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化 > 荔枝

荔枝

中國名氣最大的水果,一種北方翹首,是櫻桃,一種南方班頭,是荔枝。櫻桃又名含桃,在《禮記·月令》里載有祭祀宗廟。出身又雅又正,官方和民間都喜歡。而荔枝,是一夜成名的明星。荔枝最早出現時叫「離支「」,割掉枝丫的意思,古代人觀察如果摘荔枝時帶著枝丫,能保鮮長久,樸素直接地叫上了「離支」。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寫道:「隱夫薁棣,答遝離支」

《本草綱目·果三·荔枝》又認真解釋一下:「按白居易云:若離本枝,一日色變,三日味變。則離支之名,又或取此義也。」

古代人由於受時間空間限制大,異常害怕離別,交通不便,通訊不便,一別可能此生不復見,一封家書還得托鴻雁捎十年。因此看到離字就覺得心口疼,有很多此類風俗,比如不分吃梨子,不種植柳樹的風俗。一看到離支的離字就感傷,最後終於在東漢改名做荔枝,只是不知這荔枝又從何而來。只知道左思的蜀都賦已經寫道:旁挺龍木,側生荔枝。東漢起,是荔枝,不再是離支。

荔枝暴得大名,離不開一個女人楊貴妃。杜牧寫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讀起來簡直是張揚和誇耀,後來嶺南荔枝有了荔枝笑名品,我吃過,個小皮綠,味酸甜多汁,並不值得一條馬腿。經過杜牧這麼一宣告,以後人們吃荔枝,都會想起楊貴妃,尤其北方的女人,在荔枝季節買南方的荔枝,恍然有一種大美人備受呵護的優越感。

另一個讓荔枝揚名的是大詩人蘇東坡,「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簡直可怕,不是未老莫還鄉的江南,而是一去不復返的嶺南。荔枝,註定成為水果最超凡不俗的存在。

蘇東坡的荔枝是嶺南的,但其實荔枝是我老家福建最好吃。這不是自誇,宋代蔡襄《荔枝譜》云:廣、蜀所出,早熟而肉薄,味甘酸,不及閩中下等者。閩中惟四郡有之,福州最多,興化最奇,泉、漳次之。福州延亘原野,一家甚至萬株。

我在福州呆過兩年,似乎沒看到過大規模的荔枝林,幾乎都是榕樹。應該說在閩侯一帶,幾乎已經全部消失。而漳州的荔枝林還茂盛生長,從前向人家介紹我的家鄉,夏天一到,公路邊漫山遍野的荔枝,紅彤彤的海,直垂落到公路邊,停下車,隨便摘,只要不大把摟著走,果園主人都不會出來說你。

從我記事起,後面的山就是綠薰薰一片,隨處可見的荔枝林,我老家有很多上百年樹齡的荔枝樹,枝幹高大,樹冠有幾個房子寬,結的果實拳頭大小,顏色紅艷帶赤,皮薄如綃,入口都是飽滿圓潤果肉,一咬湯包一樣汁水橫流。這種名叫烏葉。還有一種叫籃竹,個頭比烏葉大,顏色綠中帶黃,成熟時也還是綠色,口味酸甜清涼,吃起來很刺激。令人又愛又恨,鄉人往往怕酸,多留起來釀酒。我特別愛吃籃竹,皮比紙還薄,而且有個特點,經常小核或者無核。吃荔枝的人常有遺憾,好吃但核大。而籃竹這個特殊品種,大半無核。荔枝無核,螃蟹無殼,真是人間至喜。一個碗口大小的荔枝,沒有核,一小口一小口撮完,那種感覺,絕了。吃不完的荔枝,剝皮浸到鹽水裡,擱冰箱,當菜吃,配白粥。

夏天一到,荔枝樹下鋪滿了荔枝,曬荔枝幹,白天太陽反覆暴晒,晚上收起來用鼓風猛吹,十幾天下來,幾千斤荔枝就晒成幾百斤荔枝幹了,裝進大瓮里。陰時可以下酒,閑時抓一把做零食吃,又甜又香,吃一天不膩。女人吃干荔枝是補血良藥。當地女人坐月子時少不了荔枝幹,每天要用酒釀泡荔枝幹一碗,吃下去,補了生孩子的氣血兩虧。煲湯時更少不了。許多湯,放進荔枝幹,就香氣濃郁。

我兒時家裡經常釀荔枝酒,在河裡痛痛快快洗盡,在日頭下晒乾,一滴水都不帶。一字排開十來個大罐或者大缸,罐要透氣的陶缸或玻璃大罐,先鋪厚厚一層烏糖,再鋪一層荔枝,再鋪一層糖,一層荔枝,罐口用幾層糖封住,不教漏一絲氣,又用木塞加十幾層薄膜牢牢封住瓶口。在院子里或者屋後挖個大坑,把罐埋進去,掩上土,來年此時,便可以掘出來,一開封,帶著果香味的酒香濺滿一屋子。酒色如醬色紅赤,晶瑩凝練,放置在屋角,隨時舀著喝。做什麼甜品糕點隨意放一勺,就是荔枝味滿滿。這樣的荔枝酒很難得,於女性和胃病的人特別珍稀。我家自從搬到城裡,再也沒有釀過,沒有那麼大曬荔枝的院子,也沒有藏罐子的土地,甚至挖地的工具都沒有。

荔枝酒釀後的荔枝,呼啦啦倒在竹籮里,散發著濃郁酒香氣,一聞空氣都醉了,吃幾個也容易醉倒。我姐姐小時候,吃了一盤這個酒荔枝,結果醉倒在樓梯口,不能動彈,到今天,還時常被拿來取笑。

我家從前投資了幾個荔枝園,即使是一米高的荔枝樹,也是要挨到第二年才能開花,第三年才比較大規模掛果。

荔枝開花之前先長新葉,葉子是淡紅色的,疊生在深綠的老葉上,這時母親就帶工人去折新葉,如果新葉不折,荔枝樹就光長葉不開花,也不結果。折完新葉,過幾個星期,荔枝花開起來,異常美麗。花朵嬌小,以噴狀生長,遠看近看都不經觸碰得輕盈如夢。荔枝園開花季節,漫山遍野如雪落,遠看如雲海,香氣直播到十里外,滿山蜜蜂嗡嗡地鬧,所以有聞名的荔枝蜜。

荔枝花開一陣子,漸漸從雪白變成銹紅,下面結了淡青的小果實,一把把攢著。這就是荔枝了。

荔枝的成長是伴隨著農藥的,這也是荔枝一直難以出口的原因。不打農藥,不要說變成大荔枝,就是小珍珠都在樹上呆不住,荔枝味道好,老是招來特別多蟲。有一種蟲子,白色,米粒大小,專門叮荔枝頭,慢慢鑽進去,在荔枝頭上蛀個洞,外型再美的荔枝都會掉落,玉顏辭鏡果辭樹,這種是最令人痛恨的蟲子。消滅它,要打上三遍葯。還有金蟬,特別愛吃荔枝,荔枝剛一紅臉,它就找到,用帶著齒的利爪,深深切入果皮,把果汁吸盡。發現時,已經吃得剩半個了,荔枝園裡半個的荔枝,都是金蟬吃掉的,也有小鳥啄食,吃得是一乾二淨,只剩個皮掛著。有一種飛蛾,卡其色,平面三角形,看起來很嫌惡,不小心被噴到手,手上就紅腫半天,它一噴荔枝,荔枝皮就好像燒焦,就不好看了。

小時候摘荔枝是一件異常歡樂的事。山上的荔枝樹紅成一片,都是烏葉荔枝,個大色艷。剝皮一看,果肉薄如冰綃,一層又一層。塞一個到嘴裡,半天嘴動彈不得,汁液如蜜。

荔枝裝在青竹籠里,一層層,下面丹紅上面鋪著翠綠的葉子。陽光落進縫隙,有靜而艷的瞬間。整整齊齊碼好,裝車運走了。剩下幾籮筐,讓人挑回家。天氣炎熱,眼看一筐紅艷的荔枝慢慢滲出一種若糖似熏的幽微氣味,顏色也沉重了。媽媽就開始到河邊去洗大瓮,準備釀酒。

從河邊回到家裡,大概是日上三竿。搬一把小竹椅,坐在院子里,看著媽媽剝荔枝,我也剝,剛開始是剝兩個往嘴裡送一個,後來都老老實實落到盆里去。盆里滿滿的雪白的荔枝,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彩,有時候帶著七色光環,好像夢一樣。等到瓮晒乾,媽媽就把這堆夢裝進了瓮,一層果一層糖,來年春天一家人圍著喝釅釅的荔枝酒。

近年來,似乎是荔枝價賤,本地人對荔枝林也疏於管理,任其生長,十分可惜。前幾日竟見到拇指大小的荔枝,簡直驚駭。長此以往,我印象中的荔枝王,要銷聲匿跡了。

微信排版:王小懶

簡單三步,點亮星標

就能第一時間看到推送啦!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三聯生活節氣 的精彩文章:

小滿,雲起麥酒香
五年之味,溫潤又清甜

TAG:三聯生活節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