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宏：書院復興，當有「千年大計」

辦中式書院好，靈魂人物在哪？

——與枕戈聊「千年書院：其院雖舊，其命維新」

錢 宏

（全球共生研究院院長、中國作家恊會會員）

一早，看到做「大同思想網」的枕戈兄，在群里發的舊文《千年書院：其院雖舊，其命維新》，他解釋說：準備在嶽麓區桐溪村伏龍山下辦中道書院(或伏龍書院？)，再把此文轉出來，可見我有多深的書院情結。千年嶽麓書院，是我們辦書院的榜樣，我們也要有千年的打算。

我回@枕戈?：不差錢，硬體要什麼樣可什麼樣，關鍵是內容、人物和規則，不是平面復制型鋪排規模才好。

枕戈兄回說：多多指點。

我不揣冒昧，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寫了出來，供大家批判。我說，@枕戈?兄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提個問題。

1949年前，中國差不多村村有書院，有的村有好幾個書院。比如福建連城縣政府請我做院長的有800年歷史的南山書院（Nanshan Academy，歷史上出過兩個狀元，還有旅法周恩來同學）所在地的培田村，就還有紫陽書院等四個書院。這樣的書院到六十年代初還有不少，我父母親就曾不少村子做過書院院長或老師。但文革至70年代末，就差不多村村無書院了。

但是，我主持國家八五重點《國學大師叢書》的90年代初那會兒（1991-1996），「國學熱」起，又開始有一些書院恢復，如所謂「中國四大書院」、「江南四大書院」的名字又被經常提起。但是，除了嶽麓書院得天獨厚身處湖南大學內（我曾分別於1982、1988、2015造訪），有名，也有點實，其他如大名鼎鼎的白鹿洞書院、鵝湖書院、華林書院、嵩陽書院、應天書院，至今可謂在原址或名存實亡，或僅存遺址，或名稱被其他地方佔用。

我曾經和全球共生研究院名譽院長成中英先生討論過中國的書院（參看錢宏《何為哲學家？何為國學？何為書院教育？——成中英先生在上海交大的一次座談會》，2015）。中國的書院，本質上屬於「私學」，「公學」辦得好的，當推春秋齊國的稷下學宮。稷下學宮好到什麼程度呢？好到可以說，沒有稷下學宮，就沒有第一代「諸子百家」之盛，好到世界上只有柏拉圖學園（Plato academy）可以一比。

然而強秦滅齊魯後，中國再無真正的公學（皇家宮學並非公學）。

此後兩千年間，政府（朝廷）只鼓勵「學而優則仕」，但並不直接辦學、學習的辛勞，只管收穫「學而優」者「入仕」之成果。可謂，「學」落民間為私，「仕」入政府為公，涇渭分明。

直至西人來華辦教育，進而始有公立、國立小學、中學、大學，但政府也只出資和任命校長這兩項，不管教學宗旨人事學科實操。比如中華民國的北洋政府任命蔡元培做北京大學校長，但北京大學辦成啥樣子，那是蔡校長自己和教授們的事情，後來的西南聯大，也是這樣。

如今，中國大學已淪為職業培訓就不去說他了（看看高曉松和清華博士的對話視頻），回到書院話題！

我想說的是，現在，地方政府與房地產商或其他老闆們，熱心界入復興中國式書院，當然是好事。但是，「文化旅遊」這一概念，及背後的逐利訴求，註定了「千年書院」其命，既守不住「舊」，更維不了「新」！

當然，書院數量規模興盛熱鬧，是沒有問題的。至2015年，「文化旅遊」＋規避「八項規定」，外加「三不朽」夢幻（當代中國奇觀：許多教授忙著講學賺錢，卻有不少老闆忙出書講學）的正推、反逼、誘惑之下，中國大陸一下冒出7000家書院。還搞起了書院聯盟，他們每一家都喊出了「千年大計」的口號啊！

可是靈魂人物呢？沒有「朱張會講」「鵝湖之辯」等等，哪有嶽麓、白鹿洞、鵝湖、五峰……千年傳奇？

而如今，拉幾個被媒體追棒、爭奪的名牌大學博士生導師、某某學會會長、院士、學部捧場，也許有「文旅」資源效果，卻與「文化」無關——因為這些名人也許真的不缺知識，可他們有文化及其靈魂——思想嗎？哪怕是「六經注我」「管椎篇」意義上的思想？

在這資本權力合謀浸透每個國人浮躁靈魂的今天中國，朱熹、張栻、陸九淵、陳亮、辛棄疾、王陽明、王夫之們在哪裡？能夠潛水多年而對浮華功名不動念的鳩摩羅什、玄奘、慧能、張三丰、虛雲、張道陵們，又在哪裡？生長出他們的土壤在哪裡，今天的書院有無可能？至少我沒有從新聞報導中看到！

生長不出這樣的人物，中國式書院「守維」「新舊」之間，往往成了另一個「名利場」。

那麼，推動打造今日「書院」「寺院」「道觀」的權力和資本掌控者、支配者或附庸風雅者們，有沒有匍匐在地（美其名曰「接地氣」）喪失靈魂的「文旅」或「私人會所」或「國學培訓班」之外的，真的具有「其命維新」意義的價值標準或訴求？至少目前沒有看到，我看到的是，有葉公好龍者，更有「我花錢給你玩，憑什麼？還不如我自己玩！」之心量。

對不起，這個問題並非憑空而來，它是我拜謁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五峰書院、鵝湖書院，還有走訪南北諸多新建書院，以及我掛名院長的南山書院之後，一直縈繞在心，今晨不經意間看到你這《千年書院：其院雖舊，其命維新》後，自然冒昧出來的！

所以前面既為你高興，又不能不說：不差錢，硬體要什麼樣可什麼樣，關鍵是內容、人物和規則，不是平面復制型鋪排規模。

中國正處於一個需要有個性差異融入世界的大時代，因為人類正處於又一次歷史大變局的前夜，亟需大成智慧引領向前！

這樣的大時代，需要的是經由發現本心（身心靈健康）、成就本事（博雅通織覺知）、守住本分（全人格）三本通學教育的其命維新的新人！

也就是說，中國至少要有一個孕育出這樣的新人的種子孵化類書院！

弟：錢 宏

2019年6月16日於北海童心公寓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