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庭中嬰戲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有芒之種穀可稼種矣」。芒種節到了,古代的村莊迎來農事繁忙的時候。不禁想起辛棄疾詞里的村居景象:「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卧剝蓮蓬。」似乎各安其所,生機盎然,完全融入了村莊里的日常,然而實際上,詩人似乎只在一種情況下會注意到眼前的孩子,就是將人生抱負、世間煩惱暫時拋開,短暫放空的那個當口。
嬰戲圖是中國古代人物畫的一個小類別,流傳下來的畫作不是太多。但其中反映出的童真,卻是難得一見的。看著畫中的孩子們行走在古松、奇石之中,你會覺得那些刻在審美基因里的蒼勁風骨也在瞬間有了一點變化的趣味。
我們也可以從詩人們的集子里找到那麼幾首和兒童有關的詩詞,多半是在那些朦朧閑暇的人生片刻。比如楊萬里《閑居初夏午睡起》:「松陰一架半弓苔,偶欲看書又懶開。戲掬清泉灑蕉葉,兒童誤認雨聲來。」詩人午睡醒來一派懶散,說想看書其實卻連翻開書的熱情也提不起來,只能做些更無意義的閑事,掬來泉水灑向庭院中的芭蕉葉。孩子聽到水打芭蕉的聲音,以為這是夏日午後的一陣雨。
畫中也有這樣的景緻:夏天的庭院,白貓和花貓,麴院迴廊,小石盆栽,綠葉纏繞襯托下的各色花朵,卧在涼席上的是一個穿著紅色紗衣的幼小孩童。像是一張舊日的留真,為這個孩子的童年保存下來一份詩意。
與童年相伴更多的是節慶的記憶。緊鄰芒種的端午節,是夏日裡活動最豐富的節日。畫中紅衣孩童手挑小木棍,拴住一隻蟾蜍,正在逗弄藍衣小兒,地上放著新鮮菖蒲和石榴花。畫面右側的藍衣婦人在照看著較小的孩子,而左側持扇而立的婦人則姿態嫻雅,閑適旁觀。
蟾蜍是端午習俗中要趨避的五毒之一,民間認為毒性大的動物也能清熱解毒,所以會在這時捉蟾蜍。小孩子在端午時以捉蟾蜍為戲,也是應此節景。菖蒲是端午節的「仙花」,有辟邪之用,而石榴花也在五月盛開,所以歐陽修寫端午的詞中有「五月榴花妖艷烘」「菖蒲酒美清尊共」等句,也說明這是兩樣必不可少的應節之物。
在另一幅元代作品中,畫面最前端的兩個的孩子也在以蟾蜍作戲。後面兩個抬著一張小茶几,茶几上放著鍾馗像、瓶花、粽子和水果。藍衣孩子手裡拿著一柄宮扇,身旁露出側臉的孩子拿著一枝石榴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紫衣服的孩子,他正把一枝荷葉舉過頭頂。這幅「夏景」其實也是端午節的景象。
清人吳騫在《拜經樓詩話》里說,嬰戲圖、貨郎圖等畫類之所以在宋代流行,是因為它們寄託了畫家追思京城繁華舊事的回憶,所謂「不能忘情於故國故都者」。無論是汴梁還是臨安,畫中琳琅滿目的日常,就是人們對承平時代的嚮往。
「兒童未省承平事,只道丹青是夢華。」自顧玩耍的兒童自然體會不到這些成年人才有的思緒,於是他們就成為最無心機的代言人。將庭院中可以享受到的那一點點童年溫馨慢慢擴散、放大,直至充滿整個人生,然後在某一時刻,它會赫然擊中你的心靈。畢竟在古代,兒童雖然不曾佔據文學的焦點,但關於童心的種種說法卻產生過很強的感召力。大思想家李贄說:「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大書法家傅山從學童初寫的不成字的書寫中看出了天然奇古、顛倒疏密、不可思議,覺得其中有妙不可言的「純氣」。而大詩人龔自珍寫了這首讓很多人產生共鳴的詩:
少年哀樂過於人,歌泣無端字字真。
既壯周旋雜痴黠,童心來複夢中身。
(龔自珍《己亥雜詩》)
欄目策劃:三聯·CREATIVE
責任編輯: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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