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首南歌子，蘇東坡虛實交融，李清照娓娓道來，卻同樣的精彩

人世間最寶貴的不是財富，也不是浮名，而是令人沒齒難忘的真情。而同樣是深情難忘，可能天人遠隔比海角天涯更加令人追憶。清代才子納蘭性德就有這樣的體會，曾經「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可是一旦夫人香消玉殞，他卻痛心地嘆息，「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愛情固然值得回味，而遠逝的親情則更是令人心碎。下面就選取兩首深情的南歌子，體會一下宋人的心情。

南歌子·天上星河轉

宋代：李清照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這首《南歌子》為作者流落江南後所作，趙明誠病卒後，詞人痛定思痛寫了一首悼亡詞，直述夫妻死別之悲愴，字裡行間看似平靜無波，內中則暗流洶湧。詞人起筆就先聲奪人，天空中星移斗轉，卧室里的簾幕卻靜靜地的低垂。作者先以對句作景語起，卻將深情熔鑄其中，也為後文蓄勢，暗示了天人遠隔，女才子輾轉難寐。

思前想後，詞人終於不能自已，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滴答答地流淌。枕席變涼，淚水流淌，將孤寂凄苦之情移於物象。李清照本來和衣而睡，朦朧中進入夢鄉，卻又猛然驚醒，她脫去綢緞外衣，隨即自問道，夜已到何時？可見其滿腹心事無處訴說，多麼的孤獨凄涼！

下片直接抒情，一件精緻的羅衣，曾經用青色絲線綉成蓮蓬，又用金線綉制了荷葉，穿在身上多年，如今雖然顏色衰退，卻勾起女才子與丈夫過往的悠悠情事。「舊時天氣舊時衣」，這一句如同白話，卻飽含著滄桑之感。尾句「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反覆誦讀，只覺字字悲咽。詞人悲傷，讀者感懷，人世間又能有多少情感可以重來，縈繞心頭總是悲多於喜。

南歌子·感舊

宋代：蘇軾

寸恨誰雲短，綿綿豈易裁。半年眉綠未曾開。明月好風閑處、是人猜。

春雨消殘凍，溫風到冷灰。尊前一曲為誰哉。留取曲終一拍、待君來。

這首詞作於蘇軾被貶居黃州後的第二年，是蘇軾懷念妻子王閏之所作。上片情景相融，傳達了蘇軾與王閏之雙雙思念之心態。「寸恨雲誰短，綿綿豈易裁」，傾吐了雙方隱隱的恨悵和纏綿的情絲。蘇軾被貶後，王閏之愁眉難展，驚魂不定，她僻居一偶，雖有明月清風作伴，看似清閑，但誰也猜不透她思夫的心情。

下片虛實結合，似夢非夢地描寫心緒。殘冰被春雨消融，冷灶被春風溫暖，隱喻著王閏之將面臨良辰美景。詞人恍惚中夢見昔日夫妻對酒當歌，但立刻又從虛幻中回到眼前，他希望用一曲歡歌迎接她的到來。後來蘇轍乘船送嫂到達黃州，蘇軾與王閏之終於團聚，夢幻變成現實，頗有新奇巧妙、餘音繞梁之藝術效果。

比較這兩首詞，李清照滿懷悲怨之情，卻不在文中著一個「悲」字，全篇娓娓道來，似乎與人談心，其實卻是內心孤寂的反映。而蘇東坡的這首詞更是深情滿滿，快要溢出，讓讀者彷彿置身於夢幻與現實的交匯處，靜靜地聆聽著大文豪的輕聲吟詠，絲毫不敢打擾先生的思緒，也好像非常享受這種虛實交融的境界。雖然一個是悼亡，一個是回憶，卻一樣的精彩，也同樣的值得讀者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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