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悅台：十年一覺偶像夢
作者|劉小土
編輯|李春暉
「真沒想到，音悅台會淪落到拖欠我們貧民窟男團的血汗錢。」
5月27日，坤音娛樂官博上演在線追債。聲明指出：音悅台拖欠自家男團oner實體專輯銷售款1000多萬；雙方協商數月無果，音悅台法人代表張斗承認已將款項挪用至公司其他業務；同時，由於音悅台未和物流公司結算費用，導致部分專輯至今未能送到粉絲手中。
聲明最先點燃的是粉絲的怒火。本以為自己精準扶貧大半年，不料哥哥們的小康生活依然遙不可及。
其實，自打這張專輯在音悅台開賣，坤音女孩的抱怨便此起彼伏。專輯和簽售會門票採用捆綁銷售模式，意味著粉絲只有購買專輯才能參與門票抽取。坤音女孩瘋狂氪金試圖增加中獎率，卻仍然難逃「非酋」命運。硬糖君的親閨蜜幾千塊錢砸進去，最後買了個「不如黃牛靠譜」的血淚家訓。
粉絲們滿腹哀怨，只能以「為愛發電」聊以自慰。誰知音悅台還有更大的坑等著她們——很快，便有網友爆料掏完錢卻沒收到專輯，只能聯繫官方組織維權。音悅台跑路、坤音要垮、兩家合夥坑粉絲錢的負面輿論迅速在飯圈傳開，直逼得坤音發出聲明，真相才浮出水面。
於是，注意力又開始被集中到了音悅台的興衰。這家曾經見證了不少人追星歲月的在線音樂平台，如今深陷拖欠工資、破產邊緣的壞消息中。在偶像經濟中起個大早的音悅台，難道真要倒在偶像經濟全面崛起的好時候？
追逐偶像紅利十年，竟成空夢一場，音悅台終究是走偏了。而它的崛起和沒落背後，是整個內地偶像市場和粉絲經濟的流變。
韓流，音悅台的命脈
多數創業故事都有個「從生活中來」的靈光乍現的開頭，這點從《致富經》到音悅台都不例外。
張斗的女兒是韓國男團super junior的粉絲，但在國內下載MV經常畫質模糊，追星體驗很不爽利。2009年，曾擁有126工號的老阿里人張斗，受啟發於女兒的追星經歷，創辦了音樂分享平台音悅台。
最初，音悅台的主要業務就是MV視頻上傳和播放，解決了當時國內粉絲觀看偶像MV、演唱會和飯制視頻的需求。
而這一時期，也正是韓國三大娛樂公司SM、JYP和YG全力推出二代團、積極開拓海外市場的階段。好風借力，音悅台成為早期最重要的韓流追星社區。
那是韓流的黃金歲月。Super Junior、f（x）、T-ara、bigbang等韓團相繼攻入中國，韓粉幾乎是當時聲量最大的粉絲群體。其中，創團於2005年的Super Junior最受歡迎，堪稱一代追星黨的本命。由於擁有中國籍偶像韓庚和特定小分隊Super Junior-M，可以說，這一團就是韓粉的半壁江山。
隨著韓國偶像的流行，內地粉絲也開始接觸到韓國的粉絲文化，初步解鎖了許多應援玩法。
在韓國，實體專輯、電子專輯和演唱會都是粉絲們的「必須消費」。尤其是在偶像的專輯打榜期，粉絲們更要集體參與刷音源、買專輯，才能讓自家偶像在激烈的「榜單搶奪戰」中奪得一席之地，證明其唱跳實力和商業價值。在韓國本土，也有著大量具權威性的打榜節目和音樂平台，以供粉絲大展拳腳。
中國粉絲也正是在這一階段的耳濡目染中，學到了一身打榜本領。
不過，彼時國內市場缺乏具有權威性的應援平台和打榜渠道，音悅台的業務延展，正彌補了這一空白。
2011年，音悅台推出V榜，並成為了美國billboard的合作夥伴。而後又推出專輯版，專輯銷量計入billbord相應合作榜單，這就徹底激活了粉絲們的戰鬥熱情。
音悅台的業務從單純的高清正版MV下載，順著韓流粉絲經濟的邏輯延伸至打榜、應援、周邊、社區。運營4年時間，音悅台就以4000萬月活、400萬日活的流量成績成為國內排名第一的MV音樂網站。
在沒有代言、封面、超話、指數……偶像比拼指標尚且匱乏的年代，音悅V榜年度盛典就是韓流粉絲們的必爭殿堂。2013年，音悅台舉辦了「第一屆音悅Ｖ榜年度盛典」，Super Junior一舉拿下韓國最具人氣歌手稱號。後起之秀EXO的小分隊EXO-M奪得了內地最佳新人團隊。
截至2017年，「音悅Ｖ榜年度盛典」一共舉辦了五屆。結合入圍名單和獲獎人員來看，Super Junior、f（x）、T-ara和EXO四大偶像團隊始終有較高人氣，基本契合當時的內地韓粉格局。2012年，SM公司正式推出EXO偶像男團。該團迅速火遍東南亞，開拓了廣闊的海外市場，韓國男團霸主的位置也由單飛的Super Junior移交至EXO。
但是，2016年的一紙至今未見明文的「限韓令」，為韓流偶像的中國征程按下暫停鍵，音悅台最初的命脈也被生硬切斷。在中國偶像市場迅速變化的過程中，音悅台卻沒能快速完成自我更新，最終在常見過激布局和頻繁的現金斷流中，失去了市場的先機。
國產偶像，音悅台的新血
音悅V榜見證了韓流偶像在中國的你方唱罷我登場，也見證了國產偶像的起步和迭代。國產偶像也曾一度為音悅台輸送新鮮血液，助力其走向巔峰時刻。
《超級女聲》的李宇春、張靚穎和周筆暢，《快樂男聲》的魏晨，一直是音悅V榜的熱門選手。直到2014年TFBOYS在「第二屆音悅Ｖ榜年度盛典」奪得最具人氣歌手後，國產偶像在音悅台的權力格局開始發生變化：
專業歌手的存在感不斷弱化，偶像們的呼聲日漸增強。這正是音悅台的粉絲基因在發揮作用。除了TFBOYS外，吳亦凡、鹿晗、張藝興和黃子韜組成的「歸國四子」也為音悅台帶去不少流量。
鑒於近年國內經紀公司紛紛加入推團隊伍，粉絲經濟一片大好，音悅台也順勢拓寬業務範圍和應援玩法，開始開展商城服務，販賣專輯以及各種明星周邊。
2015年，音悅商城獨家發售了鹿晗的首張專輯《reloaded重啟》。2萬張專輯2小時內售空，創下了商城有史以來的最快銷售記錄。這讓音悅台創始人張斗更加深信粉絲經濟的威力，他曾公開表示：我相信鹿晗的專輯銷量將會超過泰勒·斯威夫特。
為了全面釋放粉絲的戰鬥力，除年度盛典外，音悅台也推出了一些日常的打榜、投票活動，並用宣傳資源、廣告露出等福利刺激用戶參加其中。對於音悅台開拓的應援玩法，硬糖君現在都認為比三大主流在線音樂平台更靈活有看頭。
2016年，音悅台發起了「向全世界安利你的偶像」的塔防應援遊戲。粉絲可在官網選定地鐵站，並為偶像撰寫廣告文案、進行投票。活動期間票數最多的文案將贏得地鐵站廣告位。如今品牌們紛紛推出的「購買xxx解鎖廣告位」，比起這個可遜色多了。
流量偶像、精彩玩法為音悅台吸引了不少粉絲流量。但生於流量的音悅台，也在逐漸毀於流量。
最初，外界認同音悅台的關鍵原因就是榜單具有一定權威性。但許多偶像缺乏代表作品，粉絲只能全力搶奪各大榜單來美化自家愛豆的簡歷。然而粉絲高漲的需求和榜單的權威間存有不可彌合的矛盾，音悅台逐漸陷入信譽崩塌的泥淖。
2017年，在「第五屆音悅Ｖ榜年度盛典」的付費投票環節，粉絲為EXO砸入200萬重金。怎料exo最後關頭卻敗給了內地女團戰鬥少女ATF，和「最受歡迎組合獎」擦肩而過。一時間，粉絲的質疑和謾罵在網上傳開，雖然官方出面解釋粉絲弄錯投票制度，但也未能平息憤怒。
而時至今日，粉絲們的野心日益見長，她們早已把目光看向了國際知名的「billboard榜」，音悅V榜逐漸失去吸引力。「這麼多年沒長進，夠不上牌面就只能淘汰。大家都比ｂ榜排行，你甩出個音悅ｖ榜，太掉價了。」曾經音悅台的忠實用戶向硬糖君吐槽。
音悅台創始人張斗一直強調「只有粉絲能救唱片市場」。事實上，這句話本身便存有認知偏差。粉絲從沒想過要當拯救者，除非是偶像剛需。隨著考量和比拼偶像人氣的標準體系頻頻更新，微博數據、品牌代言、帶貨能力等指數的重要性逐漸蓋過音樂作品，音悅台也隨之「失勢」。
走偏路的音悅台
好不容易走到偶像元年，音悅台卻跌到谷底，淪落到粉絲、經紀公司和供應商多方圍剿的境地。參究其因，音悅台的戰略體系、內容布局和運營模式都存有無法忽視的弊病。
首先，過度依賴明星且缺乏核心競爭力。韓國偶像撤退、國產偶像離開，都會批量勸退音悅台的核心用戶。粉絲認的只是偶像，並非平台本身，這意味著難以深度捆綁明星的音悅台也難以真正沉澱用戶。即便和明星達成長期合作，但缺乏穩定內容生產，依然無法保證平台粉絲活躍度。
相較於韓國，我國偶像發展主陣地更偏向影視圈。鹿晗、吳亦凡、TFboys等頂級流量，都把重心放到了拍攝影視劇、參加綜藝和品牌代言等收益可觀的領域上。而實體唱片萎縮、音樂偶像匱乏，從根本上挑戰了音悅台的商業模式。即便李宇春、張傑、華晨宇等歌手會選擇發行實體專輯，但他們往往會選擇唱片公司官網、電商平台作為主要銷售渠道。音悅台只能在眾多競爭平台的擠壓下，艱難求存。
其次，音悅台在粉絲互動上布局相對薄弱。雖然平台官網上設有供用戶互動的板塊，但並沒能充分挖掘粉絲價值，導致網友們更願意把創作內容、八卦時間留給娛樂性更強的B站和微博。吳亦凡在發布《大碗寬面》的MV後，粉絲以此為文本二次創作了大量鬼畜視頻。這些內容在B站迅速傳開，形成了大眾狂歡。而「想做粉絲經濟，先做粉絲服務」的音悅台，似乎還是只關注了粉絲的消費行為，而非娛樂行為。
而站在粉絲經濟這個似乎幹啥都很有「想像空間」、產業鏈長到讓人熱血沸騰的風口，音悅台也逐漸凌亂了布局，失掉了節奏。
2015年，音悅台啟動「音樂stage」計劃，通過推薦和海選的方式挖掘藝人，平台出資將其送往歐美、日韓培訓。當時，硬糖君也曾接觸過音悅台練習生。但在2018年的練習生熱潮中，終究沒有音悅台的身影。
2018年，區塊鏈概念盛行，張斗開始做全球首個區塊鏈音樂榜單，以保證數據的公開公正。現在看來，張斗的許多想法都具有前瞻性，可惜都沒能真正落地。
而人要是走背字，喝口涼水都塞牙。2018年，音悅台聯合優酷推出的打歌節目《音樂至上MUSIC ON》被張斗寄予厚望，還曾邀請「坤音四子」oner為節目站台。但隨後優酷人事變動，該項目至今停滯，張斗的錢和希望都被套牢。不過，從愛奇藝的《中國音樂公告牌》、騰訊音娛的《由你音樂榜》的不佳業績來看，即便甩出《音樂至上》這張牌，也未必能改變什麼。
直到今天，硬糖君也認為張斗是個極有夢想的創業者，他可能有過很多次機會賣掉這家一度被看好的公司。而如今舉目四望，市場可接盤者寥寥，偶像夢殤於想像，追夢人猶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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