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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一《昇平寶筏》傳存諸本

《昇平寶筏》並沒有像《勸善金科》那樣有刊本的形式,而是以抄本的形式流傳的。《昇平寶筏》現存有下列數種抄本:

①大阪府立中之島圖書館藏內府四色抄本

②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內府抄本(《古本戲曲叢刊》九集底本)

③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存九卷)

④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十二本)

⑤北京首都圖書館藏《西遊傳奇》本

⑥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朱格抄本(舊北平圖書館本)

⑦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朱格抄本(存一冊)

《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除此之外,還有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普通本(抄本)、吳曉鈴舊藏十六齣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另題書名為《渡世津梁》等的本子①。

因為《昇平寶筏》的現存本均為抄本,所以理當有抄本間相互抄寫時所出現的相異之處。此外,舞台設定的敘述與劇本台詞等也會隨著演出場所的不同而有所更動。各抄本之間有著數不盡的細微差異,而最關鍵的差異在於,具有同樣名稱的作品,不僅內容上有多處全然迥異,而且故事的順序、出名也不同。現在如果由故事這一點來比較《昇平寶筏》的各個版本,大致區分的話,有兩個系統;再稍加細分,則可分為三個系統。下列兩點為區分的基準:

(1)陳光蕊江流和尚故事的完備或省略。這與唐太宗入冥故事亦有連帶的關聯性。②

(2)唐太宗西域方面親征頡利可汗故事的有無。這也關係著唐功臣圖之事與慶祝戲的有無。從上述兩點看,有顯著差異的抄本,是同為足本的北京故宮本(《古本戲曲叢刊》九集)與大阪本。如果將比較的範圍限定在大阪本與故宮本,將兩本的異同加以整理,可歸納出下列見解③。

大阪本與故宮本之間可見的異同,大致區分,可分為四類:

①兩抄本內容大致相同的部分。那可以說是《昇平寶筏》作品的骨架。

②兩本間局部篇章、文字迥異的部分。故宮本與大阪本原本是以各自的搬演戲台具有不同的結構為前提而創作的劇本。又從演員裝扮不同這一點可以窺知,大阪本雖然是安殿本,但同時也是以觀賞實際演出為前提而製作的。故宮本則完全處於上演用的總本的位置。此外,在故宮本疑為錯字的地方,在大阪本里可以正確閱讀的情形亦頗多。

③故宮本與大阪本的相異之處是,同樣出名亦或汲取相同故事的內容中,各出的結束處,或說唱多寡等不同點頗為常見。並且可以發現演員登場的先後順序、念白唱詞的先後有調換的情形,也可以常常見到如實地表現出抄本間存在的前後關係的場景或出。

④可將故宮本與大阪本之間作出區分的最大差異,可列舉如下幾點:一是兩本中都可以發現有欠缺一整出之處。其次是相同主題的故事其開展與結局卻不相同。第三是單個故事間組成順序不同的結構形式。因此,隨著內容的展開,故事理當會有部分情節被增添。相比於故宮本,僅見於大阪本之出,有以下幾齣:

第一本第八出

第十三出

第二本第二出

(第五齣陳光蕊江流和尚故事部分)

第七出

第十一出

(第十三出)

第三本第二十三出

第二十四齣

第四本第二出

第三出

第六本第一出

第四齣

第七本第一出

第八本第二十四齣

第十本第三出

第十五齣

反之僅見於故宮本之出,則是丙冊第一出,辛冊第一出,壬冊第一、第二出,癸冊第一、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十六、第十七、第二十一出。此外,大阪本有而故宮本所無的部分不勝枚舉,相互間故事開展的差異部分亦隨處可見。換句話說,故宮本有而大阪本所無之出數亦存在相應的情形。在這樣的情況下,區分大阪本與故宮本特性的不同,即可聚焦於上文所指出的兩點:

(1)陳光蕊江流和尚故事與太宗入冥故事的有無。

(2)太宗親征西域故事的有無。而研究清朝內府劇《昇平寶筏》時,有必要將其與同為內府劇並取材於《西遊記》的《江流記》、《進瓜記》的關係一併加以考察。

二《昇平寶筏》的製作目的

《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昇平寶筏》是以當時流傳的《西遊記》刊本為中心編纂而成的。北京故宮博物院本《昇平寶筏》甲本上冊第二出「鑿靈府見性明心」中,把該戲製作的意圖在舞台上向觀眾作了直觀的表達:

……內白:借問台上的,今日搬演誰家故事?八開場官向(舊北平圖書館本作「白」字):搬演唐僧取經昇平寶筏。內白:西遊記流傳已久,怎麼又叫做昇平寶筏?八開場官白:這本傳奇,舊編的唐家貞觀,新演的昭代昇平,猶恐世人愚昧,沉溺愛河,全憑佛子慈悲,超登覺岸,為此編成寶筏,普度蒼生。惟願天下的人,福田圓滿,不須西土見如來,心地光明,盡化中華成極樂。台下的須要大家著眼,及早回頭,莫當做尋常歌舞看過了。……(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本)

這裡說的是,舊有將宣揚佛教、救濟世人的小說,當下把小說改成新式戲劇,目的是想通過寄托在《昇平寶筏》劇情里的故事,力求天下昇平、中華極樂。因為這部分內容為大阪本所無,所以是否是原本創作意圖並不明確。然而就清朝宮廷戲劇的狀態方面考量,就本質而論,當時政治注重「唐家貞觀」,實際上也就是把乾隆帝與其仿效對象——名君唐太宗的形象加以重疊,並以此為側重點的。乾隆帝八旬萬壽節時,在北京圓明園裡的三層大戲台——清音閣中,大規模地演出了《唐僧三藏西遊記》,即《昇平寶筏》,並讓朝鮮進賀使等東亞地區的人們觀戲,正是因為《昇平寶筏》含有頌揚唐太宗的內容,並述及中華恩德遍布東亞之事④。

《昇平寶筏》是以《西遊記》為底本編寫成戲劇的作品,而實際上《西遊記》的各種明清版本、抄本、繪畫,又或與元明清戲曲具有複雜的關聯。因此,底本的複雜性大致也反映在劇情上。

《西遊記》的版本,現今存有數種出版於明代萬曆至天啟、崇禎年間的繁本和簡本;在清代,則有數種康熙、雍正年間出版的簡本。從《昇平寶筏》的內容看,其中並不涉及《西遊記》的版本問題,筆者認為它使用了清代各種《西遊記》的故事資料,補明刊本之不足,而且有可能存在將內容適度省略的《西遊真詮》作為底本的情形。紫禁城中,內廷皇族所用的《全像金字西遊記繪本》也應該是明末時被收藏的。此外在康熙時期,內府亦收藏有長篇的「西遊記」劇,因為有可能曾經上演,所以也有以該舊本「西遊記」劇本為底本,並以曲辭為中心作大幅度修改的可能性存在⑤。

基本上《昇平寶筏》創作目的,是通過《西遊記》,在舞台上搬演乾隆時期大清帝國的太平盛世。因此,將舊本「西遊記」劇本與小說《西遊真詮》並用,重整全體骨架與曲辭,並為使內容更加充實,引用元明時期的「西遊記」劇本;同時主要利用繪本、繪畫與小說刊本的插圖,作為演員們扮裝的參考。

關於《昇平寶筏》的內容,這裡不打算將十本二百四十齣全部內容與小說作對照,而只想通過創作的觀點,提出在整部作品中所窺見的若干迥異之處,藉此試著考察作者張照的創作目的,乃至主要觀眾——乾隆帝對《西遊記》的理解。

三《昇平寶筏》中所見與《西遊記》的差異

如果比較《昇平寶筏》與《西遊記》(特別是與《西遊真詮》)內容上的差異,可發現存在以下六點顯著不同:

①把《西遊真詮》等小說版本中未見的才子佳人故事和公案故事編寫了進去。

②單獨登場的男女妖怪,通過結義等方式,而使其具有兄妹等近似血緣的關係,以圖將妖怪故事作相互間的連結。

③取用編寫成元雜劇與明傳奇的西遊記相關作品。

④在各故事結束或轉換時,穿插了宮廷演劇中所搬演的慶祝劇等。根據抄本,也存在置換唐太宗征西故事的情形。

⑤因八十一難故事順序的不同,妖怪的結局也有不同。

⑥從戲劇中具有特色的曲詞部分,可見其以明代傳奇作品與長篇小說為基礎,並取其中的典故而加以鋪衍。

以上所列的各差異點,下面分別論述。

①才子佳人劇設定的情形,引用了以下三則故事:

(a)將儒者聞仁、花香潔夫妻,淑女百花羞,反派角色的妖道士爰爰道人,與舊有的妖怪故事編寫在一起。

(b)將儒者齊福,淑女卓如玉,反派角色的陰騭、賴斯文,與舊有的妖怪故事編寫在一起。

(c)將武人柳逢春、張氏母子,淑女和娘,反派角色的和仁,與舊有的妖怪故事編寫在一起。(a)—(c)三則內容本與《西遊記》無關,乃是為使其能改編、呼應②通過近似血緣的關係將男女妖怪聯繫起來一事,並於孫悟空一行人打退妖怪的結局中,使發跡變泰的才子與佳人能結為連理。並且,(a)(b)出兩則中,加入了主人公儒者蒙受冤罪的公案要素,使這一故事的展開愈顯複雜。(c)則中,並非加入公案要素,而是編作了雖被妖怪追趕殺害,卻因受到觀音庇護而逃過一劫的孝子靈驗故事。

《西遊記》中亦有的豬八戒入贅為婿的故事,不但被更為擴寫,而且在該故事中還加入了才子佳人的要素,二者分開後,又在西天取經途中的夢境里出現。並添加了牛魔王於妾宅中入贅為婿一事,隨著正妻鐵扇公主的敵對角色——身為妾的玉面姑姑與獾婆的登場,亦可見有吃醋的故事情節。

②將群妖串連起來的改編方式,乃是仿效如《西遊記》中牛魔王、鐵扇公主夫妻與紅孩兒間的雙親與子女的關係,或七蜘蛛精與多目怪的結義兄妹,以及靈感大王與鱖婆等的設定。也因為與上述①的才子佳人故事結合,故賦予了各個登場的妖怪以新的個性。

(a)黃袍郎與白骨夫人的連結形式

(b)九頭駙馬與通聖龍王、通聖女的連結形式

(c)獅駝嶺三大王與豹艾文、池涌夫人的連結形式

在上述三種形式中,可以發現為了能夠呼應各種形象的連結而改變其個性的情形。由此改編可見張照之苦心。白骨夫人本可溯源於宋代白虎嶺的妖虎,到明代大成版則三度化身迷惑唐僧,不過雖化身登場,妖怪本身的性格卻十分貧乏。另一方面,在《西遊記》中作為重要妖怪之一的黃袍郎,其描寫極具個人特色。然而在以前版本中的黃袍郎,其與黃風怪為一體之妖怪所分化創造的色彩較為強烈,到了清初版本中,其個性與稱呼則呈現出相對模糊不清的面目。《昇平寶筏》中考慮到這一缺點,所以將兩者與美女百花羞的設定結合,突出彼此的特徵。金光寺塔寶的相關故事是在《西遊記》第六十二回牛魔王、羅剎女夫婦與悟空、八戒們因芭蕉扇而開展的攻防情節之後。第六十回中有牛魔王赴亂石山碧波潭老龍王宴席的故事,然而此時九頭駙馬並未登場。第五十九回、六十回、六十一回的火炎山、芭蕉扇、牛魔王、羅剎女故事結束之後,即是萬聖龍王與九頭駙馬的對決。雖有金光寺僧侶被國王疑盜寶的情節,卻完全沒有卓立及賴貪榮(大阪本作忠誠),齊福、賴斯文等相關故事,這應該是為了將登場人物增多,故事情節複雜化而作的創改。

在《昇平寶筏》中,以身為賢妻的鐵扇公主敵對角色出現的玉面姑姑的相關故事,可謂是以小說中火炎山土地神略述的摩雲洞情節為素材生髮出來的。萬聖公主從王母娘娘身邊盜取九葉靈芝的故事,亦可謂是以小說中鯰魚精、黑魚精於寶塔內向悟空招認時,說出萬聖公主竊取一事的細微伏筆為素材,擴充、鋪寫而成的。金光寺長老淡然也是《昇平寶筏》中所設定的人物。在編作時,張照意識到誰是觀眾,所以在《昇平寶筏》中,將小說內祭賽國國王和臣下「文也不賢,武也不良,國君也不是有道」、「昏君更不察理」(第六十二回)等處加以改寫,區分賢主、忠臣(卓立、齊福)與邪臣(賴貪榮父子、陰騭)。因此西天取經的途中,並非單述遇到群妖之事,而或許可以說是把周遊中國風的西域諸國那樣的想像性的現實,投射到了故事之中。

注釋:

①吳曉鈴《〈古本戲曲叢刊〉九集序稿》(《吳曉鈴集》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上述關於吳曉鈴論文之解說與翻譯,參見磯部祐子女士《關於〈古本戲曲叢刊〉九集》(Naodela China第11號,2011年)。又,儘管沒有見過張凈秋介紹的「康熙朝岳小琴本《升乎寶筏》」,但和大阪本相比其相異點頗多。張凈秋指出,在岳小琴本里「江流故事」只是簡單提及,此外像「山南大王」等五難都被省略了,也沒有「唐太宗入冥」,並認為那是因為和《大清律例》相抵觸的緣故。想來要是和大阪本比較的話,那似乎是一個相當有問題的文本(參見張凈秋《論〈昇平寶筏〉對小說〈西遊記〉的改編》,《求是學刊》2012年第2期)。

②磯部彰《上海圖書館所藏〈江流記〉原典與解題》(日本文部科學省特別推進研究「清朝宮廷演劇文化之研究」課題組,2010年3月)。

③大阪府立中之島圖書館藏四色抄本之影印及其梗概,收錄於《大阪府立中之島圖書館藏〈昇平寶筏〉之原典與解題》(東北大學出版會,2013年3月)。此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本之概要,收錄於《清朝宮廷演劇文化之世界》(東北亞研究中心叢書,2012年12月)。大阪本與故宮本之出名對照,見本論文結尾處所附表格。

④磯部彰《〈西遊記〉接受史之研究》第四章,多賀出版社1995年版。

⑤《御定曲譜》卷五《江流傳奇》、《南曲九宮正始》之《陳光蕊》等。「奴才和素、李國屏謹奏,本月二十七日報到,奉漢文御批,和素所奏西遊記一書二部,書到隨奉帶來。欽此。欽遵。漢文西遊記二部,一部一函十六卷,滿文本已照此翻譯,御批未譯。另一部為二函二十四卷,其中與另一部相違之處已夾簽,一併謹奏。(硃批:爾原奏並非為滿文,而今又稀里糊塗忘了原奏矣。)」康熙五十二年閏五月二十八日檔案(《清內府刻書檔案史料彙編》上冊所收),其中所見「西遊記」應為小說。康熙朝之「舊本西遊記」劇,可見於懋勤殿舊檔案《清聖祖御旨》(《掌故叢編》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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