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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養老院卧底18天,看到這樣一幕……

我大哥大嫂,同齡,過了古稀之年,73歲。一個有冠心病,一個血糖高,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兩個兒子都住在相隔兩三個省的異地它鄉,照顧不了。所以,大哥大嫂對我說,想找個養老院,安度晚年。

他們居住的地方,是個三線城市,自然資源,社會環境,交通,服務什麼的,都不怎麼好,養老機構只有三四家,也都是中下水平。

我住在深圳,各方面,與那個小城比,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點不算誇張,我倒是希望他們來這邊養老。

我上網搜到不少本地養老院的介紹,挑來挑去的,最後選定了位於大鵬半島的一家。擔心廣告水分太多,我想親自去看看這個倚山面海風光秀麗的地方,裡邊究竟深藏著怎樣的景觀。

我大哥大嫂果真住進來,這些也可以為他們提供必要的心理參照。

於是,我私下裡抱著卧底的動機,在去年3月26日,來到這家養老院,提出體驗入住一個月的申請。

2

辦手續的女孩,有點走神,驗了該驗的證件,收了該收的款,才發現,除了星級套間,餘下的普通房間,已經沒有床位。

我攤開雙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忽然說,等等。55號雙人房,被姓吳的先生一個人包下了,閑著一張床。你暫時進去住兩三天,其他房一有了空床,馬上就搬出去。

沒等我表態,她趕緊補充說,這位吳先生,脾氣有點兒怪,性情不怎麼隨和,得和他商量商量再定。

隨後她給吳先生打了電話,剛說完情況,沒想到,吳先生同意了。

由管理員帶路,經花壇越水池,過了這個廳那個室的,來到一幢五層樓的55號。我進門四處望望,順口說一句,一個人住,好寬敞。

吳先生半躺在床上,指指旁邊一張床,回答說,兩個人。

明明是一張空床,我一愣。仔細一看,發現空床上,擺著一個不到半尺高,圓筒形的青瓷罐子,鑲著燙金的細邊,是件精美高檔的工藝品,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

他看出我的疑惑,下床把罐子捧起來,放到他的床頭柜上,說,這是我老伴。

他不像說笑話。我震驚得睜大眼睛,盯著那個罐子,猜到那裡邊應該是骨灰,立時有那麼點瘮得慌,脊背發涼。可我不信鬼神,何況,讓我進來住,是他的關照,我轉身離開,太不近人情。

於是,放好行李箱,住下了。

3

住下兩天,四處走走看看。像一句老話說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說這家養老院是星級的,絕對不是忽悠。比如我住的這個普通房間,有電視,空調,還能上網。電話可通國內外。

紅色鍵子則直通院保安室,綠色的,直通醫務室。這裡常年有蚊子,專門裝了滅蚊器。衛生間里的洗臉盆,坐便,噴頭旁,都有扶手。地磚高度防滑。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

房間外,什麼遊戲廳,講堂,健身場,棋牌室,各種廳堂場室,特齊全。不說別的,只說醫務室。主任是從三甲醫院退休的心內科主治醫。室內可做心電圖,可吸氧,可打吊瓶。還和市搶救中心,日夜保持熱線聯繫。小護士,每周至少一次進房間給老頭老太太量血壓,測血糖。

外面的景觀,更讓人的眼睛不夠用。花壇,樹叢,水池,拱橋,亭台樓閣,就像在圖畫中,讀過紅樓的,立時想到大觀園裡某個角落。

有這樣幽雅舒適的環境,供走上黃泉之路的老頭老太太享用,是難得的福氣,應該滿足地閉上眼睛,死可瞑目了吧。可我從接觸過的幾個人那裡,發現情形遠遠不這麼簡單,他們(她們)那顆時刻都可能停跳的心,充滿別是一番的滋味,苦辣酸甜都有,一言難盡。

同室的吳先生,七十多歲吧,鬆弛出些皺褶的麵皮,白凈凈的,額頭光禿禿的閃亮,很有一副富態相。他話極少,我主動問些療養院的情況,他只是搖頭或點頭,最多只是嗯嗯幾聲。

在沉悶寡言中過了三天,管理員通知有空床了,我連忙收拾好行李,抬腿要走。吳先生卻說,幹嘛走,你不介意,就和我做個伴嗎。

我接著住下去。吳先生仍然沉默不語。但我從他的眼神中明顯感覺到,他的肚子里憋著許多話,不停翻騰著,似乎正尋找一個合適的出口。

比如,有一次,他問我,幾點了?

他有手機,電視也開著,極容易查到時間,何況我早看見了,他手腕上戴著一塊網球名將費德勒做過代言的勞力士,明擺著是無話找話。

我就說,你不是戴著表嗎?

他對我舉起手,是給摔爛的表,不走字了。

我問,幹嘛還戴著?

他說,懷念老伴。表就是她給摔爛的,還用高跟鞋踩了一腳。

說完,看看那個骨灰罐子。好像在問,這幾句話,她聽見沒有。

很像魯迅說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看來,吳先生不情願滅亡,要爆發了。我熱烈期待著。

4

某天,妻子要來送一本書,我坐在會客室一個角落裡,擺弄著手機,等她。

在我對面,坐著一對四十多歲的男女,應該是夫妻,領著個十來歲的女孩。他們一定是來看望住在這裡的親人的。

女孩急了,看著門,奶奶怎麼還不來?

男的也有點急了,找到會客室的服務生,讓他們再催促一下。隨後服務生對著話筒說,李麗雲,李大姐,你的兒子媳婦孫女在會客室等你,請儘快過來。

大概過了十分鐘,進來一個老太太,就是李大姐。我抬眼看了一眼,她個頭不高,頭髮全白了,寬鬆的衣衫,軟塌塌的,粗糙的皮膚包著乾巴巴的骨頭。孫女跑過去,把老太太拉到他們坐著的長沙發上。

老太太先開口了,我在電話里不是說了嗎,不讓你們來。

兒子說,我們接你回家。老媽,家裡沒你,玩不轉了。

老太太說,找個保姆嘛。

媳婦說,找保姆,一個月四五千,還得管吃管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麼一大筆錢,幹嘛給別人。

老太太說,我明白,你們讓我回去,像以往幾十年那樣,接著當保姆。

我聽到這裡,老媽保姆這兩個稱呼,糾纏在一起,刺痛了某根神經。同時,帶來的懸念,誘發我決定認真聽聽他們究竟要說什麼。

於是,寧肯承擔偷聽的惡名,按下了手機錄音鍵。下面,就是我回到房間後,再次聽到的語音。

媳婦說,媽,一家人,別說保姆保姆的,不中聽。其實呢,事情也不怎麼多。早餐不用你管,琳琳早晨上學也不用你送。你可以去跳廣場舞,完事去市場買買菜。午間,做好飯,把琳琳接回來,她吃完,再送回去。午後呢,把晚飯需要的東西,準備好。到琳琳放學的時候,去接回來。然後做晚飯,我們下班一起吃。完事收拾好碗筷,搞定衛生,倒了垃圾,再把換下來的衣服洗好,晾上,一天的事OK了。媽,就這些。

老太太說,就這些,說得多輕巧。我那老頭子,走的早,我又當媽又當爹,跟當牛當馬似的,折騰了多少年,如今七十來歲了,就是機器,也得報廢了吧。

兒子說,媽,堅持一下么,反正你都干一個輩子了。

老太太說,正因為幹了一輩子,眼看著就要去火葬場了,你們做兒女的,才得讓我輕鬆幾天,不能拉我回去當保姆,對不對?

媳婦說,沒想到,老了老了,只想自己,一點不講親情。

我真搞不懂,這「親情」兩個字,怎麼從這個媳婦嘴裡說出來的。以上的對話,太殘酷,我不想再聽,立刻從手機上刪除了,更希望從人世間,也徹底把這些刪除掉。

5

我住進來一個星期左右,一天吃了晚飯走出餐廳,一個大姐把我叫住。我在養老院的宣傳視頻上,早就認識了這位熱心公益的養老明星。她從身後拉過來一位老先生,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老齊,大家都叫他老守門。

我這才注意到,老齊穿了件運動衣,洗褪色了,上面印著中國兩個大字,還十分醒目。

大姐介紹,老守門,入選過國家足球隊,是守門員。

我是個偽球迷,凡是球類比賽的直播,不論大球小球,都喜歡看。可從來沒與國字型大小球員,在屏幕外面對面零距離接觸過,很有幾分幸運帶來的驚喜。

只見眼前這位,身軀高大卻枯瘦,青黃色的臉上橫豎刻滿皺紋,透出衰弱萎靡,尋不到一絲曾經輝煌過的印記,跟個街邊買過紅薯修過皮鞋的老頭,沒什麼兩樣。尤其是,假如人的一生像場足球賽,有九十分鐘那麼長,此刻的老守門已經過了八十多分鐘,離終場沒多久了。這麼一想,更覺出格外凄涼,不是滋味。

我仍然禮節性地說,久仰了。

老守門顯出些尷尬,更正說,是集訓隊的大名單,二隊,而且總坐板凳。過去的事情了,不說它了。

大姐說,現在老守門遇到了新問題,簡單說,沒錢買飯卡,全靠從五湖四海走來養老的兄弟姐妹捐助。

我明白了,立刻掏出一百元錢,遞過去。老守門伸出一隻骨節突出的特大手掌接住了,連聲說謝謝謝謝。

那手掌,指頭超長,骨節突出,微微顫抖著的樣子,讓我久久難忘。

6

這個晚上,中央五套,轉播意甲。同住的吳先生不看球,專追電視劇。我不和他搶遙控器,去了書畫室。晚上沒人畫畫寫字,這裡的電視成了球迷的專利。

我走進去,只見老守門坐在中心位置,幾個哥們兒,加上在養老院工作,已經下班的一個廚師一個園林工,眾星捧月那樣圍著他,他手旁,放著一瓶青島啤酒。

老守門見我,噴著酒氣打招呼,老弟,坐下看球。

這場球,不怎麼精彩。老守門連聲喊臭球,臭球的同時,不停喝酒。

有人說,一收到捐款,就喝。老守門,得悠著點。

他說,古人說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幾個人不怎麼看電視,興趣倒是放在比球星更撩人的老守門身上了。有人問,老守門,你離開國家隊,是技術上不去,還是別的?

這些問題大概早被問過,不等老守門回答,另一個人說,他是因為和女足隊員談戀愛,給開了。

老守門不高興了,粗聲粗氣說,少來八卦。

沒人接著說什麼,他喝口酒,卻不打自招了。說,那女孩有潛力,人也漂亮。我們就是一起看了場電影,別的什麼事都沒有。我無所謂,開除就開除,卻把她的前途毀了,我該死。

在場的那個廚師,想引出更有料的話題,跑到小賣部拎回兩瓶啤酒,老守門一看,眼神一亮,精神頭立刻給刺激出來了。

廚師趁機問,先不說那個美女隊員,你離開國家隊,去哪兒了?

老守門說,我講過,這裡那裡的,漂了好幾年,最後到一個開醫藥公司的富婆老闆那裡當保安,給她看大門,成了她的守門員。

有人鼓掌叫好,當這個守門員值得,因禍得福呀,富婆沒有老公吧。

老守門一口氣喝下小半瓶酒,借酒精的勁兒,打開話匣子,說,你明知故問,富婆是個寡婦,比我大八歲。有一天她和前夫生的兒子,放學路上被綁架,塞進汽車裡。我聽說,騎上摩托去追,硬是把車逼停了。那傢伙在我肩膀後背給砍了好幾刀,我滿身是血,把她兒子救了出來。富婆表示感恩,也看中了我這塊身強力壯的小鮮肉,就主動做了我的老婆。有人說我吃軟飯,享福了,可哪裡知道,在床上花的力氣,一點不比他媽足球場上少。折騰三年,富婆走了,我才解放。

有人插了一嘴,聽說她留給你不少遺產,你發了。

老守門瞪著眼睛,發個屁。她有遺囑,給我一棟小樓。可那個我救過他命的雜種兒子,硬說遺囑沒經過公證,不算數。我不服,打了七八年官司,攢的私房錢全搭進去,最後還是輸了。但是法院決定,讓這雜種得負責我養老的費用。那小子,把我送進這家養老院,只交了半年的錢,就在人間蒸發了,扔下我不管,混蛋王八蛋。

有人接著說,剩下的事,老哥們都知道了。上個月你就開始欠管理費,養老院夠意思,沒往外趕你,給你一個月期限,再交不上,就得走人了。

廚師說,你沒飯卡,幸好住養老院的兄弟姐妹們,可以捐助,還能喝上啤酒。

老守門伸出一雙大手,捂住臉,不再吭聲。

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回味著剛才的情景,慢慢明白了,老守門的經歷,猶如一段發霉的故事,在啤酒的刺激下,被他反覆講述了不少回,可聽過的人依舊聽著,還裝出饒有興趣的樣子,鼓勵著老守門,像踢球時給他加油助威。其中既有都是老哥們抱團取暖的溫情,也有打發無聊日子想找點樂子的成分吧,說不清,理還亂。

這麼想著,眼前又出現了那隻骨節突出的特大手掌。

7

我成了吳先生的室友,經過十來天的相處,他憋在肚子里的話,終於在我這裡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出口。於是,斷斷續續地向我講述了他的人生片段,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和太太是晚婚,都是富二代。一成家,就有房有車,遠遠超過了小康水平,完全可以過個開開心心的日子。

誰也沒有估計到,這對新人去新加坡度蜜月,第七天在聖淘沙拍照時,因為選擇地點發生分歧,開始互懟,最後扯出膠片扔進垃圾桶。新娘子回酒店收拾完行李,改簽機票,一個人提前回國。

由此開始,這套兩百多平米的複式豪宅,就硝煙四起,戰火紛飛,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屋子地板上總有打碎的杯子碟子,扔出的高跟鞋,雨傘,撕爛的書本。持續的時間,比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加在一起,還長。

說起導火線,絲毫不涉及品格情操之類的原則問題,都是些分不出個是非對錯,用不著較真的一地雞毛。或者真如算命先生測出的,八字不和命象相尅,就得這樣。

一雙兒女長大了,上大學了工作了成家了,兩個人都有了白頭髮,臉上皺紋越來越密,可火氣,倒是一點沒衰落,反而像注入了助燃劑,變得更強悍更猛烈,還是打打打。兒女一致主張他們去辦離婚手續。他們也真的去過民政局,可半路上又反悔,始終離不成。

吳先生在心裡詛咒他老婆,乾脆早一點死了,讓他過幾天消停日子。沒預料到,一念成讖。去年底,老婆果然查出了乳腺癌,而且癌不可擋,很快轉移到淋巴和肺部。今年初,在化療期間,突然離開了人世。

吳先生只過了一天一夜安靜清爽的時光,第二天早上,忽然覺得像掉進一個空洞里,四周沒一點生氣,寂靜無聲,十分可怕。不止心肺,五臟六腑都跟著被掏空了,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就像紅樓夢裡賈寶玉丟了脖子上那塊玉一樣,真魂出了竅。

他如同幽靈,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四處徘徊。妻子的衣服,包包,化妝品,都在。恍惚間,還能看到她的身影,吳先生趕緊奔過去,到了跟前,卻沒了。他真希望把她拉回來,繼續一起打,打個頭破血流天翻地覆,也比此刻,幸福開心一百倍。

說起這些的時候,吳先生一再強調,既為夫妻,最難得的,還是應該手牽手心貼心的一起變老。彼此要多些包容,體諒。身為丈夫的男人,更得有度量有胸襟。他說,老弟,你得把我當成反面教材呵。

我說,哪裡會,吳先生有很多正能量呢。

吳先生進養老院,是為了躲避已經成為傷心地的住宅,不再觸景生情。臨行前他去了公墓,把老伴骨灰拿出一部分,帶在身邊。那塊給老伴踩爛的勞力士,又重新戴在手腕上。

一日清早,吳先生起得挺早,見我醒了,他就問,老弟,昨天夜裡,你聽見高跟鞋踏地板的聲音了吧?

我一驚,搖著頭。

他馬上說,我老伴來了,你不知道?

我更吃驚了,你說的是夢裡吧?

他語氣特肯定,不是夢。她真來看我了,見我戴手錶,立馬摘下去,說,還戴著幹嘛,記我的仇啊!

吳先生伸出手,腕子上光光的,手錶真沒了。我在他床邊,在房間里,在衛生間,認真尋找著,始終沒找著。

吳先生說,別找了,她拿回去了。今天夜裡她再來,我一定叫醒你。

我一身冷汗,擺手說,不用叫,不用。

我隨後去了醫務室,把這情形對主任說了。主任和我一起回到房間,測了吳先生的血壓心率,都正常。聽他說話,觀察他面部神情,也正常。

我送主任出來,他說,我不是心理醫生,看不出什麼。不過,老年人出現精神問題,蠻多的。你留心一點,見到這位先生有什麼異常,立刻按電話的綠色鍵子。

8

又過了幾天,睡過午覺,電話里通知吳先生去管理處取快遞。我閑著沒事,陪他一起去了。

走到那棟大樓前面,看見一個大姐和另外幾個姐妹在告別。我認出來了,是曾經在接待室見過的那位李大姐。她說了幾句話,挎著個大包包,跟在拉著行李箱的兒子後邊,向停車場走去。

我問那幾個送行的人,李大姐,回家了?

一個人嘆口氣,告訴我,她兒媳婦遇上車禍,她得回去伺候。

另一個補充說,命里註定,就是當保姆的,怎麼不情願,也得干。

我望著李大姐離去的背影,那個大包包壓得她躬著腰,腳步艱難地往前挪動著。那天聽見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心裡想說,一個老人,竟然老成了沒一點自主權,安度晚年的那個「安」,被什麼搶奪走了,沒了影子。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被酸楚凄涼全遮蓋住了。

吳先生的快遞,是他在網上買的一簇鮮花。我有點疑惑,剛要問,買花幹嘛,他先回答了,你沒記著,明天是情人節。

我更懵了,送給誰?

他說得十分認真,給老伴。

望著那束艷麗的紅玫瑰,我琢磨著,吳先生的精神是不是出了問題,該不該給醫務室打電話。最後決定,繼續觀察。

第二天午後,為了歡度情人節,養老院在小禮堂舉行了一個聯歡會。住院的老頭老太太,包括拄手杖坐輪椅的,幾乎都出席了。坐在椅子上,頭頂匯聚成一片雪花,白茫茫的,好刺眼睛。

附近社區的義工,學校的孩子,表演了節目。養老院有幾個年紀輕的,跳了一段廣場舞,還打了幾節太極拳。這些,都贏來不少掌聲。

最受歡迎,最意外的,是老守門和一位老太太唱的一首歌。兩個人穿著一樣的洗褪色的運動衣,前面是中國兩個大字。一上台,台下響起嘰嘰喳喳的聲音,充滿疑問。

老守門注意到了,立刻說,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身邊的這個,是我在足球隊時的女朋友,她老伴早去世了,她找我,踏破鐵鞋無覓處,找了十幾年,是老天有眼吧,最後到底打聽到我住在這個養老院,昨天見了面。

台下有人喊,緣分,緣分!在我前排的兩個老太太,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不停抽泣著。身邊的吳先生只是瞪大眼睛,愣愣地朝台上望著,嘴裡流出來口水,也不去檫,我遞過去紙巾,也不接。我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等大家靜下來,老守門說,我們為大家,為情人節,獻上一首歌。兩個人唱的是電影天涯歌女的插曲,「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兩是一條心……」

說實在的,他們五音不全,唱的並不怎麼好,可歌聲還是像一團火,在老頭老太太如一口枯井的心田裡,點燃了一股火苗,忽閃忽閃的,照亮了以往曾經是「郎」是「妹」的日子,蒼老憔悴的臉上,浮上紅暈。

人們還沉浸在激情中,老守門高聲說,我正式宣布一個消息,明天我們去領證,大家等著吃喜糖吧!

在場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表示恭喜恭喜的時候,一個坐輪椅的老先生,歪歪斜斜地站起來,嗓子嘶啞地喊道,願天下有情人……底下那幾個字還沒出口,撲咚一下倒下了。在場的小護士聞聲跑來,在一片驚慌中,推起輪椅向醫務室奔去。

9

這天晚飯,妻子約我去市裡吃順德菜。吃完,又閑走了一會兒,回到養老院大概八點多。一進房間,見吳先生已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的樣子。那束鮮花,放在床頭柜上,緊挨著那個青瓷罐子。

我不想打擾他,去衛生間洗了洗,上床翻看著一本舊書,將近十點,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很大的響動驚醒了。打開床頭燈,一看,吳先生從床上滾到地板上,青瓷罐子,鮮花在他身邊。我急忙下床,喊著吳先生,他沒反應。

俯下身再看,只見一隻手腕上鮮血淋漓,地上有把水果刀,刀刃上沾滿血水。我立刻在電話機上按了綠色鍵子。

吳先生因失血過多,沒有搶救過來,去了老伴那邊,在情人節夜裡兩個人再續前緣,應該幸福美滿,不會打打打的了。

我望著吳先生住過的空床,心口憋得慌,還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擔心精神崩潰,一刻也不想再住下去。馬上辦了離開養老院的手續。

按預期,要住一個月,可我只住了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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