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老柴鋼琴作品音樂語言的獨特魅力姚嵐

彼得·伊里奇·柴科夫斯基（1840-1893）是俄羅斯浪漫樂派作曲家，也是俄國民族樂派的代表人物。他的創作幾乎涵蓋了所有音樂體裁和形式，音樂感人至深，充滿了強烈的戲劇性色彩和濃郁的俄羅斯民族音樂風格，他把社會現實生活、個人情感以及對俄羅斯民族音樂的熱愛和繼承融合在一起，表現出了深邃情感內涵和悲劇性的特徵。他的音樂被稱為「俄羅斯之魂」，真實反映了當時俄國人民，尤其是俄國知識分子階層的精神面貌，是對當時沙皇專制統治充滿懷疑的永恆悲歌。

柴可夫斯基的創作幾乎涵蓋了所有的音樂體裁和形式，其中除了貫穿他一生的交響樂和歌舞劇音樂創作外，柴可夫斯基還創作了大量的非常優秀的鋼琴作品。雖然鋼琴作品並不是柴可夫斯基的主要創作對象，但是這些作品為後來俄羅斯鋼琴學派藝術風格和創作風格的發展指明了方向。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作品可以分為三類：鋼琴小品曲集、鋼琴獨奏單曲和鋼琴協奏曲。

鋼琴小品曲集包括了各種題材的為音樂愛好者創作的小曲子，其中多以抒情曲、華爾茲舞曲、圓舞曲、瑪祖卡舞曲和浪漫曲為主，曲風抒情而親切。最著名的就是鋼琴小品曲集《四季》，另外《兒童鋼琴曲集》《六首鋼琴小品》《十八首鋼琴小品》也廣為人知，深受大家喜愛。

在柴可夫斯基創作的有獨立編號的鋼琴曲中，包括有奏鳴曲、圓舞曲、即興曲、隨想曲、浪漫曲和諧謔曲等多種體裁。這些曲子從篇幅和演奏技巧上都高於小品曲集中的短曲，有很多被用來在音樂會上演奏，例如，《G大調華麗鋼琴奏鳴曲》《杜姆卡》《俄羅斯風格諧謔曲》都是十分常見的音樂會曲目。

柴可夫斯基一生共創作了三首鋼琴協奏曲，其曲風華麗而大氣，都是為大型音樂會演奏的重要曲目。它們是《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G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和《降E大調第三鋼琴協奏曲》。

在柴可夫斯基整個音樂創作生涯中，他的鋼琴創作手法和風格特點以及材料的運用都沒有變化過。柴可夫斯基的鋼琴音樂從樂譜特點上看與舒曼的相似，但是音樂形象和表現的音樂氛圍又有所差別，在他的作品裡有很多是以民間故事為題材，每一首作品都像一幅風景畫，從旋律、和聲到題材最終所表現出的情感都有獨特的、與眾不同的風格特點。

如歌的抒情性旋律

浪漫主義時期的文藝作品具有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在創作中把感情的表現提到了首位。柴可夫斯基是一位抒情大師，他強調音樂是感情的表現，音樂創作手段以抒情為主，同時也注重音樂的內在意義，這種風格主要體現在他的鋼琴作品中。他的每一部鋼琴作品主題旋律都十分鮮明，線條委婉悠長，音調親切自然，情緒跌宕起伏。這些作品能夠引人入勝的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由衷的抒情性，所有的創作都滲透了他的親身感受和體驗，都是發自內心的傾訴和表白。

創作於1874年的《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Piano Concerto No.1 in b-Flat Minor Op.23）是三首鋼琴協奏曲中最受歡迎的，也是柴可夫斯基最優美抒情的篇章之一，極具浪漫主義風格。奏鳴曲式的第一樂章，音樂形象充滿朝氣，色彩多變化，想像力豐富。尤其是在樂曲中佔有重要地位的序曲，樂思蕩氣迴腸，富有很強的感染力和震撼力。猶如甜美夢境般的第一主題和純凈淡雅的加有弱音器的弦樂器奏出第二主題使整個樂章更加動聽。接下來的第二樂章就是一首抒情的間奏曲。悠揚悅耳的音樂具有樸質的田園風味，樂曲把人帶入遼闊、清新的美妙世界中。第三樂章熱情歡快、充滿生命力。特別是樂章的結尾，高潮的氣勢宏偉、情緒高漲都達到了極限。主部主題的活潑、奔放的情緒和副部主題是抒情優美、充滿生機的音樂洋溢了難以抑制的喜悅情懷。

在柴可夫斯基的很多鋼琴小品中，這種抒情的旋律也是隨處可見的。鋼琴小品曲集《四季》副標題是「十二種性格的小品」，全套由十二首有標題的獨立小品組成。這些作品中，不但生動地描繪了每一季節中的自然景色，而且還深刻刻畫了俄羅斯人民的思想、感情和生活，反映著俄羅斯民間音樂語言的音調。其中《五月——清凈之夜》，充滿甜美幽靜之情的琶音，旋律起伏委婉，溫存柔潤，帶有很強的歌唱性，充滿細膩真摯的頌嘆之情。《六月——船歌》是唯一的一首主部是四四拍的船歌。由旋律小調寫成的主題優美動聽，平穩的節奏好像船在水面上慢慢向前滑行，描繪了俄羅斯人民純潔質樸、友好真摯的性格。《十一月——雪橇》主題是中庸的快板，音樂質樸而寬廣，旋律充滿歡樂情緒，展示了在白雪皚皚的俄羅斯廣闊原野上，雪橇飛馳而過，清脆的鈴聲與歡樂的歌聲交織在一起的美好生活畫卷。

鋼琴獨奏曲《f小調浪漫曲》是柴可夫斯基最受大家喜愛也是演奏最多的鋼琴作品之一。如歌的行板頗有民間音樂的風味。富有表情的音樂旋律構成了一首有如傾訴般的、充滿期待的小品，樂曲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柴可夫斯基獨特的「如歌般」氣息。

豐富的交響性和聲

柴可夫斯基鋼琴作品的一個基本特徵就是音樂思維特點——和聲的交響性。柴可夫斯基把譜曲的技法都運用在了他的鋼琴作品中，因此復調音樂成為了他主要的寫作特點之一。作品常常是多種主題交織在一起的，音樂中主題與主題之間的交流，曲調與曲調之間的對話，在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作品中具有深遠的意義。

在柴可夫斯基《G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中有制定的小提琴和大提琴獨奏，與鋼琴占同等地位，管弦樂方面顯得收斂多了。在這裡筆者認為柴可夫斯基模仿了巴洛克協奏曲，中間樂章以三重奏的形式創作。樂曲一開始是弦樂的合奏，主題是獨奏小提琴引出，隨後獨奏大提琴也奏出對比性的主題，小提琴和大提琴的二重奏一直持續到鋼琴出現。這樣的作法使復調的性質更加突出，將交響樂與鋼琴協奏曲融為一體。

在一些高難度的大型獨奏作品中，這種交響性和聲也隨處可見。鋼琴獨奏曲《悲歌》中，引子中旋律聲部就是右手和左手相繼演奏的，主題出現後則一直用右手彈奏高聲部悲傷的旋律和中聲部伴奏性質的音程及和弦，就譜面看，是典型的具有復調性質的作品。

具有交響性和聲的復調音樂不僅僅存在柴可夫斯基於那些大型的、有較高彈奏難度的鋼琴作品中，在篇幅小的作品中同樣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地位。《兒童鋼琴曲集》創作靈感來自舒曼的作品，是一組較為簡單的，而且每首都配有標題的，專門為兒童創作的音樂。雖然旋律較為簡單、單純，但其中也不乏交響性的和聲加以配合。例如，《甜蜜的夢》和《古老的法國旋律》，旋律時而在高聲部，時而在中聲部，時而又到了低聲部，好像是一種和諧地演唱，加強了音樂的延續與起伏，使旋律與和音和諧完美，緊緊相連。

廣泛的民族性題材

柴可夫斯基的鋼琴音樂創作是建立在俄羅斯民族民間音樂和富有城市浪漫生活氣息曲調的基礎上，同時也吸收了法國芭蕾舞、義大利歌劇、德國交響曲和藝術歌曲的音樂成就，成功地將之融合在一起，並刻上鮮明的富有俄羅斯特性的烙印。上至大型的鋼琴協奏曲，下至短小精緻的鋼琴小品，無處不充滿了這種廣泛的民族性，使之成為柴可夫斯基鋼琴作品最重要的特點。

仍以柴可夫斯基《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為例，第一樂章呈示部的主題是柴可夫斯基從一位烏克蘭盲藝人所唱的民歌中提取出來的，音樂形象幽默詼諧。而第三樂章的主部主題是由烏克蘭歌舞曲《伊凡卡，快來唱春歌》的音樂得來的靈感，表現春天來了，農時即將開始的喜悅之情。

鋼琴獨奏曲《杜姆卡》的副標題是「俄羅斯鄉村風景」。「杜姆卡」也譯成「悲歌」。於18世紀產生於波蘭，是敘事詩般的民謠形式，廣為傳播。在音樂上前段的悠長沉痛和後段的緊湊熱情形成鮮明對比。柴可夫斯基的《杜姆卡》是以杜姆卡形式寫成的音樂會用作品，整首曲子具有濃郁的俄羅斯風格，講述一曲人與大自然密不可分的生活詩歌，運用在其中的俄羅斯民間民族曲調，使作品更加栩栩如生，宛如風景畫一般展現在大家面前。

在鋼琴小品中，除了展現俄羅斯民族風情的鋼琴套曲《四季》之外，在《兒童鋼琴曲集》中，更有用各個國家、各個民族的題材創作而成的如《義大利歌曲》《古老的法國旋律》《德國歌曲》，《那不勒斯歌曲》等展現各民族音樂風格的鋼琴小品。除此之外，19世紀的沙龍音樂對柴可夫斯基也有很大影響，這些反映生活情趣的題材也被柴可夫斯基運用到鋼琴作品的創作中。《十八首鋼琴小品》可以稱之為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日記，其中就包括沙龍圓舞曲這種沙龍音樂體裁。其中的《即興曲》《溫柔的責備》《小圓舞曲》等這些小品，演奏技巧大多不難，但是旋律優美，音樂形象生動，曲風親切動人，更適合朋友、知己間相互的情感傾訴。

深刻的悲劇性情感

柴科夫斯基是一個性格孤獨、敏感、脆弱的人。在沙皇專制制度腐朽沒落的年代裡，一生的貧苦和他不幸的婚姻，與梅克夫人不了了之的柏拉圖式的愛情，使他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飽受傷害。他熱愛祖國，關心俄國人民的命運，卻又看不到俄國社會的出路。柴可夫斯基從生活中深深感受到俄國政治的黑暗與腐敗，但他的政治態度又是保守的王朝擁護者。這種矛盾的心理使他對生活有著獨特的感受，這些情感在他的鋼琴創作中可以明顯的感受到。

《G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是柴可夫斯基婚姻破裂的那年創作的。在此曲的第三樂章中，先是由平易親切的主題，經過發展後突然形成狂亂的樂思，最後又強有力地收攏結束。柴可夫斯基當時的心情就像他寫給梅克夫人的信中所說：「數日前，我開始打從心底對態度漠然的自己感到不滿，我預見這種態度逐漸會醞釀發展成為懶惰。並且發覺我所追求的就是工作，要開始慢慢適應它才好。」由此可以感受到遭受不幸婚姻的柴可夫斯基對生活已經開始失望，但又無可奈何，找不到任何解決方法，只能接受被生活壓迫地喘不過氣的現狀。

鋼琴小品中，這種悲情的性格更是無處不在。鋼琴小品曲集《四季》中的《十月——秋之歌》悠緩纏綿的旋律，蘊含著悲秋的哀傷之情，充滿了柴可夫斯基特有的傷感情緒。作品51的《6首小品》中，被大家所熟悉並喜愛的《憂傷圓舞曲》這是一首旋律極為傷感動人的曲子，主體富於感染力，動人而又哀怨，深深的憂鬱之情貫穿全曲，有種黯然傷神的情懷。有些曲子雖然聽上去活潑，但是其中也暗藏了隱隱的惆悵之情，如《十二首中等難度的小品》之11首《諧謔曲》，虛無縹緲的弱音結尾讓人看不到對未來的希望。

柴科夫斯基是一個憂鬱、敏感又非常情緒化的作曲家。他的鋼琴作品音樂時而活潑奔放，時而抒情悲傷，並帶有濃郁的俄羅斯民族風格和管弦樂風格，充滿激情，感染力強。而今，無論是作為練習、考試的曲目還是音樂會中必備的演奏曲目，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作品已經深受每一位鋼琴演奏者的喜愛，並將如何演奏出好的效果作為目標而努力著。只有對其作品更加透徹的了解和對音樂風格更加深入地分析，才能更完美地演繹出柴可夫斯基的每一首鋼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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