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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困擾幾代人的寫實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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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中國從徐悲鴻開始一直到現在,寫實主義傳統從來沒有真正建立起來,一部分是因為政治原因,一部分其實是我們自己的誤導,這就是為什麼看到劉小東然後又看到你,我會那麼興奮,這才叫寫實主義。—— 陳丹青

陳丹青:寫給忻東旺——困擾幾代人的寫實油畫

忻東旺是很早就有風格意識、風格自覺,他是有野心的畫家,野心並不是壞詞,英文里如果說你有"野心"是個稱讚的詞語。野心裡包括風格意識,這個是他的風格意識的證據,從徐悲鴻那代人一直到現在油畫界提也好,不提也好,我們都難以擺脫一個問題,"怎樣讓中國的油畫如何如何",落實到自己,我自己是不玩風格的,我的畫一點風格都沒有,我不試圖用任何的風格。可能有個人性,大家可以認出來是這個傢伙畫的,但是我非常避免風格,如果有人問我,我的畫有什麼風格,我說絕對沒有風格。而且我很喜歡模仿,我不想掩飾我在模仿誰。

但是並不喜所有人都像我一樣,這種強的風格意識,而且忻東旺做到了,你有非常強的個人意識,又有非常強的風格。風格的後面是剛才也有朋友提到的,你對東方藝術、對中國藝術、中國古典藝術,比如說線、局部,你的畫是不分主次的,每個地方都畫得一樣細,但是並不是只有中國人這樣做,義大利人的古畫也是這樣的,整體、虛實、空間深度是近兩百年的概念,早期的規劃都是一樣的。我不覺得這非得跟中國的藝術,跟民族的傳統非要有什麼聯繫。大家要是大量的看到義大利、埃及、歐洲以及其他的國家包括德國,很多古代十四五世紀的畫在遠古上跟中國畫原理上是一樣的,尤其是藝術的過程是一樣的。

這又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麼忻東旺最近的十年的畫更加具備了變形,更加具備了漫畫。我非常警惕漫畫、風格主義,失敗的例子、難堪的例子到處都是。在他的畫面上分明已經再差一步就是漫畫,再差一步就是卡通,再差一步就是廣告,為什麼仍然是寫實的繪畫,仍然有人的靈魂在裡頭。因為我遇到一個我自己美學上的一個對立的例子。但是同時又在寫實的能量上和技術上我覺得遠遠不到,我做不到東旺很久以前已經做到的程度。

劉小東也是樣子的,他也經歷了變形,劉小東是不知道自己在變形,他有點像梵高和塞尚,但東旺知道鼻翼誇張到什麼地步,他是非常"獨裁的畫家",而且這個獨裁是絕對奏效的,這是藝術家非常難得的地方,是上帝賜予的他可以做到的。

中國的寫實主義,無論從主義上還是從技巧上,從來沒有真正建立一個完備的系統。我們很少找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你還有很多簡略的部分,完全用平面的方式,去把它畫出來,但我們不能說那是平面畫,那仍然有空間、有厚度、有結構。

我想從三個感覺來說,一個是你的風格意識。第二個是你的寫實和變形之間的關係。第三個就是難度。你是1963年生的,小東也是1963年生的,咱們油畫的這麼幾代人從靳(尚誼)先生詹(建俊)先生,到更早的徐(悲鴻)先生那一代人,然後到我們這一些文革後的,50後這代人,其實我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們這三代人其實都沒有在自己身上一個人做到,我們有很多理由可以說。比方說徐先生那一代遭到戰爭革命的耽誤,靳先生和詹先生那一代遭到政治運動,我們這一代開始情況好了,20來歲能夠考上美院然後出國,但至少在我自己身上,我覺得那幾代人留給我的命題就是怎樣先把所謂西方的油畫能夠學到手,第二步怎樣找到自己的路。說的大一點就是中國的路、民族的路。我們還是很難擺脫這些大命題,但我相信我一定沒有做到。

出國以後一看傻掉了,咱們根本什麼都不算。可是我在90年代發現了劉小東,然後在90年代末發現了忻東旺,他們是60後,我想我應該非常肯定的說前幾代人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非常堅實的,完全在自己主控當中的寫實油畫技巧拿到,同時真的拿出自己的面目,差不多一直到劉小東和忻東旺才做到,而且他們的能量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兩個人一個是農民的孩子,小東是個小鎮上的孩子,他跟前兩代學油畫又不太一樣。我這一代靳先生詹先生一代其實都是江南的,或者北京有文化的知識分子的孩子,可是為什麼到了60後像小東和忻東旺,從小地方來的。事實上你們一開始非常自卑,然後也非常不服,非常嚮往,年紀很小來到北京跟一幫牛逼人見面,我相信你的路比小東更困難一點,因為你不是來自中央美院,咱們這個圈子裡還在講這個。

我記得我2000年回來的時候,你特意請我吃飯,你說"中國油畫界讓我佩服的人非常少",這句話是一個年輕人在圈裡混,一方面尊敬所有名家,另一方面非常自信,非常痛苦的在自信,老子畫的很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畫的有多好。你有這個,小東也有這個。你們絕對是天才,天才有一個特徵就是對風格的自覺很早很早就開始了。小東不去說了,我想會有另外一番話對小東說,但在你這裡我發現你對風格自覺,同時非常自信,我一看到你的畫就發現,你不是中央美院的路子,你也不是蘇聯的路子,你也不是歐洲的路子,你也不是中國土油畫的路子,非常奇怪我到現在還是很難定義你,這些東西你明確的師承在哪裡?沒有。你一開始就找到你自己的風格意識,而且當中很少動搖過,就像小東,小東他追求風格的方式跟你不一樣,小東的言說系統差不多還是綜合的,中央美院的一部分,歐洲的一部分,蘇聯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美國的,如果不去說他的內容,不去說他的天分,只是他的語言來說,他還是有一個傳承,你沒有,我非常奇怪,你沒有,你最早是什麼學校的?你說過我忘記了。山西晉中師專。我現在常會碰到很多年輕人不願意告訴我他是什麼學校,怕我看不起他,在中國還有這個情況,但我覺得這個情況應該過去了,我們今天的天才和庸才已經跟名校不太有關係了,我覺得70後、80後,我經常會發現一些毫無來路的青年,做裝置或者做行為,做的非常好,這時候我們不能再有名校情結了。中央美院十幾年前就在討論,就是一個中央美院在中國獨大的情況真的應該過去了,一個學校保證培養一群人,這個情況已經結束了,我覺得應該警惕各個學校有個別的天才在出現。你還要跑到中央美院去,你仍然非常在乎這件事情。你可能體驗過所有60後、70後在這個狀況當中的自卑,但是你從來沒有受到挫折,你很頑強的在走自己的路。

什麼路呢?我就講到第二個問題,變形和寫實之間的問題,這個問題也是困擾幾代人的,我很早就反對"油畫民族化"這個提法,同時也反對改革開放以後吳先生"形式決定內容",我都反對,我都懷疑這個命題。這會把問題簡單化,一個是把"民族化"簡單化,一個是把西方現代主義簡單化,簡單到最後剩下一個,就是咱們來變形。從飛機場壁畫開始,從"85運動"開始,從後來的有跡可循的運動開始,一個最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變形,拚命變形,其實這是把這個問題極度簡單化。所以從寫實領域走出來的幾代人,在變形當中最後都離開了寫實。你可以走向表現主義,你可以走向抽象畫,你走向古樸都可以,可以變形,像政治波普、四大金剛全是大變形,可以,但是它離開了寫實,已經不再是寫實繪畫。忻東旺從來沒有離開過寫實,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的,就是完全靠變形,沒有一幅畫是準確意義上的、我們被告知的寫實主義傳統。

我一直認為中國從徐悲鴻開始一直到現在,寫實主義傳統從來沒有真正建立起來,一部分是因為政治原因,一部分其實是我們自己的誤導,這就是為什麼看到劉小東然後又看到你,我會那麼興奮,這才叫寫實主義。當然真要來說這又是長篇大論,可以分析。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你居然讓寫實變形的這麼劇烈,同時又沒有離開寫實。你可以把一個人的臉畫成那個樣子。我試圖仍然嚴格遵循蘇聯和歐洲的寫實,但是我做不到變形,我也反對我自己的很多東西,我一下子也總結不出來,所以我會覺得我從拒絕接受到很接受,甚至想看一次你畫畫,到了這樣的一個情況。我剛才聽人家說你好像不到50歲是吧,多好的年齡,發展空間還大著呢,希望你以後拿出更加打動人心的東西,一定能的!

我在你那裡看到變形的可能,我昨天跟你說過,我看你兩張那麼大的肖像,然後看到你所有的腦袋,我想不出這張臉用另外的畫法怎麼才能表達出來,這就是風格,風格是不可更動的,一定是屬於這個人的。所以我昨天說:"向忻東旺同志學習!"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們沒法學你,學不到的,這是你身上的東西。

再接下來我就要講到難度的問題,咱們都是畫畫的,在座肯定有畫畫的人,咱不要說這些臉這些胳膊這些衣服有多難畫,我自己畫過最難的不是這些,是哪些呢?是褲襠里的東西,每一個褲襠每一個褲腳管每一個高跟鞋和高跟鞋之間的關係,這個是最難最難畫的,同時也是最美的部分。我記得我到義大利看大壁畫,掛的很高,我只能看到一排鞋,我在印刷品上從來沒有發現腳會這麼好看。但是在中國的寫實主義,無論從主義上還是從技巧上,從來沒有真正建立一個完備的系統。我們很少找到一個就像東旺這樣的,剛才好幾位也說到,巨德你也說到,東旺除了非常會畫臉,他非常會畫手,非常會畫腳,非常會畫鞋,非常會畫走入到他這個畫面里的每一件東西,這太可怕了,劉小東也很會畫,但是他是另外一種能畫。東旺他還有很多簡略的部分,完全用平面的方式,去把它畫出來,但我們不能說那是平面畫,那仍然有空間、有厚度、有結構,所以你自己應該講講,你怎麼會做到這個,雖然講了也沒用,我也學不到。我要是跟你同歲我會非常妒嫉你,你怎麼做到的?我相信難度,我們的考試很難,我們的教學也很難,但我不認為那個是難度,那是被要求的難度,而忻東旺乾的事情都是一個畫家給自己找的難度,而且他的快感就在這個難度裡面,大家注意看他的畫,這幅畫你交到另外一個人手裡,一塌糊塗一敗塗地,我自己畫畫我知道。所以今天我把我的畫刮掉了,太難太難了。我相信忻東旺是一個很特別的情況,因為再往下走,情形又不是很樂觀,第一繪畫已經邊緣了,第二當代藝術也發生很多問題,包括所謂具象畫。

這個展廳非常讓我驚訝,2005年我沒有去你上海那個展覽,我去了你在中國美術館那個展覽,當時我覺得你是一個畫農民的畫家,現在又快8年過去了,我想不是這樣。同時我又好奇你的眼光,這個眼光跟你的難度是什麼關係?因為你真的是用農民的眼睛在看農民,看現在的市民,我仍然是用個上海人的眼光在看農民,小東也是這樣,小東是用一個東北小火車站長大的孩子在看,帶著他的憤怒或者他的慾望在看,你帶著你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慾望,但是別的東西,你們倆有共通的動物性,但小東強調他的動物性,你沒強調動物性,你在強調你的人性,但把你的人性關注呈現到你刻畫的人物臉上,在我看來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就是有卡通化和漫畫化的風險,非常奇怪的是,你最後全部把它拉回到現實。所以你是一個非常個案的人物畫家和肖像畫家,如果要講清楚這件事情,我相信在座一定有博士生之類的,你們可以作為一個命題,就在寫實和變形之間,在油畫的難度和這幾代人的命題之間,東旺這個傢伙怎麼會做到這個地步。大約就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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