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與白痴,北漂進行時#著調專訪
獨立樂隊的成長路徑各異,台灣樂隊傻子與白痴選擇了「北漂」,這個「北」不是台北,而是北京。
樂隊的熱潮這兩年颳得正勁,傻子與白痴也迎來了他們的夏天——首張專輯《夜長夢少》6月15日上線。
時光退回一年前,主唱蔡維澤抱著一戰成名的野心,從台灣北上大陸,闖入《明日之子》第二季的鏡頭。他渴望通過極大的曝光,壯大傻子與白痴的知名度,蔡維澤像個出征的鬥士,懷揣樂隊的希望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拿了冠軍。
「傻子」是堅持自我,「白痴」是隨波逐流,一首未完成的歌,總結了世人的某種對立狀態,直白兼具深意的名字,也成了樂隊的靈魂。節目里,蔡維澤展現著桀驁不馴的「酷仔」姿態,也為跌宕的賽果灑下男兒淚。
傻子與白痴,從左到右:鼓手徐維均、合成器手葉少菲、主唱蔡維澤、吉他手鄭光良、貝斯手李沂邦
「宣布冠軍的那一刻之前都不相信他可以拿到冠軍。」合成器手葉少菲說。
「我們也沒有在意他到底拿不拿冠軍,我們其實超級不care!」鼓手兼隊長的徐維均回憶,節目進行的每個禮拜,他們都聚集在葉少菲家訂披薩,邊吃邊看蔡維澤的節目直播,「看他下禮拜會不會回來。」
「我沒有走過好不好……」蔡維澤連忙反駁。當蔡維澤在節目里哭時,他們都在家裡笑,還把蔡維澤哭的照片截圖做成表情包。
因《明日之子》的出現,原本還在眾籌做EP的校園樂隊,忽然得到娛樂商業巨擘哇唧唧哇的橄欖枝,獨立音樂與娛樂公司聯姻,在華語樂壇尚屬罕見。傻子與白痴獨闢蹊徑走上一條「非主流」的獨立樂隊道路。擺在五個大男生面前的,是一次人生抉擇,出生年份分布在1996和1997年的大男生,從校園出走正式出道。
然而傻子與白痴的樂迷卻心生疑慮,擔心主流商業公司的介入,會左右樂隊的調性。在咪咕音樂BBF音樂節演出前,傻子與白痴全員在成都下榻的酒店接受著調專訪,揭開首張專輯《夜長夢少》的面紗,道出「北漂」帶給他們的變化。
采寫:麻樂
夜長夢少
拍時尚大片、看時裝秀,傻子與白痴的通告,讓習慣了獨立樂隊生態的旁觀者摸不清猜不透。「我們沒有追求過樸素這件事。」蔡維澤為樂隊現在華麗的裝扮作出解釋,「可能之前看起來會樸素,是因為我們的能力不夠……既然我們目前的工作環境是這樣,那我不會特別排斥。」
五個男生有著市面上獨立樂團少見的精緻面孔,打扮起來不輸唱跳韓團。「我的天啊!」隊長徐維均聽了「韓團」一詞驚詫不已,「我的意思是……沒有那麼帥吧!」他覺得表演講究整體氛圍,無論視覺和聽覺,都要精益求精,塑造出樂隊的個性形象,其他成員也深表贊同。
新手入門,他們樂於嘗試團隊安排的各種工作,邊走邊摸索,徐維均坦然接受著新鮮事物:「這種生活經驗沒有好或不好,你可以去感受它,你不喜歡它也是感受,你喜歡它也是感受,就是體驗……大家生活中這種東西多一點,對創作應該會好一點。」
形象華麗起來,精神內核還保留著獨立氣質,專輯《夜長夢少》揭示當下年輕人「沒有那麼多夢」的狀態。
「夢想沒有那麼多,因為我們接收的資訊太多……其實是寫我們自己,可能稍微代表一些人,但主要是寫自己。」徐維均概括專輯的核心,十首歌並不講述一個宏大的故事,而是舒散地記錄不同的狀態。
資訊泛濫的年代,年輕人對所有事物見怪不怪,深陷一種無聊、懶散而頹廢的狀態,蔡維澤深有體會:「我們的想像力其實已經很有限了,我們不覺得有夢就可以達到,曾經有過那個狀態,但是我們現在不是。這樣的狀態很符合』夜長夢少』這個概念,有點像是今天很快就過去了,但是明天卻遲遲不來。」
《夜長夢少》兼顧傻子與白痴的舊作和新歌,收錄了跨越兩年半的作品,新歌大多集中於《明日之子》第二季後創作,於2018年11月投入製作。
專輯反映樂隊的心境變化,也收錄一些「sound track」,「它不是一首歌,它可能是某一些聲響,可能是有一個人在講話之類的,從頭到尾聽完的話,是可以感覺到年輕……不要說年輕人,就是我們這兩年半的狀態,是一個夜長夢少的概念。」蔡維澤說。
專輯之前上線的四首單曲評論量均突破兩千,其中《視線所及只剩生活》創下1萬條評論。
悅耳又有個性
傻子與白痴曾經的demo流露他們對民謠、後搖的熱愛,合成器手葉少菲的加入為樂隊帶來更新鮮時髦的多變音色。舊有的demo被收錄進新專輯,都做了全新編曲,吉他手鄭光良說,這些聲響上的改變,也是樂隊心境變遷的體現,「我們會一直做自己喜歡的東西。」
鄭光良嘗試將樂器聲響取樣,把音頻波形再做倒轉,「它的音頻假如說是do re mi,就會變成mi re do。」吉他彈下去會產生延音,倒轉過來後,延音在前彈撥在後。在這首吉他聲反轉的歌曲里,吉他聲響猶如心電圖,契合歌曲要傳達的氛圍。
葉少菲介紹,這種聲音乍一聽不像是樂器的聲音,但的的確確是樂器聲響取樣後製造出來的。「我們的工作就是確保它聽起來是悅耳的,又是有個性的。」蔡維澤補充到。
操刀專輯製作的是Hello Nico的吉他手李詠恩。傻子與白痴的作品風格廣泛,要求瑣細,對一首歌會做長久的討論,於是他們需要控制欲低、善於討論溝通並且有充足時間的製作人來幫忙。李詠恩會為不完善的編曲貢獻諸多想法,並能從非團員的角度來客觀提出意見。
但專輯的錄音製作都在台灣,而傻子與白痴大部分時間在北京,製作和混音的細節都要靠遠程討論,「要把所有的想法都轉換成文字,然後想辦法讓混音的老師理解。」貝斯手李沂邦說。異地溝通成了這張專輯的一大挑戰。
完全不用擔心
「音樂上他們真的沒有介入什麼東西。」吉他手鄭光良直言,雖然樂隊加入了大公司,但公司並沒有干預音樂的創作和製作,「給我們的意見回饋都很正面。」
加盟哇唧唧哇之初,樂隊像樂迷一樣,也並非沒有顧慮,徐維均回憶:「我們一開始也有點擔心過這件事,不過其實這方面很順暢,公司跟我們的溝通在整個音樂上面是很舒服的,包括製作人找誰、編曲怎麼編,公司都沒有給我們什麼阻礙,他們會一起討論,但是決定權都會落在我們身上。」
公司更多的是從歌曲排序之類的音樂行銷事務上幫助樂隊。
貝斯手李沂邦回應粉絲的疑慮:「樂迷完全不用擔心,如果有什麼跟以前有不同的,那也是我們自己要改變的。」蔡維澤也重申他們在音樂上的自由:「我可以確保這張專輯音樂完全是團員的自由意志,所以如果他發現我們的歌變難聽,那就是我們真的變難聽了,跟公司真的沒有關係。」
《明日之子》的經歷之前,傻子與白痴在網上發起了首張EP的眾籌,他們原本計划過一種上課之餘跑livehouse、接演出的生活,因為資金短缺,缺乏宣發資源,只能按部就班,先籌錢做一個EP。
《明日之子》的播出,使得眾籌的金額一下衝到了120萬台幣。加入公司後,樂隊有了新的規劃,眾籌也停止,他們計劃將所有資金原路退回給好心樂迷。原本的EP,在豐富商業資源的加持下,演變成了10首歌的整張專輯。
「發一張專輯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徐維均說,如果以常規獨立樂團的運作方式,打工賺錢才可能有機會出專輯,但發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比完賽到現在這麼短時間,在我們大學畢業或者大四之前可以做出一張專輯,我自己就覺得蠻自豪的。」
「我們是可以訂鮮奶茶的。」
與傳統的獨立樂隊還有一點不同,傻子與白痴先因蔡維澤參賽,先收穫了知名度,才推出完整作品。高關注度改變著他們的生活和價值觀。
「以前我們都喝奶茶,現在早晨都喝鮮—奶—茶!」徐維均陰陽怪氣一出,樂隊哄堂大笑。雖然是玩笑,但蔡維澤說,他們物質生活的改變顯而易見。工作環境由台北變成了北京,周遭的同事也是嶄新的,以前跑通告無人依靠自己奔波,現在有專人陪同。曾經在台北結交的樂隊朋友,卻只能被迫疏遠,蔡維澤比喻,這就像是高中同學去不同的地方上大學,在不同的地方做相同的事,慢慢地思想也會不同,「畢竟環境不一樣,也沒有說誰好誰不好,就是不一樣。」
走在街上,他們偶爾會被認出,「但沒有大家想得那麼多。」蔡維澤靦腆一笑。
5月26日北京麥田音樂節,著調君在場地星巴克攤位前的長龍里撞見徐維均,他正左顧右盼等待買飲料的隊伍縮短,身旁的男生鴨舌帽遮頭滑手機,一抬頭,原來是蔡維澤,脖子上的文身顯露出來。
響應規定,鏡頭前蔡維澤大多用絲巾、高領衫或遮瑕膏遮擋住文身,雖然遮瑕膏總會蹭臟衣服,但「如果他們覺得這是規則,對他們來說真的很重要的話,那我當然就遮起來。」
樂隊五人在北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除了一起趕通告,就是練團、練樂器或者編歌,衣服還是自己洗。徐維均5月28日的一條微博展露著他們生活的蛛絲馬跡:「蔡維澤最近超扯,家政力爆發,每天都在洗碗打掃倒垃圾,搞得我壓力很大,但他好像樂此不疲,各位有什麼頭緒嗎?」
採訪時,徐維均說:「我們現在的生活可能跟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差不多,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差別。」
「但是我們是可以訂鮮奶茶的。」蔡維澤補了一句。
北漂生活數月,朋友還沒交上幾個。因為採訪蔡維澤而結識的記者何潤鋒,時常來探望樂隊,抓大夥出去吃個飯;《明日之子》的許含光、文兆傑等戰友,是他們為數不多的新朋友。「工作上遇到的朋友真的是少之又少。」蔡維澤說。
這時隊員開玩笑地叫他攀一下跟吳青峰的關係,吳青峰是蔡維澤在《明日之子》里的導師。在北京或台北的時候,吳青峰會發信息問蔡維澤是否也在,約出來吃個飯,他們不太過問彼此的工作,閑聊為主。
蔡維澤說:「青峰很照顧我,他有點像我的哥哥那種感覺,其實我們私底下也都會一些聯絡,沒有很經常,就是偶爾,但是我覺得他其實持續在關注』明日』後每個選手的發展。」
跟流量匹配
蔡維澤在多個訪問中不諱言自己的野心,渴望成名,渴望成為主流,他說自己想當明星,是因為「明星可以傳達一些東西」,被問及「想不想成為下一個五月天」,他答:「我更想成為下一個披頭士。」
成為主流,意味著掌握話語權。然而當流量和知名度潮水般襲來時,蔡維澤也經歷著價值觀的衝擊。「我覺得音樂人與粉絲之間本來會經常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因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藝術家,畢竟你的收入是必須靠他們。沒有(粉絲)的時候,你覺得好像我不care他,我是做藝術的,那你有了之後,你的想法是我要保住這碗飯,我覺得多多少少大家都會有這種感覺,但是就像我說過的,你開始做點事之後,你心裡才會比較踏實,然後比較不會去想這個部分。」
成名同樣給徐維均帶來不安,收穫粉絲時,外界連同他自己,都對自己有了更多期待,這種期待和壓力讓他焦慮,「但是回過頭來開始做專輯的時候,你心情就會沉澱下來,覺得我終於回到音樂了,這才是我的主場,我好好做音樂,把這張專輯送出去,也不要管到底誰有流量,物質怎樣改變,我覺得好好做音樂,跟我之前一樣就好了。」只有在認真做音樂的時候,徐維均的焦躁才會消除。
其他團員受到的衝擊則相對弱一些。相比流量帶來的心緒起伏,更讓他們警惕的是自己業務層面的水準,貝斯手李沂邦說:「會比較擔心自己對不對得起這個流量。」樂隊沒有沉醉在走紅的快感里,看重粉絲和同行樂隊對自己的檢視。
流量未到,蔡維澤無比渴望,流量觸手可及,蔡維澤說:「我們退了回去,我們現在比較像是邦邦(李沂邦)講的那樣,我們要想辦法進步到那樣的程度,就是跟你的流量是匹配的。」
但對完美的追求永遠無法被滿足,樂隊對此達成共識。徐維均說:「不會有人覺得自己的音樂已經好到對得起誰。」樂隊寫完一張專輯時,也會開始發現不夠好的地方。葉少菲說:「尤其在我們這個時期,我們喜歡的東西改變的頻率蠻快的。」蔡維澤直言:「所以就是一個無法停止(的狀態),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都是追求更好的東西。」
同齡知音
蔡維澤在《明日之子》比賽時,李沂邦還在美國加州讀書,除了幫蔡維澤做一些比賽用的音頻文件和demo,他對比賽並不怎麼了解。經合成器手葉少菲牽線,李沂邦代替蔡維澤,成為樂隊正式的貝斯手。「這樣編製比較完整。」葉少菲說,「再一個是他的製作能力在我們之中算是很不錯的,應該說是最好的,他可以補全我們音樂上的最後一塊拼圖。」
徐維均說,傻子與白痴每個人的為樂隊的貢獻,都是他人無法取代的。音樂上分工明確,彼此平等。
傻子與白痴的成員都是因為高中的音樂社團而發生關聯,彼此介紹認識。身為95後,周杰倫是他們成長里的共同記憶,五月天、林肯公園、蘇打綠影響了他們一些人的青少時光。
雖然樂隊生活在一起,但彼此也有各自的生活圈,「我們也不會去試圖闖入他的生活圈裡面。」蔡維澤說。
「並不是每個人的秘密大家都知道?」著調君好奇。
蔡維澤斬釘截鐵:「當然不是!」
但徐維均聽了卻面帶懵狀:「是吧?我可能是攤開了給大家講。」樂隊鬨笑,徐維均說是因為自己曾是成員相識的紐帶,所以才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秘密,「所以……對!沒事兒……不要理我。」他忙轉移焦點。
因為音樂湊在一起,五人隊彼此的了解日漸深入,蔡維澤認為:「團員之間都很熟,像兄弟一樣,我覺得大家的價值觀其實都是漸趨穩定、漸趨一致。」
在加入傻子與白痴前,葉少菲就是個唱作人,專輯發布前的幾天,他在微博透露自己的心路,起初進樂隊創作,學著遷就彼此,讓習慣了單打獨鬥的他有些不適應,但慢慢也領悟到妥協與合作的藝術,葉少菲慶幸自己的這段際遇:「傻白的音樂是我們反覆雕琢、思辨的結晶,不敢說完美無缺,但我們從不馬虎。很慶幸在自己二十齣頭的年歲里巧遇這群同齡知音,難得所以珍貴,希望我能好好地呵護它。」
「你迷失了嗎?」
脫離象牙塔,初入社會,傻子與白痴諸位的價值觀還處在塑造的階段。相比以前,蔡維澤覺得現在的自己變得謹慎、「狡猾」,心態還是平和的,只是遇事多了個心眼,不再衝撞著去表達。蔡維澤曾說自己在娛樂圈是個局外人,剛走進來有些不適應,心情因此會不好,而現在,「我適應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依舊渴望成為主流,「歌被更多人聽到,更多人知道,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好抵觸的事情,我不是那種我的歌被很多人聽到,那我就不酷。只要自己是在做自己喜歡的東西,那個就是你。」
沒有嘗到普通獨立樂隊要吃的苦,被呵護的狀態是否會限制傻子與白痴的創作?「不同的生活會有不同的思想去寫歌。」蔡維澤完全不擔心:「例如說我物質很好的時候,我可能就會寫炫富歌。」出其不意一句「炫富歌」,讓樂隊幾位前仰後合。
蔡維澤覺得任何經歷,於生活都是養分:「炫富的歌大家都很愛聽,很多年前也喜歡;你物質不好,你就寫一個你很悲慘的歌,那這種歌大家很愛聽;你有愛情的時候,你寫你有愛情的歌,大家很愛聽;你沒愛情的時候你寫沒愛情的歌,他也很愛聽,這個東西我覺得你只要想寫歌,他是沒有辦法被所謂的生活限制,只是會改變你的創作。」
發了專輯後,傻子與白痴會拍幾支MV,出實體專輯,還要安排巡演。他們預想的演出還是在livehouse里,「我們追求的東西是我們最舒服的地方,跟觀眾不是隔很遠的那種,作為樂團我覺得livehouse還是最舒服的一個空間。」隊長徐維均說。
「怎麼定義自己」曾經讓蔡維澤有些焦慮,而如今經歷過娛樂圈沖刷,重回獨立樂隊的懷抱,「現在更焦慮的事情是,我沒有辦法用定義自己這件事情來定義別的東西。」
話一出,隊員滿臉懵逼,蔡維澤接著說:「例如說我之前是這樣想,但是我現在不這麼認為,那我就失去了我一直追求的這個東西。我原本的想像是我參加這個節目,我可以超紅,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那等於是我又喪失了定義如何讓自己變得很猛的方法。」
「你迷失了嗎?」樂隊逗他。
葉少菲說:「我覺得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要求又更高了。」
蔡維澤回應到:「又回到我剛才講的話,因為追求了是沒有辦法停下的,甚至這句話可能是我參加完《明日之子》,我才了解到的,那也就是說我又推翻了以前我定義追求的這個東西,所以就會讓我變得比較不安。」
編輯:克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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