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讀者大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以下是他的自述，為了方便閱讀，用了第一人稱。

01

我從小就出生在縣城裡，爸爸教書，媽媽在供銷社上班，家裡就我一個，我從小喜歡看書，家裡的書一大柜子，都是我的最愛。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書不是我的最愛了。儘管古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然而我更喜歡看坐在我前面的女生麗娜的臉。

青春期的時候，我們都很敏感。男生基本不和女生玩，只會在背後指指點點。會悄悄地討論哪個女孩胸脯又起伏了，哪個女孩太輕浮了，麗娜從來不在他們的談論範圍里，因為她實在是太正經了，穿件衣服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出來她有任何的變化。

但是其實她在一群女生中，最好看。她的眼睛睫毛最長最濃密，眼睛也最大最亮，凝神望著你的時候，你的心跳想不加速都難。

我們是高中開學以後第二次排座位的時候排到一起的，她坐在我前面，一個松蓬蓬的馬尾總會有意無意地拂過我的臉，弄得我臉上心裡都癢蘇蘇的。

我們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呢?

一次數學考試，我竟然因為計算錯誤，考了80分，這對於我這樣的學霸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拿到試卷的那一剎那，我就憤怒地把紙撕吧撕吧窩成了團，這一切都被前排的她感覺到了，正在我趴在桌子上，啪嗒啪嗒掉淚的時候，前面一雙小手傳過來一張小紙條：一時的失利不算什麼，往前看。

那娟秀的一排小字，看得就讓人心曠神怡，我似乎沒那麼痛了，這姑娘，真是個善良可人的好姑娘。

愛情的萌芽常常起於感動，再加上一點兒荷爾蒙，總之我決定要追她了。

02

那時候喜歡她的人並不是只有我一個，有一個坐在後排的流里流氣的叫傑的男孩也暗戀她，為此，我還和傑決鬥過，很顯然，像我這種孱弱書生，自然被傑打得頭破血流，如果不是有周圍的同學迅速地去叫120，也許我真的可能掛了。

老師調查了我和傑的事兒，我和傑為了保護麗娜，誰都沒有提到她，傑挺有擔當，編了一個聽起來還比較可信的理由，把責任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最後搪塞過了老師，但是卻被開除了。

我因為掛了彩，成績又好，只得了個處分，繼續留在學校讀書。現在好了，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好好追麗娜了。

我開始給她寫情書，我雖然看書很多，但是多半都是軍事科技之類的，文學作品沒讀過幾本，真到要寫情書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字拙詞窮，後來我遍翻詞書，終於抄到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只覺得句子很美，對於這句話的意思，我也是朦朧含混的，但是還是做了一個書籤給她。

若干年後，我想起來就惶惑這是不是真的就是命運的安排。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呢。

給她書籤之後的第一個夜晚，我沒有睡著，我想著千百種她看到之後的表情，最後在一片糾結中睡了，醒來之後，還心情忐忑地想著，她不會告訴老師吧，那，我就死定了。

我究竟是怎麼了，自卑，又自信，企盼，又惶恐，患得患失的樣子真的和以前的我判若兩人。

我的審判下來了，她接受了我的愛情，書籤她收下了，而且我的抽屜里還放上了她親手疊的一隻千紙鶴。

學生之間的戀情，既要防著老師，還有防著家長，我們在高考的壓力下秘密進行著，苦澀又甜蜜。

高考來臨的時候，我倆的成績都不錯，自然選擇了同一個城市的同一座大學，我們都想好了，大學裡好好談戀愛，然後大四一畢業就結婚。

我們如此相愛，又有天時地利的加持，怎麼都會在一起。

03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大四畢業之後的我們面臨的首要問題竟然是彩禮。

我第一次被麗娜帶到家的時候，被她家的的陳設驚呆了，太老舊的筒子樓里最小的那間房子就是她家，她的媽媽坐在一個搖搖欲裂的嗝吱嘎吱響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夠看到你心裡去。麗娜還有一個弟弟，有些輕微的殘疾，比麗娜小三歲，沒考上大學，去了一所技校。

麗娜媽媽非常明確地和我說，要想娶她的女兒，要十萬塊彩禮。

我那時候對數字沒有啥大的概念，但是卻也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但是我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她。

從麗娜家裡出來之後，麗娜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我媽這麼說，其實是在為我弟著想，要不咱來一起賺吧。

我笑笑對麗娜說，沒關係，麗娜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為此對我抱歉，別說十萬，就是一百萬，只要我拿得出，我都會慷慨解囊，我不想讓她受任何的委屈。

回到家之後，我也就實話和自己爸媽說了，我要娶麗娜。

可是媽卻愁眉不展地對我說，小子，你太自信了，這十萬塊，我們哪有？就是一萬塊，拿出來也很艱難哪！你不知道你爺爺癌症已經多年了，現在家裡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

也許是我太自我，真的沒有想到家裡生計的困難，可是我的麗娜怎麼辦？就在當天晚上，我就下定決心，要去南方打工，那時候的深圳，據說遍地都是黃金。

我毅然決然地走了，臨走的時候，和麗娜說好，等我兩年，兩年之後，我就賺夠10萬，風光地娶她。

麗娜含淚點頭，說你放心，她會和我一起攢錢。

04

剛到南方，我沒有錢租房子，就住在單位宿舍里，一開始只是做一個實習助理，工資微薄，麗娜還會寄點錢給我。

後來，我轉為了正式的員工，自然也就不花她的錢了，為了那十萬塊彩禮，我是卯足了勁兒去努力，有時候我累得走在街上兩腿都打飄，不過努力還是有成效的，不到兩個月，我就熟悉了業務流程，半年以後，收入已經相當豐厚。

我幾乎沒有任何休閑，平時也不買任何多餘的東西，我要把一切從牙縫裡攢出來的錢，都用來攢彩禮的錢。

有一次，麗娜從老家過來看我，當她看到我住的簡陋宿舍的時候，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她不知道我竟然為了她，蝸居在這樣的地方，我卻在一旁安慰她，說，你老公我不可能永遠住在這裡，有一天我會在別墅里迎娶你。話說完，麗娜依然淚眼婆娑。

當天晚上，當她暖暖的小身板躺在我臂彎時，我覺得就像擁有了全世界，無論如何，我一定不能辜負她。

只是等到麗娜回去之後，我卻發現聯繫她很困難了。

以前我們是每天都打電話，哪怕我再累，我都會和她交流心情，可是現在我們一周也打不了一次電話，我打過去，她不是不接就是人在服務區之外，我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一天晚上，我們的電話接通了，麗娜問我，錢還差多少，我說還差兩萬左右吧，麗娜神秘地對我說，她有兩萬，我可以回去了。

我沒有多想，高高興興地辭了這裡的工作，回去了。

見到麗娜，覺得她有些異樣。她不知道我竟然能夠來得如此之快，說以為你下個月才能到呢？麗娜不知道我有多想見她，想和她在一起啊！她真傻。

我們租了一個小房子，瞞著她的媽媽，住在了一起。我發現 ，她似乎下班很晚，以前五點半肯定能夠回來，而現在有時候要九、十點。我問她，她輕描淡寫地說換了崗位。我說換工作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沒聽你提過呢。她說：「這有什麼好提的。」

我很納悶，究竟是怎麼了？我還想著要向她媽媽提親呢！

她似乎也不和我提錢的事情。

半個月以後，麗娜拿了三萬塊錢給我，我吃驚地問：「你怎麼這麼多錢？」她說她漲工資了，現在是一個小頭頭了。

我開始懷疑。感覺她不是那種很厲害的人啊，她是怎麼爬上去的呢？

我決定跟蹤她，看她到底在幹什麼。有天我到她單位門口接她下班，親眼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跟她一起出來，別人叫他「王總」，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和這個男人談笑風生，很熟的樣子。

那天晚上她回家業特別晚。我想問她，又不敢撕破，因為我不能相信。我怕我一問，她就承認，然後我們就完了，我捨不得她！

05

但是我對她的態度開始惡劣。經常沒事找事的和她吵架。有一次她穿著一條最新款式的裙子來找我，挺好看的，我卻對她說，穿那麼好看，去賣樣啊！她瞪大眼睛看著我：「你太過分了！」然後轉頭就走。

我們有好幾天沒有聯繫，後來我熬不住了，主動去找她，卻和一個男人打了一個照面，竟然是「傑」。

「傑」改變得好大，不仔細辨認，根本辨認不出來。

他衣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讓我心裡酸得不行，而他身邊的麗娜，打扮得分外妖嬈，我似乎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我拒絕和「傑」伸出的骯髒的手相握，我也要和麗娜分手！

麗娜追了我好遠，我始終沒有回頭，對於這種變心的娘們，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那個晚上下著瓢潑大雨。我傻了一樣在雨里站了一夜，祭奠我和麗娜之間的愛情。

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去深圳賺錢，她竟然背著我和「傑」好上了，她還有臉嗎？

不就是嫌棄我窮嗎？那她不知道我為她付出多少嗎？本來我可以在當地有一份很穩定的工作的，我好好在當地發展，混得會比「傑」差嗎？

麗娜發簡訊給我說：「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的。」

那還能是什麼樣？麗娜怎麼會突然又那麼多錢？這不是明擺著嗎？莫非他只是包養她？

我越想越偏，氣得頭都快炸了。我病了一場，發燒到四十度，等好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

這個城市我不想再呆了。我搬出了那個「家」，把我們存了幾年的錢都留給了她。不是愛錢嗎，都給你吧。

06

我回深圳繼續發展，十年以後，也有房有車有老婆有孩子了。我把父母也都接過來了，等我回老家辦拆遷房的時候，發現老家也已經繁榮起來了，很多道路、鋪面也都變化很大了。我想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變的吧。

但是睹物思人，我開始懷念過去的歲月，懷念好痛，讓我不堪回首。

沒有想到這次恰好有一個同學會。在會上，我看到了麗娜。她有些胖了，但是臉依然姣好，舉手投足之間有著優雅女人的范兒。

不知道怎麼的，看到她，心就像刀攪一樣難受，我要躲她，我去走廊里抽根煙，她走過來了，問我過得還好嗎。

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沒你好。」

麗娜說：「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恨你。」

真是可笑，她恨我什麼？

她說，她知道我對「傑」有成見，但是「傑」對她有恩，她不能不理。

她媽媽生病住院，沒錢付醫藥費，那時候是「傑」幫忙的，然後「傑」發掘了她，讓她可以去參加唱歌比賽，這樣紅了以後，簽約經紀公司，賺到的可不止十五萬。

可是她知道我肯定不願意讓她如此的拋頭露面，於是她沒有走這條路，「傑」又給她介紹了做「車模」的工作，這工作雖然拋頭露面，但是來錢快。

她當時也沒有想到我從深圳回來得那麼快，所以一直躲著我和「傑」偷偷聯繫。

我震驚地一動不能動。

「當時你怎麼不說？」

「我覺得你的家庭是那種書香門第，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做這個，我覺得你的自尊心會受不了的，所以……可是，那時候，又能怎麼辦呢？」

我淚流滿面。十幾年過去，我們的生活已經是兩條平行線，再無交集。

我多麼希望我不知道這些，那麼就算恨，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漠吧，而現在，除了失聲痛哭，我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站起來，伸手跟我握了一下，手指柔軟而冰涼。我多想握住它，告訴她，我一生只愛過她一個人。

可是這有用嗎？時光不能倒流，她再也回不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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