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反疫苗運動」:疫苗接種是個人行為嗎?
近年來,英美等國出現了頗具影響的「反疫苗運動」,在西方國家催生了一場疫苗大恐慌,導致疫苗接種率大幅下降。今年,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爆發了大規模麻疹疫情。媒體報道指出,美國近年來的「反疫苗運動」是導致此次麻疹疫情大規模爆發的重要原因。
2019年5月9日,美國《紐約書評》雜誌網站刊發英國醫生兼作家加文·弗朗西斯(Gavin Francis)的評論文章《抵制免疫》(Resistance to Immunity),結合三本相關書籍《最終抉擇:為什麼父母拒絕接種疫苗》《希望與恐懼:疫苗與人類免疫的歷史》和《疫苗競賽:科學、政治和戰勝疾病的人類成本》對此進行了評論。
原文 :《疫苗接種是個人行為,還是社會行為?》
編譯 |熊一舟
圖片 |網路
01
一種公共衛生措施
離我工作的愛丁堡醫院不遠有一塊墓地。這是一個平靜的所在,也是令人反思的地方。在濃濃的樹蔭下,在紅色磚塊砌就的人行道和維多利亞時代的墓碑之間,擺放著一排排供人休憩的長凳。這些墓碑有很多是為了紀念死去的孩子。入口處有塊墓碑是瑪麗·韋斯特的,她死於1865年,享年32歲。她的死因並沒有被記錄。在她的名字下面,是她六個孩子的名字,按他們的死亡順序排列——分別是2歲、11歲、4歲、12歲和14歲。只有一個孩子活到了成年。
任何一個孩子的死亡都是一場悲劇。但現在,失去這麼多孩子幾乎是不可想像的。維多利亞時代傳染病盛行,因而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但是,從18世紀就開始出現的對疫苗的不信任,在今天愈演愈烈。當對疫苗安全性的擔憂導致疫苗接種率下降時,嚴重傳染病的病例就開始上升。2014年,尤拉·比斯(Eula Biss)在她的《免疫:接種》(On Immunity: A Inoculation)一書中審視了這種信心危機。
從一位最終為自己的孩子選擇了疫苗接種的新母親的角度出發,比斯探討了我們用來思考疾病和身體的隱喻。「接種」一詞起源於對花園和果園的照料,最初用來描述將花蕾嫁接到樹上。不幸的是,接種疫苗已被視為一種非自然的、危險的干預手段。而事實上,正是通過「嫁接」,接受者自身免疫系統的自然力量得到了利用。愛丁堡醫院附近的墓地證明,在公共衛生、凈水、消毒和接種疫苗之前,大多數兒童都受到死亡的嚴重威脅。
最近幾本由醫生、科學家和記者撰寫的書籍進一步深入研究了疫苗和免疫的歷史和科學,以及隨之而來的焦慮。在《最終抉擇:為什麼父母拒絕接種疫苗》(Calling the Shots: Why Parents Reject Vaccines)一書中,社會學家詹妮弗·賴希(Jennifer Reich)對這個問題的分析細緻而敏感。她更喜歡一種溫和的方式。作為一名社會學家,她指出,將拒絕接種疫苗的父母描述為「頂多是愚蠢或無知的,有時甚至是妄想或自私的」,通常會適得其反。她認為,與其說疫苗是一種醫療干預措施,不如說是一種公共衛生措施,可以與安全飲用水、食品檢驗立法、消防服務或空氣質量監測相提並論。賴希指出,疫苗接種既是一種個人行為,也是一種社會行為。
02
抵制疫苗接種的恐懼心理
在西方,對疫苗接種的不信任從18世紀初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發明天花疫苗的時候就開始了。但賴希在《最終抉擇:為什麼父母拒絕接種疫苗》中說明了抵抗疫苗接種運動的最新起源,包括里根時代旨在加強公共衛生的政策決定(1986年的《全國兒童疫苗損害法案》)、對美國企業的不信任、對無處不在的環境毒素的恐懼日益擴大,以及社會責任感的下降。
事實上,那些選擇在較大年齡時妊娠的女性,往往接受過更高水平的教育,但卻更有可能拒絕接種疫苗,因為她們自認為是「養育子女的專家」。實際上,人類的整個歷史都表明,「健康主義」精英群體的崛起——他們相信健康的飲食和鍛煉可以預防傳染病——一直都威脅著人類的生命。邁克爾·金奇(Michael Kinch)在《希望與恐懼:疫苗與人類免疫的歷史》(Between Hope and Fear: A History of Vaccines and Human Immunity)中對人類的集體失憶深感震驚。作為一名科學家,他毫不避諱地談到,他發現「少數令人討厭且大聲疾呼的人鼓吹虛假事實,(這些人)壓倒了可信者基於事實的努力,後者試圖闡述疫苗接種的非凡健康益處」。
接種疫苗的不良反應是人們對疫苗接種產生恐懼心理的最主要原因。接種疫苗可以使你的孩子患某種疾病的風險降低99%或更多,但你永遠不知道孩子本人是否從中受益。接種疫苗的不良反應很少見,但只要幾個孩子受了影響,公眾的信任就會消失。1952年美國脊髓灰質炎大流行感染了5.8萬美國人,導致2.1萬人癱瘓。金奇在書中生動地回憶起當時廣泛使用的幫助患兒呼吸的裝置「鐵肺」。此後,脊髓灰質炎疫苗被匆忙投入生產。1954年,加利福尼亞的卡特實驗室製造了一種含有不充分滅活病毒的疫苗。據稱該疫苗生產了10萬多劑,192人在接受疫苗後癱瘓,10人死亡。第二年,人們對疫苗接種的恐懼激增,小兒麻痹症又捲土重來,出現了2.8萬例病例。
一些病人告訴我,他們不信任接種疫苗,是因為他們在電視和雜誌上看到了「真相」。《疫苗輪盤賭》(DPT: Vaccine Roulette, 1982)等紀錄片公然歪曲事實,用虛假信息嚇唬觀眾,以推動收視率飆升。1998年,英國醫生安德魯·沃克菲爾德(Andrew Wakefield)在《柳葉刀》雜誌上發表了一項研究,表明麻疹、腮腺炎和風疹(MMR)疫苗可能引發自閉症。2011年,在一項調查發現沃克菲爾德篡改或歪曲了12名兒童(這些兒童是這項研究結論的基礎)的信息後,《柳葉刀》撤回了這項研究。
醫學記者梅瑞狄斯·瓦德曼(Meredith Wadman)在她的著作《疫苗競賽:科學、政治和戰勝疾病的人類成本》(The Vaccine Race: Science, Politics, and the Human Costs of Defeating Disease)中探討了反疫苗運動的另一個原因:質疑疫苗生產的方法。抵制疫苗運動的許多人都相信疫苗生產過程很容易遭到污染。瓦德曼在書中帶著人們參觀了風疹疫苗工廠,並描述了現代疫苗生產過程,以打消人們的疑慮。
03
接種有益健康造福社會
事實表明,疫苗每年拯救了全世界無數人的生命。否認這一事實超出了常識的範圍,如果不接種疫苗的決定是由一名醫生做出的,那就是玩忽職守。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不接種疫苗的決定都是由父母做出的——也許是出於好意,但卻是極其自私的。
詹妮弗·賴希在《最終抉擇:為什麼父母拒絕接種疫苗》一書中說,她讓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接種了疫苗,她這樣做的理由非常簡單:「我相信疫苗基本上是安全的,我接受我們每個人都能承擔最小的風險,來保護我們社區中那些最脆弱的人。」此外,她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停止出於個人利益銷售疫苗、解決疫苗生產的利潤動機問題,以及贏得監管者的信任。她要求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到,公共利益的推行往往要求個人放棄一些個人自由以造福社會。
在我自己的診所與家長們討論時,我試圖強調疫苗接種有充分證據證明其安全性,並將疫苗描述為指導每個孩子身體如何應對危險感染的導師。這幾乎在所有方面都是控制感染的一種更明智的方法,而不是在感染髮生後給患者服用抗生素。畢竟,它依賴於孩子的免疫系統來參與和積極響應。每一個在泥土中玩耍的孩子,都是在對無數的生物進行自我免疫——擦傷膝蓋,就意味著將比任何疫苗都要多得多的外來物質引入體內。
大約一個世紀以前,童年是人生的一個危險階段。在1998年麻腮風疫苗論文的醜聞之後,情況似乎重現。2003年至2004年,英國部分地區的麻腮風疫苗接種率下降到80%以下,遠遠低於群體免疫的閾值,即必須接種疫苗的人口比例。世衛組織的目標是95%。2013-2014年,疫苗接種率恢復到92.7%的峰值,但去年英格蘭的麻腮風疫苗接種率連續第四年下降(相比之下,蘇格蘭過去10年接種率一直保持在95%左右)。在美國,2017年的免疫接種率顯示出巨大的地區差異,從密蘇里州的85.8%到馬薩諸塞州的98.3%,但總的趨勢是積極的。
最近的麻疹爆發已經促使包括緬因州和紐約州在內的幾個州的立法機構制定公共衛生法案,限制父母選擇不接種疫苗的權利。但是今年也有創紀錄數量的法案提議擴大免於接種的範圍。賴希的結論「傳染病不是一個單純的私人問題」可以代表這三本書:為了每個人的健康和安全,我們希望這一觀點能夠得到廣泛傳播。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60期第7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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