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風流蘇東坡眼中的書法境界18

近讀蘇軾《跋庾徵西帖》，不足百字，容量巨大。如只就文字觀之，片刻即覽畢，而知其原委，非見博不迷者，則隔壁聽耳。吳道子、庾徵西、羊欣在此段論述中，似乎為所謂相形見絀者，但仍令今人望塵莫及，感慨之餘，記之以饗諸君。

東坡《跋庾徵西帖》云：

吳道子始見張僧繇畫，曰浪得名耳。已而坐卧其下，三日不能去。庾徵西初不服逸少，有家雞野鶩之論，後乃誇其為伯英再生。今觀其石，乃不逮子敬遠甚，正可比羊欣耳。

這段話第一部分「吳道子始見張僧繇畫，曰浪得名耳。已而坐卧其下，三日不能去」。這裡提到了兩個大畫家即吳道子和張僧繇。通常稱讚的古代「畫家四祖」是指東晉顧愷之，南朝陸探微、張僧繇，唐代吳道子。顧愷之和陸探微並稱為「密體」，吳道子與張僧繇並稱為「疏體」。由此可見，吳道子與張僧繇在中國古代畫壇的地位。

蘇軾說：「吳道子第一次見到張僧繇畫作，評價說只是徒有虛名罷了。稍後細看，坐卧其畫之下，盤桓三日，都捨不得走。」可能是因為畫得太好了，可學可觀之處太多，感覺自己有些失言，評價得有些輕率和草率，其當時即使不是慚愧，也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吳道子，唐代著名畫家，又名道玄。陽翟今河南省禹州人。唐代張彥遠《歷代名畫記》云：「國朝吳道玄古今獨步，前不見顧陸，後無來者。授筆法於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張既號書顛，吳宜為畫聖。神假天造，英靈不窮。眾皆密於盼際，我則離披其點畫；眾皆謹於象似，我則脫落其凡俗。彎弧挺刃，植柱構梁，不假界筆直尺。虯須雲賓，數尺飛動，毛根出肉，力健有餘。當有口訣，人莫得知。數仞之畫，或自臂起，或從足先。巨狀詭怪，膚脈連結，過於僧繇矣。」

張彥遠在這裡對吳道子和張僧繇進行比較後做了結論：

「吳道玄古今獨步，前不見顧陸，後無來者……過於僧繇矣。」並且將吳道子列為「四祖」之首。

蘇軾《書吳道子畫後》云：「道子畫人物，如以燈取影，逆來順往，旁見側出。橫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數，不差毫末。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所謂游刃餘地，運斤成風，蓋古今一人而已。」蘇東坡也將吳道子列為「古今一人」。蘇軾在這裡還提出了創新的標準即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創新必須有法度，如同格律詩的「格律」是不能變的，變了就不是格律詩；中國畫如果沒有「畫譜」，那就不是中國畫；中國書法如果沒有字法、墨法、章法等之「法」，那就不是中國書法。

唐代張彥遠云：「自顧陸以降，畫跡鮮存，難悉詳之。唯觀吳道玄之跡，可謂六法俱全，萬象必盡，神人假手，窮極造化也。所以氣韻雄壯，幾不容於縑素；筆跡磊落，遂恣意於牆壁；其細畫又甚稠密，此神異也。因寫蜀道山水，始創山水之體，自為一家，其書跡似薛少保。」此間說，吳道子還是中國山水畫的創始人。

吳道子有「百代畫聖」的讚譽。《地獄變相》是其代表之作。

《東觀餘論》記吳道子在景雲寺所畫《地獄變相》時說：「視今寺剎所圖，殊弗同。了無刀林、沸鑊、牛頭、阿房之像，而變狀陰慘，使觀者腋汗毛聳，不寒而慄。」既然畫中無「刀林、沸鑊」的恐怖直覺形象來輔助畫面的「陰慘」，吳道子靠什麼震撼人心呢？據景雲寺的老僧玄縱說：「吳道子畫此《地獄變相》之後，都人咸觀，皆懼罪修善，兩市屠沽，魚肉不售。」其藝術效果如此驚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善人倫，足見吳道子在佛畫藝術上的卓越成就。

《盧氏雜記》還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吳道子與僧討茶吃，僧無禮以慢之。吳道子很氣憤，即請來筆硯，迅即在僧房牆壁畫一頭驢而去。某日夜，吳道子畫的驢變為真驢，於屋內惱怒異常地尥蹶子，弄得狼藉遍地。此僧知是吳道子畫驢作怪，懇求吳道子塗掉牆壁之驢，遂相安無事。又一則為吳道子落筆生光，為點不起燈的窮婆婆送畫。吳道子把蘸飽墨汁的筆往紙上一甩，墨點淋漓，又於空白處畫一圓圈，畫畢送與窮婆婆。夜晚此畫生輝，圓月如輪，星斗滿天，照如白晝。當然這只是傳說，民間的故事不可信，可信的是吳道子的畫技出神入化。

吳道子先說浪得名耳、後坐卧以學、戀戀不捨的張僧繇又是怎樣冠絕古今呢？

張僧繇，梁武帝蕭衍時期的著名畫家，吳中今江蘇蘇州人，一說為吳興今浙江湖州人。曾為武陵王國侍郎、直秘閣知畫事，歷任右軍將軍、吳興太守。擅寫真人物，亦善畫龍、鷹、花卉、山水、人物故事畫及宗教畫，時人稱為超越前人的畫家。梁武帝好佛，凡裝飾佛寺，多命他畫壁。所繪佛像，自成樣式，被稱為「張家樣」，為雕塑者所楷模。張僧繇吸收天竺等外來藝術之長處，在中國畫中首先採用凹凸暈染法，畫出的人物像和佛像栩栩如生，傳神逼真。成語「畫龍點睛」的故事即是關於他的傳說。有一年，張僧繇在金陵安樂寺的牆壁上，畫了四條龍，維妙維肖，栩栩如生。遊人紛紛前來觀看，讚不絕口，但皆無眼睛。於是，大家請求張僧繇把給龍點睛。張僧繇說：「如果畫上眼睛，龍就會飛走的。」眾人聽後皆以為荒唐，根本不相信，就一再要求他給龍點睛。大家一再要求，張僧繇婉拒不成，只好點睛，剛給兩條龍畫完眼睛，只見雷鳴電閃，風雨交加，兩條巨龍撞毀牆壁，凌空而起，騰雲駕霧而去。只剩兩條沒有點睛的龍還在牆壁上。由此可見張僧繇的神技，真是畫龍成真、點石成金啊！

綜上觀之，吳道子和張僧繇都有神一般的畫技，都有神一樣的傳說，可謂在伯仲之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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