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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緣瑣記:我的「藏書」(上)

書緣瑣記:我的「藏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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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360圖庫

志華館長在當工會主席時就多次找我,要我搞個講座;近幾年更是常來找我說這個事。我一直推辭,原因主要倒不是懶,而是不知道該講些啥才好。這天志華又找我談此事,而且開口就將了我一軍:「周老師,你還欠著我一個講座!」話講到這份上,我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辭了,就問,那講什麼內容呢?志華說,咱們這會兒正在辦第二屆讀書文化節,你看能不能講點與「讀書」有關的東西。我想了想,自己這輩子別的事幹得不多,書可確實沒少讀。所以就答應下來了。不過當時我就提了個附帶條件:不搞什麼正式講座,咱就是漫談,閑聊——所以咱們今天這不算是什麼講座,一定要起個名目,那就叫「聊座」好了。

「聊座」的事答應下了,可事後又多少有點後悔。說實話,書,我讀的是比一般人多些;文章也發了不少。但有關「讀書」的內容我卻沒寫過什麼。那天回家我查了一下,好像只寫過幾篇與書有點瓜葛的短文,一篇是發表在《理論學習與探索》上的《也談「<資本論>成了連環畫」》;一篇是發表在《求是》上的《書籍用途的變遷》(獲求是有獎徵文三等獎);一篇《巾箱本與「四書人物類典串珠」》登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上;還有一篇《三套書》發表於《太原日報》(獲有獎徵文二等獎)。這些文字加起來也就大幾干字吧,從篇幅上看恐怕還比不上一篇長論文。現在要跟諸位講「讀書」,到底該講點啥才好呢?

當然啦,承諾的事就得兌現。好在咱這是個「聊座」,我就想到哪兒聊到哪兒好了。

今天我聊的題目,正題叫《書緣瑣記》,副題是《我的「藏書」》。題目既然叫「瑣記」,內容肯定也就是些想到哪兒寫到哪兒的零碎文字了。那麼,下面咱們就分成若干小段兒,零零碎碎的開聊啦!

1.我從小喜歡看書,但一直是讀學校圖書館的書和家裡書房的書,沒有真正屬於自己個人的書。大約從12歲開始吧,我有了屬於自己的書和自己動手做的書架;到15歲初中畢業去參加工作時,我已經攢了滿滿的一架書。可惜,這些書後來都失散了。只有一本例外,那是張默生著、豐子愷繪圖的《武訓傳》(據版權頁,此書由東方書社於民國三十五年——即1946年——八月再版)。因為我特別喜歡這本書,所以把它打進行李,由北京帶到了新疆。後來,它又隨我到了山東慶雲農村、到了德州,到了山西太原,又到了浙江杭州。歷經四十餘年,展轉幾萬公里,這會仍保留在我的身邊。這可以說是我保存最久的一本「藏書」了。我保存第二久的「藏書」,是1970年初在新疆塔里木河邊放羊時手抄的《唐宋詞一百首》(其底本為中華書局1961年版)。當時這類書屬於應一把火燒掉的「四舊」,能從書的主人手中把它借到已屬不易;邊放羊邊抄書,天寒地凍,風卷狂沙,這個不容易更是難以言說。我得先把吃飽肚子的羊群打成緊緊的一團,然後鑽到羊肚子底下,把自己半埋在流沙中,用凍僵了的手,抄就了我保存時間最長的第二本「藏」書。

時光流逝,乾轉坤移。隨著顛簸的歷史,我不知不覺走到今天,已經擁有了一大批屬於自己的「藏書」。數量未認真清點過,但總有幾千冊吧。類別很雜,但也有相對較為集中者,如「經」部「子」部和先秦思想史方面的書,心理學、文化學方面的書,漢語言文字學、訓詁學方面的書,冀魯邊黨史、人物傳記方面的書,相對來說比較多些。美學類圖書、馬列主義理論研究類圖書,某些作家(如巴爾札克、狄更斯、泰戈爾、茨威格、魯迅等人)的作品,也比較多。

以「藏書家」的眼光看,我所有的書「收藏價值」大都平常稀鬆;但其中(至少對我個人來說)也有些堪稱「彌足珍貴」者:一是若干種所謂的「巾箱本」石版印刷書(如光緒十五年上海斐英石印館的《加批增補四書味根錄》、光緒廿七年湘南校經堂《四書新義》等),其中嘉慶六年(公元1801年)上海文盛書局石印的《四書人物類典串珠》,內框6.8×10.2cm,是典型的「掌中書」,書中正文用字僅兩毫米,注釋用字僅1毫米。1993年11月3日,中央電視台午間新聞播報了一條新聞稱,浙江海寧的一位藏書家發現了一套清末石印的「袖珍書精品」,書名正是《四書人物類典串珠》。後來太原電視台得知我不僅也有這套書,而且還有若干類似的書,就帶了攝相機去我家猛拍了一陣,在新聞欄目中播了兩天。2000年我做了些考據,寫了篇介紹「巾箱本」和《類典串珠》的文章,發表在了《人民日報》海外版上。

二是布麵線裝套色影印的《忠王李秀成自述》。這本書僅在扉頁上印了「原高一七·三公分,寬二七公分。此次印影,板框尺寸字跡大小悉仍原式」這樣一段說明,沒有任何出版社、出版時間及印數、定價等信息。據我所知,這是60年代初主席要求影印了分送給有關研究人員的,印數不過200本。

三是羅振玉題跋1913年博文堂審定精印歐陽詢《皇甫誕碑》拓本。四是1958年莫斯科出版社的大8開雕塑作品集《скулъпмура》,和60餘幅精製彩色膠印的俄羅斯名畫。五是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出版的如朱光潛的《美學》、潘光旦的《優生學原理》等書。六是由書的作者親手校訂過的校改本,如高亨的《文字形義學概論》,扉頁上有作者題字,書中有作者以蠅頭小楷對書中文字進行的校改和修訂。另外,還有一套民國五年(1916年)上海中華書局出版的、「悟真道人」作序的120回《紅樓夢索隱》十冊,此書天頭地尾,常見一讀者的批註和題詩,文理皆有見地,而那一筆狼毫行楷尤可觀賞。題詩後加蓋有印章「容舒」——想來此公也是位「書痴」之類的人物了。

2.我之所以在寫到自己的「藏書」時,特意對「藏書」二字加了引號,原因就在於我從來沒有為「藏書」而刻意搜求圖書的意識。一切隨緣——開始只是愛讀書,後來又加上個愛使用書,所以漸漸養成了「嗜書」的癖好。有了這個癖好,書也就與自己結下了緣份。

概括起來,我現有的書,無非是通過「抄」「討」「換」「購」「贈」這樣幾條途徑,輻輳到我身邊來的。

抄書的經歷,主要在七十年代。那時,不但買不到書,而且借不到書。啥書都扣著「封、資、修」的帽子,該燒的也燒得差不多了,有偷偷藏下的書,其主人也都秘不示人,你想這書能好借嗎?所以一旦借到,就能抄多少抄多少。除了前面提到的《唐宋詞一百首》外,我還先後抄過《聊齋志異》《唐宋名家辭選》《少年維特之煩惱》《巴爾扎克研究》《拿破崙年表》《聲韻字表》等等。抄寫《聊齋志異》的情形,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時我在山東慶雲當社員種地,在一遠親家發現了一套十二冊線裝木版印刷的《聊齋》,好說歹說,人家總算答應借給我了。但一次只借一本,還舊借新。這位親戚住的地方離我們村挺遠,來回一趟至少也得七、八十里地,那會兒又買不起自行車,腿兒著來腿兒著去,光借書還書十二個來回下來,就有千把里。那會兒下地幹活,一天十幾個小時,晚上記了工分回家才有空抄書。當時正在冬天,我把窗戶紙扯下來,讓風呼呼地往屋裡灌。好多人說我是抽瘋犯神經,其實我是怕自己犯困,才故意這麼乾的。那會兒村裡還沒電,家裡窮又買不起煤油,就跟大隊機磨房賒了些廢柴油來點燈。在騰騰的油煙子底下抄書,困到受不了啦,吹了燈倒頭就睡。屋裡冷,所以一冬天沒脫衣裳,身上的虱子都滾成了蛋蛋。半夜凍醒,睜開眼就趕緊抄書。天真冷啊,燈里的柴油都凍住了,只好從鋪底下撕把鋪草點著,先把燈里的柴油烤化,才能把燈點亮。天天夜裡這麼抄書,天天早上醒過來時滿臉、滿鼻孔的黑油煙子。就這樣,把一套《聊齋》抄了下來。後來,我雖然有了鉛印本的《聊齋》,但這套手抄本,至今仍保存著並對它珍愛有加。

討書,是件難事,特別是我一向臉皮薄,不好意思張口求人。但七十年代在農村,還是變相「討」了一些書。一種情況,是有些人家裡雖然沒有識文斷字之人,但因當地一向有愛惜字紙的傳統,故保留了些祖輩用過的舊書,我看到後就跟書主借,人家就送給我了( 如《論語》《孟子》《增補韻對千家詩》,光緒十年善成堂藏版《詩經體注旁訓圖考大全》等書,就是這麼得到的)。雖說是人家「送」的,但畢竟是我張口借書在先,所以等於是向人家討來的;再一種情況是去各家串門,見主人撕舊書當捲煙紙,我心痛得直嘬花子,表示願買粉蓮紙來交換,人家見我這幅嘴臉,也就把書送給了我,其實這也算是討來的。後來離開農村,自己有了一些書之後,開始深深體驗到被人討書時猶如以刀剜肉的滋味(七十年代末,一位摯友在與我離別遠行前討去我一本《傲慢與偏見》,一本三十年代西方印行的《聖經》,我雖然一咬牙一跺腳把書給了他,但心裡著實鬱悶了好久),所以儘管有隻要我張口就肯定能討到書的機會,我也決不再向人討書了。

「換」,是我七十年代獲取圖書的重要手段之一。當時村裡的書大多在「破四舊」中被抄沒了,但隊里沒捨得把這些書燒掉——不是因為尊重知識,而是因為這些舊書,過年時可拿去跟做鞭炮的作坊換煙花爆竹。我回村時他們都已經換了好幾年啦,剩下的書就塞在貧協主任偏屋裡的兩口棺材中。那時我訂了份小報,我就找大隊商量,提出來想用報紙換書,一斤換一斤。鞭炮作坊當然更喜歡用報紙趕鞭炮,同樣份量,報紙可比舊書換的鞭炮多。隊里一聽這事挺上算,就答應了。這樣,我用報紙換了不少裝在棺材裡的舊書(如《袁了凡王鳳洲綱鑒合編》、《御批歷代通鑒輯覽》,民初上海廣益書局的《言文對照新式初等論說指南》等等)。離開農村後,也有與書友以書易書的情況,但只是偶爾為之,已算不得進書途徑之一了。

購書,是進書主渠道。在農村當社員那會兒,干一天活兒掙一毛七分二。要購書那是既沒錢也不方便(縣裡有家書店,可從我們村去趟縣城來回有百十里地)。不過那時我還是買過一些書的,如《<論語>批註》、《孔子誅少正卯》,魯迅的一些雜文集、《反杜林論》等馬列著作、樣板戲簡譜、總譜等等。75年底,部分性落實政策,我於67年夏進了工廠,每月20元生活費,離書店也近,我買書便多了起來。後來進一步落實政策,月薪升至28元,買書時出手就更大方些了。大學畢業後教中學,工資50多元,買書的勁頭就更足了。那時我日子過得非常摳門,捨不得吃捨不得花,攢點錢一是花在假期外出旅遊上,二就是買書。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調至太原,差不多每月要去一兩次書店。當時書價低但工資也不高,有時因買書超支,搞得生活費都沒了著落。記得有一此剛領工資就去古籍書店,挑了幾本「子」集書後,突然發現了一套兩厚本大16開本的《十三經註疏》,當時我正四處淘換這套書,所以想都沒想就把它買了下來。結果……當月買飯票的錢不夠了,弄得自己十分狼狽。87年我愛人調到太原,日子相對講究了些,但書也還是要買的;91年有了娃娃,經濟上感到壓力,買書時自己才有所節制了。

在「節制」下買書是種樂趣。時間久了還總結出幾條經驗。要想買得划算,最好買平裝本、小字本和特價書;倘有機會去書店書庫掏積壓的舊書,更須狠狠撈它一票。比如《經集纂詁》,大字影印本要幾百元,而我買的成都古籍出版社的小字影印本僅4塊4;《世說新語》加標點的注釋本要好幾十塊,《閱微草堂筆記》注釋本也得80元,我在書店庫房中掏到的積壓舊本,前者三塊多,後者才一塊三!九十年代後書價猛漲,我當時住的樓下有個小丁字街開辦早市,每到周日,都有個小伙拉上一平板車出版社或書店的積壓書來叫賣,不管原價多少,一律「五元兩本」。又便宜又不用跑路,所以我常常一買就是一大抱。一來二去跟書販還成了朋友,我需要什麼書,告訴他一聲,他就會專門去找。來杭州後的頭幾年我也還經常光顧特價書店,買過不少便宜書。當然,有些新書只要用得著,再貴也是要買的。好在妻子不但理解,而且大力支持。只是自己想到做父親的責任,不大再像從前那樣任情任意任性,可買可不買、可當下買可日後再買的書,就暫時先不買了。

贈書,早年不太多見,七十年代在農村時僅有一次。那是在四處投師學習絲漏製版技術時,認識了某村一位老者,此人家中有不少書。我第一次登門拜訪,他就講,早聽說你這人愛書,我出道題,你答得上來我的書歸你。我說,行,我試著答答看。他說,就以書為題做首詩吧,四句八句都行。我想了想,就謅了四句順口溜。老者聽完很高興,帶我看了他的書後說,用得著的,你隨便挑吧。最後人家還死活留我吃了頓飯。上大學時我發表了一些詩歌,被列為《山東文學》重點培養的「青年詩人」之一,幾位詩友在濟南成立了個「未來詩社」,每周都活動,這樣我就結識了一幫子詩人朋友(現在頗有些名氣的韓冬、楊爭光等人,當年都是該詩社成員)。詩友們送過我一些書,如惠特曼的《草葉集》,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郭沫若的《女神》等等。九十年代後,參加學術活動較多,曾得到不少學者贈送的個人專著。後來作為《華夏創世神歌》一書的總策劃,我為該書寫了長序,並參加了該書的研討會,再次結識了一些山西詩人,得到過不少他們贈送的個人詩集。此外,還得到過一些方誌、人物傳記和小說作者的贈書。來杭州後,省社科院的朋友送過我兩套大型叢書,加起來也有大幾十本。值得一提的是,96年在北京參加全國第三次鄧小平理論研討會,會議期間多家出版社紛紛向會議代表大贈其書。臨散會前,鐵路還專門派人來幫大家打包,每個代表都是兩大件零擔得書。僅將這些書發回太原的運費,我就化了一百多元。(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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