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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今天接著讀杜牧的詩。

唐文宗大和九年(835),杜牧結束了他八年的幕府生涯,回京實任京職,擔任監察御史。杜牧稱自己「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但實際上,他在揚州滿打滿算只有三年,前面還有五年也在幕中,也混跡青樓,但實際地點一在洪州(江西南昌),一在宣歙(安徽宣城),後來也有短時期入幕,但那是在寫這句詩之後,不算。杜牧這裡的「十年」,有盤點自我的意思,十年是整數,音節上也好聽,於是,小杜誇張了。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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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像)

事業線與杜甫的差別

我們前面說過,杜甫是唐詩的集大成者,後世再無超越者。即便是後來被稱為「小杜」,能跟老杜相提並論的杜牧也差得遠。

這跟他們的性格有關。

你看,老杜最初得到的官職是兵曹參軍,就是京城的後器庫倉庫管理員,他做一一段時期,發現沒意思,又加上「安史之亂」爆發,索性扔了官職拖家帶口跑了,要知道,杜甫一生沒有中過進士,兵曹參軍官職再小,總算有工資領,自己也不用服勞役(五品以上才能帶動全家不服役)。他這一去,等於把自己一家人扔在了饑寒交迫之中。

杜牧不一樣。他開始也是兵曹參軍的「京銜」(前面還有個「試」字),但他踏踏實實地在幕府幹了八年的基層工作,雖然,他對這份工作很不滿意。他自己說:「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於簿書宴遊間」,但他還是沉醉在燈紅酒綠之中不能自拔,並且混得很深,牛僧孺拿出來一箱子他鬼混的證據,他雖然臉紅,但似乎也沒有改。他留下來到現在拍賣價格極高的書法作品,也是寫給歌妓張好好的。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杜牧《張好好詩卷》局部)

後來老杜在安史之亂中被叛軍俘虜,想盡一切辦法,連滾帶爬找到了新皇帝唐肅宗,落魄的樣子很醜,「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唐肅宗一看,老杜你不容易啊,封了左拾遺,品級不高,但是很清貴。唐代「拾遺」「補闕」都是清貴的朝官,每天要上朝站班的。老杜一點也不辜負這個官名,他幾乎每天都要上本說國家大事,把一顆心「操得稀碎」,半夜了,其他大臣在打盹,他在「避人焚諫草」,燒自己奏章的草稿,為什麼要燒,肯定諫章里有負面的話,燒了最乾淨。但皇帝不聽,煩了,就貶他出去做了華州司功,這是個實實在在管理一個地方的小官,但杜甫覺得對自己做的這點事跟國家大局毫無關係,沒意思,不到一年,自己放棄了,老杜不幹了,窮到去山裡挖野菜吃,采草藥換錢也不幹。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賣草藥也不當官的杜甫)

杜牧不這樣,他回到京中,做的是真正的監察御史,朝政能插得上嘴,但杜牧不做,雖然在幕府時,河北三鎮鬧得厲害時,他也曾寫了十分有名的《罪言》、《原十六衛》等雄文(是真的好文章,司馬光後來修《資治通鑒》,一看寫得不錯,大段抄錄),但真到朝中,面對危機四伏的朝局,他選擇了保持沉默,他自己後來回憶時寫道:「每慮號無告,長憂駭不存。隨行唯跼蹐,出語但寒暄」。每天都如履薄冰地活著,見了其他官員,也只是打打招呼,啥有斤兩的話也不說。

但還不算完,當李訓、鄭注把李甘貶出去時,杜牧乾脆說,我身體不好,請把我調出去吧,於是他成了分司東都的閑官,這一點上,他甚至還不如白居易敢說(儘管白居易後來也分司東都去了,但那是抗爭了一下下的)。不過,也幸好如此,後來「甘露之變」發生,杜牧得逃一劫。性格軟有性格軟的好處,如果小杜跟老杜一樣耿直,十條命也扔在長安了,因為,那一年,四位宰相全被誅殺,還有十一人族誅,詩人盧仝就死在這一次變亂之中(他只是在宰相王涯家留宿罷了)。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甘露之變」時的長安)

論骨頭的軟硬,杜牧跟杜甫比,太需要「補鈣」了。其實,這樣挺好,少了一個剛直的諫官,多了一座文化山峰,文化才是杜牧的人生價值所在。

感情線

杜牧是花花公子式的人物,他是真正的風流才子,牛僧孺的小黑賬是直接證據,他自己也無數次有詩篇里記載自己「多情」的感情世界。我們可以肯定,杜牧也有自己的正常婚姻,甚至在20歲剛出頭,杜牧就應當已經成親了。因為當時的唐帝國,有明確的規定,如果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不婚配,會受到處罰。因為這對人口增長不利,人口是啥,人口就是國力,沒有人口,就沒有生產力,沒有人口,就沒有充足的兵源。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李商隱《夜雨寄北》詩意)

但似乎也很奇怪,杜牧一進幕府就是八年,卻沒有任何關於家庭的記載。這一點,跟稍顯多情的李白也不能比,李白雖然一輩子有四個名義上的夫妻,但總歸是正常的夫妻,詩文中也有提及;跟稍後的李商隱也不能比,李商隱的感情線也相對亂,但總歸也偶有寄內的詩篇寫出來;當然,跟杜甫更不能比,杜甫一輩子就一個夫人,現在我們讀老杜的詩,讀到「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還能感到他深厚的夫妻之情,看到老杜自己困在異地,想著家鄉的妻子,還能想到用「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描寫自己的妻子……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杜甫筆下的妻子)

翻杜牧的傳記,杜牧當然有正常的婚姻,他有原配妻子裴氏,但卻找不到關於他出官帶家眷的記載,直到杜牧任職湖州刺史時,才有「明確」的記載,確認他帶著家眷生活,要知道,這時他已經四十八歲了,又過兩年,他就死去了,他可能「瘋」不動了,才想到自己是個有家的人。只是那時裴氏已經死掉,杜牧續娶了崔氏,但也不知道是哪個崔氏,崔氏有兩個望族,一支是清河崔氏,一支是博陵崔氏,從杜牧的身份來說,很可能娶的就是這兩支中的其中一支中的女子,杜牧可能要借女家的力也說不定。

如果是這樣,唐初宰相薛元超的三個遺憾——「始不以進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國史」——在杜牧身上全部圓滿了,他進士第五名,娶了崔氏女(其他四氏是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趙郡或隴西的李氏),後來也參與修國史,依照他的觀點,杜牧該當人生無憾事了,但實際情況很可能是他的夫妻感情並不太正常,他的婚姻很可能是因「需要」而達成的婚姻,並不是因為感情上的互相認可,否則,一個這麼能寫詩能寫文章的人,不可能隻字不提自己的枕邊人。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時時風流的杜牧)

試想,如此風流的一個男人,什麼樣的女人會跟著他而又不鬧彆扭呢?

一首《嘆花》詩

今天要讀的這首詩,大概率表達的是詩人的惆悵、遺憾之情,這首詩詩名《嘆花》,全詩如下: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這首詩因為時代久遠,還有另一個版本:「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個人認為,後者遠不如前者,所以我們以前者為準來讀。

據說這首詩有背景故事:杜牧年輕時曾在湖州遊玩,不知什麼因緣際會,結識了一位民間女子,剛剛十歲,驚為天仙,女家也樂意嫁他,杜牧稱一則稱自己功不成名不就,一則是女子年歲太小,與女子母親約好過十年之後來娶,並且留下了聘金(這條很重要,他不是完全無信之人)。誰知他這一去就是十四年,杜牧出為湖州刺史,女子已嫁人三年,生有二子(一說三子,但似不合理)。於是詩人感嘆不已,寫了這首詩。

這個故事不一定可靠,但也不是完全的無稽之談,因為杜牧的湖州刺史,是他自己主動請求爭取來的,並且,連續上書三次,要說完全沒有這件事,似乎也說不通。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花滿樹)

詩的標題是《嘆花》當然是以「嘆」為核心的,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校」在這裡同「較」,字面意思當然是自己去尋春賞花但是去遲了,此時已經是春盡花殘,美好的花兒已經不在了,但也不能因此而惆悵嗟嘆,因為花開總是有時節的。賞花而花已謝,這當然讓人惆悵,但是詩人卻勸自己不要惆悵,其實,越是這樣說,詩人的惆悵之情越顯得深之又深。字面之外的意思也很清楚,心愛的女子已經嫁人,但原因不在她,是因為自己錯過了最美好的年紀,但當她正當美好年紀時,我卻不能來,我還需要惆悵嗎,需要嗎,不需要嗎?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自然界有的是狂風暴雨,它吹打淋落了滿枝的深紅花兒,花芳消盡,綠葉也已成陰,甚至樹頭已結滿了果子。花齡的少女早已不在,她已經結婚生子。多巧妙的比喻。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綠葉成陰子滿枝)

詩人一句感情沒有寫,卻通篇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惋惜、不舍、懊悔、無可奈何。身處在這樣的境地之下,生出這樣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杜牧的表達卻很高明,他寫的婉曲含蓄,如果我們不聯繫故事去看,這仍是一首不錯的詠物詩,甚至是哀而不傷的一首好詩,因為深紅落盡雖然讓人痛惜,但滿樹結子卻讓人看到希望與收穫。

唐詩閑讀:「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杜牧雕像)

我們不知道杜牧一生有過多少愛憐過的女子,有夫妻之約的又有多少,但不管如何,他表達這樣的心情,拿捏的很到位,或者,是因為他有真情滿溢,是真正的「情聖」,或者,他真的就是詩歌與文化方面的天才。

(【唐詩閑讀】之 196,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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