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梧桐,「石上青苔,還有歲月」
二球懸鈴木(英國梧桐)
Platanus × acerifolia
懸鈴木科懸鈴木屬
落葉大喬木
十多年前,我家這個小區剛建成的時候,小區外靠江岸這排懸鈴木也同時移栽到此了。大家都叫它們法國梧桐。
它們跟我,既熟悉又陌生。我知道,這是一種懸鈴木,斑駁如迷彩服般的樹皮就是它們最獨特的身份證;但我一直沒有仔細地觀察過它們的花、果實與葉片,陌生感由此而來。
年復一年,這些懸鈴木鄰居們,總在五六月間吸引我的關注。此時,它們翠綠而寬大的葉片在枝頭迎風招展,十分秀美;婆娑的枝葉間,有乒乓球般大小的綠色果球垂下來,乍一看,跟無處不在的構樹果實略有幾分相似。
然而,它們到底是一球懸鈴木、二球懸鈴木,還是三球懸鈴木呢?
從名字就看得出來,這三種懸鈴木是因為果枝上的果球數量不同而命名的。但如果你真的靠數果枝上有幾個球來區分這三種懸鈴木,我敢打包票,一定被繞得暈頭轉向——眼前這一排懸鈴木,就既有兩球的,也有三球與一球的。
相比博大精深的中文語言,我一直覺得,植物的中文正名常常顯得貧乏而蒼白,地方別名倒是生動形象的居多,可又免不了同名異物的弊病。另外,中文正名還有一個很突出的副作用,就是專把人帶到溝里去。我已經多次領教過這一點,比如眼下極吸引眼球的、強悍的入侵高大野草垂序商陸,其花序並不下垂,並不能憑此將其與中國原生的商陸區別開來。
其實,區分三種懸鈴木,我有更簡單、更好用的辦法:看托葉的特徵。
所謂托葉,是葉柄基部兩側所生的小葉狀物。托葉是辨識某些植物時的重要特徵,有很多種形狀,比如野薔薇的篦齒狀托葉。但托葉常常早落,所以,在嫩枝或幼葉上更容易觀察到。
我最先認出來的,是一球懸鈴木(Platanus occidentalis)。它的托葉既大又特別,像一隻喇叭或圍裙,長達2-3厘米。這是托葉定義的最完美演繹:為保護幼葉而生。
一球懸鈴木的葉片通常三淺裂,也有五裂的,但分裂程度都不超過一半。這是辯認它的第二個特徵。
而我家外面這排懸鈴木,托葉長度大約1.3-1.5厘米。根據中國植物志的描述,三球懸鈴木(法國梧桐)的托葉長度是不到1厘米的。它們顯然是二球懸鈴木(Platanus acerifolia)了,妥妥地搞定!
二球懸鈴木,通常也叫英國梧桐,其種加詞acerifolia意為「槭葉的」,指它的葉形很像槭樹,也就是我們通常叫的各種楓樹。它的葉最常見的是五裂,也有三裂或七裂的。
在重慶城區,我遇見最多的就是二球懸鈴木。
去年五月底,一個微雨的清晨,在渝北辦公室附近,街道兩旁的懸鈴木顯然格外清翠,勾引得我立馬下樓去細細地欣賞了一回。這兩排行道樹有三四層樓高,明顯比南岸我家江邊的更高大。它們的樹形廣展,就像一把撐開的大傘,果實兩球最多,但也有一球、三球甚至四球。
雖然名氣不及法國梧桐大,但英國梧桐成為行道樹的首選是有原因的。在《怎樣觀察一棵樹》這本書里,我找到了佐證:「在城市裡,猜二球懸鈴木的勝算會很大,因為它特別能抵禦污染和炭疽病(一球懸鈴木會感染這種真菌),因此經常作為城市行道樹種植。」因此,「在美國許多人口密集的城區,如紐約、華盛頓特區、波士頓和許多歐洲城市,二球懸鈴木都是標配。」
據維基百科,因為很適應溫暖的氣候,遮陰與抗污染效果好,二球懸鈴木在澳大利亞也廣泛地用作行道樹,特別是悉尼,墨爾本和阿德萊德等城市。
這三種懸鈴木有著密切的血緣關係。一球懸鈴木原生北美,所以也叫美國梧桐,其種加詞occidentalis 的意思是「西方的」;三球懸鈴木的種加詞orientalis意為「東方的」;而二球懸鈴木,則是一球懸鈴木與三球懸鈴木的雜交種,東西方混血的結晶。
據記載,上世紀七十年代,在西班牙首次發現了這個雜交樹種,但倫敦的沃克斯豪森花園( Vauxhall Gardens)也被認為是它最早出現的地點之一。二球懸鈴木的英文俗名就叫 London planetree,2002年,為慶祝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登基50周年,英國樹木協會選擇了50種英國樹木作為獻禮,其中就有英國梧桐。
今年我還有新的收穫。在樹下拍照時,我無意中發現,地面上掉下來很多去年的果實。有些果實保持著完整的球形,更多的已經散開,毛茸茸的種子撒了一地。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些不起眼的褪色種子里,蘊育著不計其數的新生命。
一個二球懸鈴木的果球,其實是由數百枚瘦果組成的。每枚瘦果像一隻細火柴棒,頭粗腳細,呈窄長的倒錐形;瘦果基部圍有一簇長毛,不伸出果序。在瘦果傳播的過程中,這些茸毛充當了幫助其飛行的助手。
喬木的花期與果期之間,往往隔著漫長的時間。要認識一種樹,需要持續不竭的興趣,以及多次耐心的造訪與觀察。但是,它給予你的回報也是極其豐厚的。這種滿足與喜悅,豐盈而深厚。
名氣最大的法國梧桐,我至今尚未遇見,我也還沒有親眼觀察到二球懸鈴木的雌雄花。但是沒關係,我相信,我跟它們,終有相遇相識的一天。
在這個一切都越來越不確定的世界,植物是個異數:春去春會再來,花謝花必再開。這種油然不移的信心,正是植物帶給我的最深沉的慰藉。正如趙又廷朗誦的這首《信心》詩中所言,「你從未聽過如此深沉的聲音,石上青苔,以及歲月」。
信心
[美]威廉?斯塔福德
你永遠不會孤單,秋天降臨
你聽到如此深沉的聲音。黃色
拖過群山,撥動琴弦,
或是閃電後的寂靜,在它說出
自己的名字之前——那時雲彩將開口
道歉。你從出生起就已定準:
你永遠不會孤單。雨會到來
充滿水溝,一條亞馬遜河,
漫長的走廊——你從未聽過如此深沉的聲音,
石上青苔,以及歲月。你轉過頭——
那就是寂靜的含意:你不是孤身一人。
整個遼闊的世界一傾而下。
(馬永波 譯)
附英文原詩:
Assurance
By William Stafford
You will never be alone, you hear so deep
a sound when autumn comes. Yellow
pulls across the hills and thrums,
or the silence after lightening before it says
its names- and then the clouds" wide-mouthed
apologies. You were aimed from birth:
you will never be alone. Rain
will come, a gutter filled, an Amazon,
long aisles- you never heard so deep a sound,
moss on rock, and years. You turn your head-
that"s what the silence meant: you"re not alone.
The whole wide world pours down.
文章與植物圖片(除註明出處外)均為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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