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悅悅（微信公號：那些年）

麻辣風趣聊歷史，財經視角說宋朝

南宋狂士陳亮曾寫下一篇《自贊》這樣評價自己：「其服甚野，其貌甚古。倚天而號，提劍而舞。惟稟性之至愚，故與人而多忤。嘆朱紫之未服，謾丹青而描取。遠觀之一似陳亮，近視之一似同甫。未論似與不似，且說當今之世，孰是人中之龍，文中之虎？」

這位辛棄疾的摯友因狂聞名，也因狂潦倒半生。

狂的資本

南宋時期，凡有些血性的男兒，大都會有一個收復山河的英雄夢，陳亮也不例外。

陳家本是富庶之家，雖然陳亮出生時家道已經中落，可依然視教育為重中之重。在父輩的悉心培養下，陳亮，很早就展示出超人的才氣。他喜歡談論兵事，善寫文章，下筆千言一揮而就。

18歲，是現代人剛剛經歷高考作文洗禮的年齡，而陳亮已經集合自己平素對古人用兵成敗的研究，寫成了一部《酌古論》，書中以文武互參，古為今用，「可以觀，可以法，可以戒，大則興王，小則臨敵」。

這本書讓陳亮小有名氣，也讓他遇到了人生第一個伯樂——當地長官周葵。周葵讀過此書，對其才華褒揚有加，認為陳亮乃「他日國士」。後來周葵回京師任職，聘陳亮為其幕賓隨他入京。在京城，凡遇朝士稟事，周葵必令其拜會陳亮，陳亮因此得以結交一時之俊傑。

周葵除了為他引薦名士豪俊，還給他準備了不少高考複習資料，如《中庸》、《大學》等書籍，希望以後博得功名。陳亮認真研習，並達到了極高的造詣。然而，他在學習過程中發現，這種「道德性命之學」對救世濟時用處不大。他認為做學問的目的是「致用」，當務之急就是要為南宋統一大業效力。於是，他勤奮練武、研究軍事、即使寫詞娛樂也是寫豪邁詞，抒家國志。

少年之狂

陳亮自謂「十八九歲時，慨然有經略四方之志。」才華和抱負讓他有了狂的底氣。他以一介布衣之身，多次上書朝廷，針砭時弊，時人諷刺他「不以為狂，則以為妄。」

孝宗時「隆興北伐」以失敗告終，宋金達成和議後，朝野上下苟安現狀。1168年，25歲的陳亮第一次入太學，他親眼目睹朝廷疲態，憤而上書《中興五論》：《中興論》《論開誠之道》《論執要之道》《論勵臣之道》《論正體之道》，全面論述了中興圖強和抗金的主張，呼籲孝宗「早為圖之」。

然而，陳亮左等右等，上書卻如泥牛入海。氣憤之下他回到老家，讀書講學去了。

陳亮抱負不展，仍不甘心。1178年，陳亮第二次入太學。他不顧太學生不得上書言事的禁令，改名陳同，再一次上書言事。

陳亮在上書中批評朝廷的苟安政策，又提出富國強兵、收復中原的主張。孝宗看後赫然震動，打算將其奏章張貼於朝堂，以勵群臣，並準備起用陳亮。這可嚇壞了群臣，為什麼呢？因為這些臣子幾乎沒有不討厭陳亮的。我們摘錄幾句陳亮上書中的言論，大家就知道陳亮為什麼不受歡迎了。

「臣非奸佞，從小有馳騁四方之志，曾多次到行都。行都雖有人物如林，但其議論皆不足以啟發人意，臣由此感到陛下有為之志無人理會。」「今世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的儒士，實際上都是些風痹不知痛癢者，舉國上下安於君父之仇，而這些儒士還在那裡拱手作揖空談性命，真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今世自以為懂富國強兵之術的所謂才臣，實際都是些狂妄蠱惑之人，他們平時不講究立國之本末，而喜歡信口開河闊論富強，真不知何者謂之富強。」

朝堂上唯一支持陳亮的大臣是曾覿，他急著會見陳亮想告知他朝堂的情況。陳亮卻因為他名聲不好拒絕見面，為了躲他竟然越牆而逃。陳亮因此得罪了最後一個朋友。後來宰相奉旨去找陳亮溝通，也因為話不投機產生了隔閡。

因為阻力太大，孝宗不得不再次擱置陳亮的奏疏。陳亮待命十日，再次上書。

這次孝宗打算授予他官職，沒想到被陳亮拒絕了！他說：我上書是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而非為了博取一官半職。之後渡江而歸。

陳亮這一走又是一個十年。因為感念孝宗的知遇之恩，1187 年，陳亮再次進言：「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知者而後知其不濟也……」他又一次建議孝宗銳意北伐、恢復中原。此論一出，朝野再次嘩然，大臣們「在廷交怒，以為狂怪」。而此時孝宗忙於內禪，陳亮的奏疏也被束之高閣。

狂的代價

在世俗的眼中，陳亮太狂妄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直言狂語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為此，他的仕途不順，生活中也沒少吃苦頭，甚至先後三次被冤入獄。

1178年，陳亮第一次入獄。其時，陳亮仕途落魄，在家鄉閑居。他常常約上同鄉狂士長飲。一次陳亮醉酒失言，言語中有犯上之嫌。偏偏又被有心人聽了去，密報給刑部侍郎何澹。這何澹和陳亮早有宿怨：當年何澹作為考官沒有錄取陳亮，陳亮憤憤不平，多次痛罵何澹。陳亮鋃鐺入獄，算是栽到了仇人手裡。一番酷刑之後，陳亮被安上圖謀不軌的罪名。所幸孝宗得知情況，查訪其事後說「秀才醉後妄言，何罪之有？」陳亮遂得免罪。

1184年，陳亮又惹上一場官司：他的家僮殺了人，而被殺者恰好曾經侮辱過陳亮的父親，家屬便認定家僮殺人是受了陳亮指使。於是，陳亮又被押入大牢。幸運的是，當時的大臣認為孝宗有惜才之心，再加上陳亮的好友，辛棄疾等人全力營救，陳亮又一次免罪。

1190年，「失業」在鄉間的陳亮參加鄉宴，鄉人特置胡椒於陳亮面前的盤碗中，這是當地對待怪異之人的一種方法。宴會之後，和陳亮同坐的人回家後暴死。陳亮被誣告謀殺。縣令酷刑逼供，卻終無所獲。之後大理寺少卿看了陳亮辯詞後說：「陳亮，天下奇才也。國家若無罪而殺士，上干天和，下傷國脈矣。」之後極力勸說光宗，陳亮又一次免罪。

陳亮三次身陷囹圄，每次都死裡逃生，吃盡苦頭。可陳亮從未因此而改變自己，他始終保持著狂人本色。

狂人末路

1193年，陳亮已經50歲了，他再次參加應考，光宗御批其為第一名。陳亮狀元及第，在「瓊林宴」上，他和詩一首，「復仇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鬢髮蒼」，再次言明自己為國效力的夙願和決心。

只可惜這個狀元來的太晚，還沒等陳亮施展抱負，他就因病離開人世。

陳亮一生狂放，樹敵無數，為何還能青史留名？因為他心繫家國，志存經濟。他才氣縱橫，豪氣干雲。與人交往，他必肝膽相照；路遇饑寒，他必出手相助。這樣的陳亮很可敬。

很多人把陳亮的境遇歸結於時代，在以儒家文化為正統的南宋，陳亮的所言所行無法被時人接受。可真要放在今天，陳亮就能如魚得水嗎？很大概率他依然會四處碰壁。因為他的二次元世界太簡單，無論對人對事，非黑即白。這樣的人憤怒點太低，因此會口無遮攔，攻訐異己；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做事只管自己痛快，不顧他人喜悲。陳亮認為世人無法容他，可他又何曾容下過世人！他自視無錯，可在旁人看來，他處處錯！

性格決定命運！當五十歲的陳亮選擇再次應考之時，他應該對世事人情終於有所了悟，可惜為時已晚，只留下後人的扼腕嗟嘆！

所以，人生可狂，但須謹記：勿傷他人，自擔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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