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書畫 > 中國畫「寫生」之考論

中國畫「寫生」之考論

點擊下方藍字搶購書畫優盤

近現代之寫生注重對景作畫,古代師造化講究心領神會,物我合一。它們之間雖然有所不同,但亦存在一定的聯繫與延續性。近現代之寫生之所以能夠在二十世紀風靡全國,是由於世紀初中國畫變革的需求與現實主義創作思潮的影響,有一定的意識形態的原因。一百年積澱之後,我們應當理性地分析寫生,應當將近現代之寫生與古代師造化合二為一,做到形而下與形而上的高度統一,推動中國畫的發展。

「寫生」一詞,古已有之,但彼時之意與今日有所不同。古時「寫生」之意在不同時期大致可分為四類:一為人物肖像之寫真,如唐代彥悰之《後畫錄》中云:「唐殷王府法曹王知慎,受業閻家,寫生殆庶。用筆爽利,風采不凡。」二為繪畫之技法,如北宋沈括《夢溪筆談》中云:「諸黃畫妙在賦色,用筆極新細,殆不見墨跡,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三為對景創作,如北宋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中云:「趙昌者,漢州人,善畫花,每晨朝露下時,繞欄檻諦玩,手中調彩色寫之,自號『寫生趙昌』。」四為花鳥畫,如明代唐志契《繪事微言》中云:「昔人謂畫人物是傳神,畫花鳥是寫生,畫山水是留影。」五為筆墨表現出的生動狀態,如清代鄒一桂《小山畫譜》中云:「畫有兩字訣:曰活,曰脫。活者生動也,用意、用筆、用色一一生動,方可謂之寫生。」考察以上五種含義,只有第四種與近現代意義上的「寫生」較為接近。

寫生與師造化之別

近現代意義上的「寫生」指的是二十世紀以來形成的概念,其基本意義是面對實物進行作畫,如山水畫家走出城市到山裡進行寫生,人物畫家在畫室里請模特進行寫生,等等。一般意義上講,寫生不是創作,寫生作品也不能作為成品繪畫,更多的畫家把寫生作為搜集素材的手段,提高對事物認識的方式等。在這個層面上,「寫生」與古代之「師造化」頗為相近,但仍然有區別,古人的「師造化」更多是畫家通過對客觀事物的觀察、默記,達到心領神會,與客觀事物高度契合,最終心手相一,隨心寫出,生動傳神。對此,畫史中有不少相關記載,如《宣和畫譜》卷十記載范寬「卜居於終南、太華岩隈林麓之間,而覽其雲煙慘淡、風月陰霽,難狀之景,默與神遇,一寄於筆端之間。」此書卷十八亦記載易元吉「游於荊湖間,搜奇訪古,名山大川。每遇勝麗佳處,輒留其意。幾與猿狖鹿豕同游,故心傳目擊之妙,一寫之於毫端間,則是世俗之所不得窺其藩也。又嘗於長沙所居之舍後,開圃鑿池,間以亂石叢篁,梅菊葭葦,多馴養水禽山獸,以伺其動靜游息之態,以資於畫筆之思致。故寫動植之狀,無出其右者。」還有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卷六中云:「曾雲巢無疑工畫草蟲,年邁愈精。余嘗問其有所傳乎,無疑笑曰:『是豈有法可傳哉!某自少時取草蟲籠而觀之,窮晝夜不厭,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復就草地之間觀之,於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筆之際,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之為我耶,此與造化生物之機緘蓋無以異,豈有可傳之法哉!』」還有清代石濤所云的「搜盡奇峰打草稿也,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所以終歸之於大滌也。」這些隨處可見的論述說明了中國畫師造化的含義,其歸根到底還是必須回歸「中得心源」。而近現代所云的「寫生」則更側重對景作畫,說的更加直白一點,就是更側重要畫的像,畫的惟妙惟肖,即寫實。

其實,早在二十世紀初期就有一些學者對這一問題進行過精闢的論述,不少有著真知灼見的畫家們在思考「寫生」對於中國畫的得與失。俞劍華在《國畫研究》中云:「無論山水人物花鳥,初寫生時。利用外國之方法,其目的在求形狀之正確,及其形狀既得,無論畫工筆、寫意,必須用中國之方法,以求筆力之挺拔,色彩之明凈,格局之瀟湘,氣韻之生動,始成為優良之國畫。始是人為我用,若一味服從他人,忘其固有,舍己耘人,久假不歸,則我為人用,其患有不堪設想者矣。」黃賓虹亦云:「至若寫生,但求形似,畢竭工力,而我之精神性靈皆凝滯於物,直與髹工何異?」又雲「寫生只能得山川之骨,欲得山川之氣,還得閉目沉思,非領略其精神不可。」兩位先生對中國畫的理解都極為深刻,在「寫生」風靡之時能提出如此精闢之觀點,實在是中國畫學之幸事。的確,寫生是西方繪畫的方法與術語,而中國畫又有著自己的特殊性,它關照自然的方式,表現自然的方式,它的意境、語言、審美標準等與西方繪畫絕異,因為我們必須正確地理解寫生、正確地去寫生。

二 中國畫變革背景下的「寫生」

二十世紀初期,面對西方藝術的大量湧入,在中華民族自信心與自尊心嚴重被顛覆的情況下,畫界出現了對西方繪畫頂禮膜拜的民族虛無主義。他們以西方繪畫的寫實標準來衡量中國畫的優劣,並得出了中國畫不科學,不先進,衰敗之極,急需改革的結論。「寫生」就是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中被引入,並被推崇之極的。「寫生」之所以在二十世紀風靡全國,是源於國人對繪畫的審美標準發生了改變,是以西方「科學的標準」「寫實的標準」來審視中國畫的結果,因此,當時不少學者對中國畫的改革提出了意見,即採用西方繪畫的寫實精神與寫生技巧,如陳獨秀云:「要改良中國畫,斷不能不採用洋畫的寫實精神。」蔡元培《在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上的演講》中云:「故甚望學中國畫者,亦須採用西洋畫布景實寫之佳,描寫石膏物像及田野風景。」高奇峰云:「我再研究西洋畫之寫生法及幾何光陰遠近。」徐悲鴻謂:「寫實主義足以治療空洞浮泛之病。」,等等。因此,「寫生」這一西方繪畫的方法得到了中國廣大藝術家的青睞,並普遍踐行。早在一九四〇年,俞劍華於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國畫研究》一書中就專門設立一章「寫生之研究」進行探討,作者對寫生給予了極高的地位,認為繪畫無論中西、古今,僅有一法即寫生。在梳理了中國畫的寫生歷史與脈絡之後,最後發出了欲復興中國畫,必實行寫生不可的呼聲。「寫生」遂成為中國畫改革的濟世良方,也成為當時畫家熱衷討論的話題。

「寫生」盛極一時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由於政治的影響,一九四二年,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有出息的文學家藝術家,必須到群眾中去,必須長期地無條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農兵群眾中去,到火熱的鬥爭中去,到唯一的最廣大最豐富的資源中去,觀察、體驗、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階級、一切群眾、一切生動的生活形式和鬥爭形式,一切文學和藝術的原始材料,然後才有可能進入創作過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這一現實主義的創作思想進一步得到具體化,當時任職於文化部藝術局副局長的蔡若虹曾呼籲:「重新提倡寫生,就是請畫家們退出死胡同走上現實主義大道的第一步。」至此,「寫生」從繪畫技法上升到了一種意識形態的思想高度,亦成為畫家們藝術創作時普遍遵守的行為準則。受這一思潮和時風的影響,國畫家們紛紛投入到「寫生」運動中,他們希望通過寫生來改變中國畫的現狀,希望通過寫生來表現新時代、新社會、新生活、新建設。畫家集體出行寫生成為一種時風,如李可染、張仃、羅銘的江南寫生,黎雄才、關山月的武漢防汛寫生,等等。最具規模、最典型、影響最大的莫過於江蘇國畫院進行以傅抱石、亞明、錢松喦等為首的江蘇畫家二萬三千里寫生,此次寫生橫跨河南、陝西、四川、湖北、湖南、廣東六省,為期三個月,創作了不少表現新時期社會建設發展的經典作品。「寫生運動」的確讓不少畫家走出了畫室,走出了象牙之塔,也的確給中國畫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中國畫形成了特殊時代的特殊特點。但也使中國畫創作出現了一些滑稽、荒唐的現象,如花鳥畫因不能表現社會主義建設,幾乎被荒廢,甚至出現了偏離中國畫本體的問題。

回首二十世紀,幾乎是「寫生」的世紀,在近一百的美術教育中,寫生也在每一個美術院校教學中都得了貫徹,寫生成為畫家作畫的前提,成為一個不可撼動的藝術創作準則。在「寫生」盛極一時的情況下,甚至有人提出過捨棄「臨摹」,如俞劍華曾云:「中國畫而欲復興,非先剷除萎靡不振、毫無生氣之臨摹不可。」當然這其中不免有矯枉過正之意,但捨棄臨摹對於中國畫來講,無疑會是極大的缺失。中國畫筆墨語言、造型語言有著極大的程式性,臨摹傳統經典可以使我們較快的學習、領悟、掌握古代畫家優秀的傳統與繪畫技巧,也可以使我們更深層次地體味經典,感悟經典,認識經典,理解經典,進而提升我們的繪畫感知力,理解力與藝術品位、格調。中國畫的臨摹絕對不能捨棄,更不能與寫生完全對立起來,它們應該是相輔相成的關係。而且,中國畫的寫生應當遵循中國畫的特點與屬性,才能事半功倍。否則,一味效仿西方式的寫生,加上放棄臨摹,那真的要「走火入魔」,誤入歧途了。中國畫先臨摹後寫生也是較為科學的學習方式,經過臨摹可以解決用筆、用墨、造型的基本規律,然後再去寫生,有的放矢,針對性強,效果極佳。

梳理與分析近現代「寫生」的歷史以及與古代「師造化」之異同,有助於我們深刻地認識它,有助於我們在當代中國畫創作中更加合理地運用它。

三 當代「寫生」與當代中國畫創作

當代之「寫生」應該綜合近現代寫生之特點與古代師造化之精神,合二為一,形而下則可解決造型、表現能力等問題,形而上則可提升繪畫之品格、格調。

當代中國畫創作已經進入前所未有的繁榮階段,藝術市場的介入,對這一繁榮的狀況更是推波助瀾。高度繁榮的中國畫創作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不少負面效應,如作品沒生氣,千篇一律,製作性強,很多作品粗製濫造,沒有細節,等等。不少畫家們在以最快時間、最直接的手段追逐經濟利益,浮躁與功利充斥著中國畫畫壇。在這種大的環境下,「寫生」已經失去了昔日崇高的地位與極為尊貴的身份,昔日的顯赫一時與今時的暗淡落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放眼當今畫壇,還有多少畫家在寫生,未成名、不成熟的畫家在書齋里拚命地練技術,練筆墨,成名、成熟的畫家在忙於市場,似乎寫生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正確的寫生對於中國國畫創作來說,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我們向自然界學習的根本途徑,是對客觀事物再認識的深化過程,是繪畫過程中完善藝術造型的重要手段,也是繪畫基本功練習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它是繪畫創作的一種方法,是提高畫家對事物的觀察能力,表現能力的手段,是形成藝術語言的過程,是搜集素材的一種形式,是提升藝術品格的途徑,我們絕對不能忽視這一重要的環節。

近現代之寫生對於藝術家來說,至關重要。其重要性在於使畫家深刻理解所描繪事物的內部結構,進而通過熟練的筆墨技巧表現出來。如果不了解事物的內部結構,行筆則會出現猶豫不決,當行不行。對景寫生可以使畫家避免造型不嚴謹,結構不準確,對客觀事物的理解不到位,藝術語言沒有特點的現象。

師造化之「寫生」能讓藝術家的繪畫避免陳陳相因,了無生機的圖像機械複製,避免中國畫創作走向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缺乏生機的邪路。使由於長期待在畫室內而逐漸遲鈍的感覺增強敏感度,給畫家不斷地注入創作靈感,使畫家保持旺盛的藝術創造能力與持續的創作激情,使繪畫避免圖像的簡單堆砌與挪移而具有真情實感,更加動人。使畫家滌盪胸襟、澄懷味象,凈化心中的塵濁和雜念,使藝術作品更具備精神層面的內容,格調高雅,不落俗氣,沁人心扉。

「寫生」雖然不是中國畫創作的萬能良藥,但對於中國畫創作的確是百利而無一害,對於錘鍊畫家的筆墨、造型等方面的基本功,提升畫家藝術語言的表現能力,形成穩定的風格等都作用甚大。但是我們也不能將之神話化,唯一化,至高無上化。其實,「寫生」就是「寫生」,我們應該客觀、公證地看待它,運用它。

寫生,中國畫恆久不變的命題!(本文作者:李永強 / 廣西藝術學院副教授)

(節選自《榮寶齋》2018-05 總第162期)

來源:榮寶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美術世界 的精彩文章:

循序漸進的國畫教學:不臨習何以致深入

TAG:美術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