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雲起麥酒香

小滿：南方雨滿江河，北方麥齊憑欄

小滿，對於中國南北方，滿的意義和期待是不一樣的。在華南和江南，所謂「小滿江河滿」，是說5月下旬到6月上旬，是雨季的巔峰階段，強盛的降雨使得江河水位上漲，又恰逢端午前後，此所謂龍舟水。小滿對於南方更多的是「點水荷三疊，依牆竹數竿。乍晴何所喜，雲際遠山攢」；而在北方的滿，更多的是人們對於莊稼即將成熟的期待。在黃河流域，此時小麥進入灌漿乳熟期，麥粒日趨飽滿，即將成熟，人們充滿了對豐收的期待，因此歐陽修有詩「最愛壟頭麥，迎風笑落紅」。

有小雪、大雪，小寒、大寒，為何只有小滿，沒有大滿呢？自然每一個樸素的選擇，都蘊含著古老的智慧。小滿，麥粒漸滿，等到所謂的「大滿」，勤勞的人們卻要開始「芒種」了。這種跟著季節推進的動態平衡，是古人勤勉又智慧的生存法則。自然早就悟透了「小滿則滿」，就像莊子所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青島：晴日暖風生麥氣，酒香不識歸路

都說「春爭日，夏爭時」，而在小滿時節，恰有那麼一處與世無爭，卻讓人心生「大滿」之地——青島。此時來青島，你可以不看花、不聽海，就靜靜地感受花非花，海非海的輕霧仙境。這時候的青島，不像春天那般調皮躁動，有一些「小滿」之後的沉澱，又沒有完全飽滿後的自戀。那些本來小口抿著咖啡，大口就著春風的人，也在某日忽然從桌角掀起了一縷帶著啤酒香的盛夏微光。

自古南風是可以帶來豐饒物產的，先秦就有「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白居易也有「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而南風其實還可以帶來清涼：「南風不用蒲葵扇，紗帽閑眠對水鷗」，「階下蓂莢（ming jia: 代表祥瑞的草）生，琴上南風熏」……青島的6月就因為吹著濕涼的南風而格外舒服。因為有黃海較冷的海水調節，當吹起南風，山東內陸是乾熱的，而青島是涼爽的，會比山東內陸氣溫低10度以上。2019年5月23日，山東濰坊的最高氣溫超過40度，但是青島卻只有27度，兩地相隔只有100多公里，卻一個苦在盛夏，一個樂在暮春。看來最遙遠的距離，是你我隔著一片海，難怪要「漂洋過海來看你」才是懂愛的人。

青島棧橋公園

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夏天爸媽帶著我坐上那隻晃晃悠悠的綠皮火車，去青島吃最時令的海鮮，對爸爸而言，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吹著海風配上幾扎地道的青島啤酒，再佐以成盆的小海鮮。我會用自己的小書包裝滿各種路上的零食，趴在窗戶上安靜的看風景，當一成不變的鐵軌越來越複雜多變的時候，我知道列車要進站了，窗外的風景也一下子由大片金黃的莊稼變成更大片碧藍的海水了。

其實青島最初就是一個小漁村。《膠澳志》說：「青島村，初為漁舟聚集之所，舊有居民三四戶，大都以漁為業。」去青島，爸媽都很少帶我去棧橋、石老人這種遊客打卡地，我們往往會選擇一兩個典型的小漁村，然後坐在漁民的船里擼起袖子吃著剛剛捕撈的海鮮，再來上幾扎地道的青島啤酒，5、6月份的青島海邊，美好的時光是超長待機的，從中午慢悠悠地晃蕩到日落，大海飄來盪去地就把夕陽攬入懷裡尋不著了，我們的船搖啊搖，南風吹來的雲霧逐漸給風景做了詩意的霧化，這些鋪天蓋地的水分子和啤酒晃起的層層白沫爭先恐後地交織在一起，把夏日的酒香送出好遠，視覺這個時候反到成了食物和唇舌之間的第三者。

海水吞沒了最後一絲光亮，緊接著又吐出一顆顆夏夜稜角分明的繁星。立夏時節，它們還不敢用自己細碎，未成曲調的步子邁過蒼穹，嬌羞零散的星光只能踮腳探身而入，然而「小滿」之後的夜，這些星星，就好像豐收後磨碎的稻穀溢出碾子一樣，那般爭先恐後、無窮無盡了。

小滿，稻穀雖未溢出，但麥粒已漸飽滿。對於24節氣發源地，以麵食為主的山東陝西河南來說，這是意義深遠的。小麥的栽培已經有一萬多年的歷史了，是我國重要的穀類作物，而大麥比小麥成熟的時間還要早一些，因此在山東一帶的大麥現在即將或已經成熟了。大麥與小麥的營養成分相似，但纖維素含量略高，因此大麥直接入口並不討喜；同時，大麥含谷蛋白比較少，因此，我們做麵包一般都會選擇谷蛋白含量高的小麥面發酵後享用。但大麥的麥芽，卻是釀造啤酒的主要原料。小滿之後，伴隨著時起時伏的陣陣麥香，啤酒的香氣更是高調的駐紮在了那些喜歡熱鬧的人群味蕾之上。

啤酒香高調駐紮在喜歡熱鬧的人群味蕾之上 圖源視覺中國

啤酒的起源和穀物的起源是緊密相連的，大約公元前3000年前，位於今天伊拉克境內，有一個叫「蘇美爾」的民族，據說是世界上最早釀造啤酒的民族。後來在公元9世紀，人們開始在啤酒的釀造中加入啤酒花，一是口感更好，再有就是可以延長儲存時間，也因為這樣，15、16世紀，啤酒曾一度代替水，成了遠航船隻不可缺少的重要儲備。19世紀，德國啤酒利用優質的大麥原料和獨特的釀造工藝異軍突起，在青島開辦「麥酒廠」，這種「麥酒」，就是青島啤酒小時候的故事。

有人說青島的上空，總是飄著啤酒花的焦香。這種香氣的始祖或許是從北歐刮來的，酵母是啤酒的靈魂，在一個多世紀以前啤酒的生產完全依靠野生酵母，但它極其不穩定，一直到1883年丹麥人發明了「貯藏酵母菌」，啤酒的味道才更加的穩定，爽脆，新鮮。從早些年在青島街頭塑料袋裝散啤的日常，我們彷彿就能感受到那一寸寸夏日天光，被豪飲到腸胃中的五味情長。下班約三五好友：哈啤酒、吃蛤蜊、洗海澡，就好像日本的居酒屋文化一樣，青啤的歷史和青島這座城市一樣綿長，伴隨城市百年變遷，啤酒盛行於市井，依靠世俗生活的豐富而不斷加冕，如今又和碎片化急速飛馳的時代撞個滿懷。青啤，反而更加屹立不倒的以齊魯大地厚德載物的底氣，穩步成就著這座城市的文化名片，款款地從城市一端，走向世界各處，然後全球的酒香都跟在後面飛奔。

如果說讀雨果的珂賽特，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帶著點從歐洲冬季暗影午後走出來的深邃咖啡香，那夏夜一飲而盡的青啤，品的就是晴日暖風下的陣陣麥香，更多的是把別人的故事，在陽光下放進自己回憶里的慷慨大方。時光老了，回憶還在，酒香也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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