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億轉發量幕後推手和粉絲瘋狂刷數據背後，100+個榜單在催促著
作者/詩欣 舍兒
在2018年蔡徐坤一條「轉發量過億」的微博引發了一場關於「明星流量數據造假」的巨大爭議之後，大眾對於「流量」二字越發深惡痛絕。今年，為了應對粉絲無止境的「輪博」行為，新浪微博已經將轉發、評論量設置成「100萬+」的顯示上限。但這並不妨礙粉絲們繼續為自己的愛豆輪博，刷各類數據和榜單。
昨天，幫助粉絲達成一億轉發量的自動輪博軟體「星援app」的終於被封，#1億轉發量幕後推手被端#一度成為微博熱搜詞。流量明星及其粉絲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事實上，粉絲不斷地給自家愛豆的微博買轉發、評論和點贊的數據，以顯示明星高熱度高人氣，只是粉絲大範圍刷數據的其中一種形式，超話簽到、貼吧簽到、榜單投票、為新歌刷評論、為專輯刷銷量……粉絲要為愛豆刷的數據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刷不到。
只是，當人人都在批評流量造假，粉絲刷數據成病態的時候，我們更想知道，粉絲這種近乎瘋魔的狀態是怎麼造成的。
大量榜單催生刷榜需求，
畸形的數據訴求讓粉絲痛並快樂著
「刷數據就是不歸路，只要有一次，就有無數次。」
對於某明星數據組的負責人YOYO來說，愛豆的數據已經將她架在空中，雖然做數據這件事早已經成為了她的煩惱，但一旦鬆懈下來，就意味著前功盡棄。
為了讓所有肉眼可見的數據保持平穩甚至上升的趨勢，YOYO的追星日常就是帶領幾個追星女孩在微博和粉絲群號召轉評贊、打榜和投票、和各榜單發起方對接，一旦有一項數據被其他明星追上了，她還要馬不停蹄地做緊急動員。愛豆代言的產品官宣了，她就需要號召粉絲對官宣微博進行轉發評論點贊的全套服務，參與相關話題的討論。她的微信里最活躍的群聊除了工作群之外，就是各個粉絲平台的對接群。
（某明星打投組在微博發布的打投清單）
過去，粉絲還只能通過註冊多個微博賬號來手動做微博轉評贊，輪博app的出現可以說是解放了雙手，只要花錢，就能輕鬆製造出漂亮的數據，因此，每一家尤其是流量明星的粉絲，每個月都要花不少錢在數據維護上，少則幾千，多則上萬。但現在，越來越多榜單的出現，讓數據維護這項追星開支越來越大。
娛樂資本論矩陣號明星資本論（ID:mingxingzibenlun）根據某幾家粉絲打投組的日常打投清單，整理出了粉絲需要日常參與打榜的榜單，即便是不完全統計，也足足有25個主榜單，77個子榜單。
比如，在微博上，與明星相關的榜單就有超話排行榜、明星勢力榜、亞洲新歌榜，而超話排行榜又細分為明星、飯圈、音樂、曲藝等，此前為了迎合飯圈的CP文化，還專門設置了一個CP榜單，今年年初由於總局整治耽美才將其撤下。而這些榜單往往也與微博的轉發數據相關聯，比如明星勢力榜的其中一個參數是互動數，即明星30天內發布的內容產生的轉發、評論、點贊等互動行為。
除此之外，還有百度沸點人氣尖叫榜、芒果人氣榜、doki星耀榜、搜狐V星榜、明星權力榜、尋藝榜……等等粉絲通過直接參与打榜、投票來改變排位的榜單。
這只是粉絲們需要打的常規榜單，很多品牌方、平台還會圍繞粉絲策劃各種榜單和打榜活動，以送出app開屏、戶外廣告牌等曝光資源為由讓粉絲競爭投票，票高者得。
總之，總有粉絲喜歡的明星能上的榜，特殊時段還會有特殊榜單，比如偶像節目期間就有偶像練習生榜、SNH48總選即將開啟又有SNH48榜，不斷刺激著每個粉絲的神經。
而為了讓自家愛豆的排名能夠保持高位，不落後於其他家尤其是競爭對手，維護愛豆和粉絲共同的面子，粉絲只能拚命打榜投票，一次又一次組織臨時打投群，號召更多人加入，甚至為刷數據所需要的費用籌錢。每次獲得了理想中的數據和排名後，粉絲都能為此興奮一陣，「就好像用我們的努力給愛豆送了一份很體面的禮物。」
事實上，也不止一位粉絲向娛樂資本論矩陣號明星資本論（ID:mingxingzibenlun）表達了對這些榜單的痛恨，「如果要取消這些榜單和數據，我第一個舉手支持。」
這或許只是個別粉絲在流量打假時的氣話，因為無論是粉絲還是愛豆本身，對這些榜單都有著很高的需求，尤其是流量型藝人。
「只要有數據和排名，就一定會有battle，有battle就需要刷，要麼自己手動刷，要麼花錢找別人刷。粉絲不刷，經紀公司也會刷。」YOYO說，粉絲不僅要刷數據，還要做到在代言產品、雜誌、周邊專輯等相關銷售活動中「秒切」，也就是在最快速度清空庫存，以達到「x秒售罄」這樣的現象用於對外宣傳，鄙視競爭對手的粉絲，「否則你們家就會成為被鄙視的那一方。」
在這個過程中，粉絲與愛豆成為命運共同體，粉絲越投入越熱愛，因此，打投、刷數據也成為了粉絲獲得追星參與感的重要途徑。
「現在是數據時代，金主爸爸都要看數據，數據不好就意味著沒有人氣，沒有人氣就更沒有資源了。」另一名粉絲coco說。尤其是剛出道、沒有代表作或者代表作尚少的藝人，更需要數據和排名來體現自身的商業價值，從而獲得更好的商業機會。「一個星援app被端，還會有其他軟體可以用。」
無論是刷微博轉評贊，還是刷各種榜單的排位，本質上都是粉絲對於數據的追求，而這種對於數據的畸形訴求還會繼續。
國內打投文化是如何一步步變畸形的？
「以前追星哪有那麼多數據和榜單要刷，輕鬆很多，但也體會不到一群人賣力投票拿到第一之後那種成就感。」追星多年的coco說，很多時候我們轉發微博就是為了一個特定數字。
的確，打榜作為粉絲文化的形式之一，本身是提高粉絲參與感的活動，屬於偶像產業中的一環，在過去的非數據時代還不至於步入如此畸形的狀態。
90年代甚至更早的時候，港台歌手稱霸娛樂圈，四大天王、小虎隊、費翔等藝人掀起了一波追星熱潮。網路時代尚未開啟，但當時最重要但媒介渠道之一——電台，也發起「大眾最喜愛」這類音樂榜單。「那個時候就是給電台寫信，選出自己最愛的歌手或音樂。」 coco說。
21世紀之後，行動電話、計算機逐漸進入千家萬戶，這時粉絲投票又有了新的模式。比如一些娛樂雜誌、電視節目的榜單及選秀節目可以通過發送簡訊投票，網路也會出現一些沒有實質用途、蹭流量的「野榜」，但粉絲也會將鏈接分享到QQ群或者貼吧中呼籲同好投票。
但當時的粉絲還不像現在這般專業，也沒有形成分工明確的組織。除了呼籲、督促之外，並沒有明確的打投細則。當然，進入粉絲經濟時代之前，市場上也的確沒有太多繁瑣的榜單來讓粉絲打投。
上述僅是打投文化的前身。當吳亦凡、鹿晗等韓系偶像誕生後，國內娛樂圈開始有了流量的概念。飯圈文化也開始效仿日韓，逐漸變得有組織有紀律起來。與此同時，微博也在這期間普及並開始娛樂化，娛樂明星的數據開始可視化。自此，飯圈文化的重要進程之一「打投文化」進入2.0時代。
對於粉絲來說，微博粉絲及轉評數據是證明藝人人氣的最直接體現，他們甚至開始用這個數字進行攀比，以此證明自家愛豆更勝一籌。「最開始也就是小部分粉絲會掄博，為了數據更好看，大家都會想到多轉發幾次。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飯圈的規則。」
在這個規則之下，粉絲會成立專門的打投小組，參與者必須完成每日的數據任務。由於熱門評論和熱門轉發都能處於更鮮艷的位置，粉絲為了熱評、熱轉前幾頁顯示的都是正向內容，不斷地刷轉發、給正向評論刷贊，漸漸地，刷數據的衍生品控評文化也因此產生。
前幾年微博用數據來證明平台的影響力，更是讓粉絲將其視為一項至高無上的榮譽，並為其慶祝、瘋狂，對數據的迷戀程度進一步加深。
2012年，鹿晗的一條關於曼聯的微博評論數超過1300萬，被吉尼斯認證最多評論博文的記錄。2015年，鹿晗又以超一億條評論數刷新記錄，再次獲得吉尼斯的認證。
時至今日，微博轉評數據對粉絲而言依然至關重要。數月前，蔡徐坤微博轉發一億被央視點名作假，於是微博將轉發顯示數字設置為最高100萬+。但這並不會阻擋粉絲掄博的熱情，畢竟就算每個粉絲都轉發一次，也還遠遠達不到100萬。
只是手動轉發微博耗時耗力，於是「星援app」這類專門為輪博服務的app應運而生，粉絲得心應手。
畢竟，在粉絲經濟時代，能夠證明藝人人氣、地位的榜單泛濫。尤其是在2018年偶像綜藝誕生後，打投文化又被推進至3.0時代。這一次，做數據不僅僅是「虛榮」這麼簡單，它關乎愛豆的命運走向。
目睹了去年粉絲對於打投的熱情之後，今年的偶像節目和合作品牌設置了更多榜單，僅是計入選手總排名的打投渠道就有至少3-4個。除此之外，平台還聯合衍生平台，及冠名商、贊助商共同推出曝光福利榜單，可為節目選手提供開屏、廣告位等資源，吸引大量粉絲參與其中 ，這樣一來，光是一檔節目就有將近20個榜單。。
如今，榜單于藝人而言並不只是一個好看的排名，它意味著資源、意味著獎項，甚至與前途命運息息相關，因此粉絲才會將瘋狂沉浸在其中。平台設置榜單，與粉絲打榜，不過是需求互補罷了。
去年，粉絲coco曾與另一家的粉絲爭奪咪咕最佳人氣獎，幾天下來怒砸數十萬來獲得更多的投票機會。「實際上這就是圈錢。」小王憤怒道：「我們都知道兩組藝人在風格、類別上都沒有任何比拼的價值，獎項也與專業能力無關，但不能讓別人以為我們家沒有粉絲。」
不可否認的是，在互聯網時代下，部分榜單的誕生確實促進了產業的發展，幫助大眾了解行業。但當割粉絲韭菜成了各方的首要目的，當數據變成了一種地位象徵和攀比利器，所謂的打投文化也就陷入了畸形。可這種畸形又是一時半會兒無法糾正的，畢竟對打投有需求的已經涉及到粉絲群推、視頻平台、商業品牌、甚至輪博app製造者等多方。
加入偶像打投組織多年的小微並不認為打投行為有何不妥，她理直氣壯地表示：「每一家粉絲都在做啊，打投早就是飯圈規則，沒什麼可指責的。」但也有像coco一樣的粉絲，明知打投不是端正的行為，但卻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這關乎愛豆的命運發展，我們只能順應規則。」coco無奈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