設立貢茶總茶店，由通判總司普洱茶進貢事宜，普洱茶遂成為清代貢茶中廣受注目的新秀。貢茶依託於一套相對完整的生產—選品—物流—檢驗的制度，根據故宮博物院向斯先生的說法，普洱貢茶光是選品，就有「五選八棄」的講究：選日子、時辰、茶山、茶樹、茶枝；棄無芽、芽瘦、芽曲、葉大、葉小、色淡、色紫、食蟲（蟲害）。而督辦貢茶的官員，也應確保茶在運輸過程中的質量安全，避免茶在進宮前變質變味。
反觀今日一味強調新生普茶性寒涼、必須陳化數年乃至十數年才能喝的論調，古人性溫、味香、清香獨絕的記載難道錯了嗎？
當代的驗證
清代距今不算遠，古書的記載依然能在今日的實踐過程中找到驗證。
兩個月前，我們做了一場以普洱茶的大樹生茶為主題的小型茶會，時間定在周三晚上。按常人的印象，在工作日的夜晚連品數款年份尚淺且來路不明的生茶，還是十分需要勇氣的。茶會伊始，便有讀者提出質疑：「生茶能喝嗎？」無可厚非，現場多數人所接受到的信息，都是生普必須存上十年十五年才能喝，這背後支撐的或許是一整套涉及倉儲的商業模式。
是夜，我們喝了七款生茶，多數是近兩年的新茶，兩個半小時的茶會讓茶友們感到通透、舒暢、身體暖暖的，其中還有中醫從業者侃侃而談，分享每一款生普的寒熱與經絡走向。次日我們追蹤與會者的生理反應，除了有些喝茶帶來的飢餓感和淺眠之外，倒沒有傳說中胃痛、頭暈、嘔吐等不適反應。
這是生產模式改變了。
清代的普洱茶還沒有當代如此「先進」的技術，所選用的茶樹為種子有性繁殖、未經矮化的大茶樹。雖然也有培育型的茶園，但種子繁殖的茶樹保留了更天然的基因，能夠以變異等生物與生俱來的方式適應不同的環境，經數百年以上的生命歷程，形成了它們與眾不同的氣韻。這種崇尚自然的茶園管理模式，以傳統日晒後蒸壓而得的新生茶，茶湯甘甜飽滿，體感通透、飲之發汗，大多符合古人「性溫、味香」的評價。
樹齡的基礎
強調樹齡的並非只有普洱茶，中藥里的人蔘、何首烏等也強調「樹齡」。儘管這可能有些抽象，卻不啻為是一種理解的方向。從普洱茶品飲的實踐中，大齡大茶樹的品質大概率會比新種的小樹好，尤其是茶湯內質的豐富度、飽滿度及耐回味的程度，更是大部分小樹所難以媲美的。
樹的形體大小和樹齡總容易讓人造成誤解，實際上，樹體的大小關乎地方水土、成長環境，與肥料供給和人為修剪也有關係，葉形亦因有性繁殖而產生或多或少的變異。上述種種固然能總結出一些規律，但真正能用來說話的，還是茶湯。
冰島大樹茶園
而今日的茶園，茶樹多以無性繁殖的方式「克隆」其性狀，足以滿足科研人員對茶樹穩定、高產、抗寒、抗旱、抗病蟲害的需要。再加上所謂「科學化」的茶園管理模式，讓茶在人為的監管之下成行成壟地活著。這種茶園茶樹的產物，在普洱茶的術語里叫做「台地茶」。由於產量和規模十分龐大，它們多以設備烘乾取代傳統的日晒乾燥，市面上苦澀刺激，喝了容易發寒、胃痛，甚或是造成腹瀉的新茶多屬此類，需要通過長時間陳化來解決這些副作用。
當然，這兩種模式所面對的時代和問題都不同，不應以古非今。從品飲的角度我們不推薦台地茶，但從拉抬地方產業經濟、解決居民溫飽問題的維度來看，台地茶反而是普洱茶產業的支柱。
冰島氣息
近十年，普洱山頭茶異軍突起，自2008年陳升號的老班章上市後，其極富特色的韻味很快地受到眾多喝茶人的青睞，「老班章」這個寨子瞬間爆紅，引發普洱茶界的熱烈討論。怎樣判斷進入老班章的地界了？不管是從班盆或老曼峨的方向過來，路上的手機信號大多不太好，網速奇慢，接近老班章時，信號網格突然亮起4G，和西南邊陲的原始風格形成強烈對比。
老班章的興起，拉抬了07年以降普洱茶市場低靡的氛圍，也讓愛茶人發現山頭茶的奧妙。冰島茶就是在這波山頭茶的潮流中，以香甜柔和的姿態華麗登場，身價頗有問鼎老班章的態勢。
冰島茶餅
冰島位於北緯23度、東經99度，海拔大約1670米，屬臨滄茶區中的一顆璀璨之星。因茶湯湯感柔和、香氣特殊，近幾年來聲名鵲起，大樹茶的價格不菲。冰島屬於傣族的寨子，舊稱「丙島」或「扁島」，傣語的意思是「用竹籬笆做寨門的地方」或「送青苔的地方」。它是勐庫地區海拔最高的傣寨，森林覆蓋面積大，茶樹品種屬於勐庫大葉種，其村委會包括地界、南迫、冰島、壩歪、糯伍五個村民小組。
冰島茶的湯感或許沒有勐海片區的厚實，但其特殊的香氣和細膩的湯感，卻讓多數勐海茶羨慕不已。其香氣高揚，新茶帶有些許花香和森林的菌子香，杯底留香濃厚而持久。有人說這種香氣類似冰糖，中、後段的茶湯表現也如飲冰糖水一樣細膩甘甜。品飲時輕啜一口，茶湯過喉，讓香氣緩緩暈散至鼻腔。或者如品飲烏龍茶一般吸上一口空氣，使茶湯均勻震蕩於口腔，更能感受其獨特的滋味。
端午時節，雄黃酒、菖蒲、艾葉之外，或許一杯同樣性溫、味香的冰島茶，也是一種展開方式哦。（來源：三聯生活周刊；作者：陳重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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