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風流」？

它是一種洒脫放逸：「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後漢書·方術傳論》）

它是一種卓爾不群：「六國多雄士， 正始出風流。」（《晉書·劉毅傳》）

它是一種風度氣派：「 徐學士風流蒨蒨，容貌堂堂。」（楊炯《送徐錄事》詩序）

它也是一種風操品格：「士女沾教化，黔首仰風流」（《後漢書·王暢傳》）。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李白杜甫……自古以來的風流人物，層出不窮，不勝枚舉。

而在時間長河淘澄的風流人物中，閨閣中的女子也同樣閃耀光彩。就像曹雪芹《紅樓夢》中所說，「閨閣中歷歷有人」，萬不可令其泯滅。

她們雖深居簡出，但才華、品格、風度，同樣不輸那些真名士。

今天，我們就來講一講古代的風流才女們。

李清照：千載詞苑盛開的一枝女兒花

在宋代著名的詞人中，李清照是一枝獨秀的女兒花。

甚至有人認為，她是唯一一位以女性身份，入駐古代文壇一流大家的人。

這位千古詞女，當屬閨閣風流才女第一位。

在待字閨中時，那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就曾讓她名動京城。

而她與趙明誠的愛情，更是從古至今的佳話。夫妻二人風花雪月，填詞吟詩，一起研究古董金石，搜羅古籍字畫，琴瑟和諧，歲月靜好。

可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這樣的生活註定幻滅。

先是李清照的父親，被劃入「元祐奸黨」，夫妻二人分居兩地，「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接著，趙明誠被罷官，二人回到青州。李清照專心幫丈夫整理《金石錄》，度過了一段難得的隱居生活。

最後，趙明誠病亡在赴任途中。李清照以柔弱的身軀，拚命守護金石古籍，沒想到被貪圖財產的張汝舟蒙蔽。

婚後，張汝舟露出猙獰面目，對李清照肆意謾罵，拳腳相加。

這位千古詞女，竟勇於挑戰封建枷鎖，向張汝舟提出離婚，成為封建社會的奇聞。

在親友們的幫助下，李清照終於擺脫魔爪，重新獲得自由。

然而，情感的傷害、家國的變故，讓一代詞女容顏憔悴，她只能在夢境中回憶似水流年：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如夢令》

而最後，卻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大約在1155年，年逾古稀的李清照，在凄涼中離世。而她那些婉約動人的詞作，她那曲折傳奇的人生，都讓後人惋嘆……

朱淑真：寧可抱香枝頭老的「紅艷詩人」

宋代有一位才女，像是位縹緲的夢中人。

她籍貫不詳，生卒年不詳，很多學者認為，她是浙江錢塘人，生活在南宋時期；還有人考證，她是朱熹的侄女。

她生前婚姻不幸，詩稿大部被焚毀。幸而有心人將她殘留的遺作，輯錄為《斷腸集》，她的作品才被後人得知。

人們根據一些詩作和線索，拼湊起了這位才女的人生。

她出身於富有的仕宦之家，自幼聰明靈秀，率真可愛。少女時代，一位趕考的少年，借宿在她家的東院，叩開了懵懂的情愫。

梅花盛開時，她精心打扮，「笑折一枝插雲鬢，問人瀟洒似誰么」，少女的嬌羞，在心上人面前綻放。

然而，在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少年沒能考取功名，只能黯然離去。父母將她嫁給了家財萬貫的小吏。

丈夫學識淺薄，又熱衷鑽營，時常冷落朱淑真，夫妻二人有巨大隔閡。婚後不久，丈夫竟去青樓尋花問柳。

朱淑真只能在詩詞中，尋求一絲慰藉。即便如此，她也寧願遵照本心，不願假意應承丈夫。

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由能愛此工。

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朱淑真《黃花》

在兩次陞官之後，丈夫開始厭棄朱淑真，納了年輕美貌的小妾。朱淑真不願屈就，與丈夫幾番爭吵，二人感情決裂。

朱淑真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與丈夫開始了永久分居。

一時之間彷彿重獲自由，朱淑真做回了那個天真自在的女子。

更令她欣喜的是，她與昔日的少年郎重逢了，二人不顧世俗眼光，在煙雨蒙蒙的荷叢中約會。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

——朱淑真《清平樂·夏日游湖》

然而5年的美好時光過後，她名義上的丈夫卻坐不住了，頻頻向她的父母施壓。

在無數次抗爭後，朱淑真只能與情郎訣別，自己也剃度出家……在四十多歲的年紀，朱淑真便香消玉殞，詩稿大部分被焚毀，只留下「紅艷詩人」的傳奇，和不到三百首殘詩……

管道升：人生完滿，一首詩挽救「婚姻危機」

管道升，是一位元代才女，詩、書、畫三絕。

她與「楷書四大家」之一的趙孟頫，演繹了30年琴瑟相諧、珠聯璧合的婚姻。

管道升最愛畫的是竹，她愛看那竹葉婆娑，聽風吹竹葉的聲響。而竹也是她心中的一個意向，是她嚮往的未來夫君，溫潤如玉，丰神俊秀。

她在27歲的「大齡」，終於得償所願，嫁給了大才子趙孟頫。

一位是詩詞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加美女，一個是仕途正風生水起、被忽必烈贊為「神仙中人」的大才子，二人真可謂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過得如同神仙眷侶，一起在溪邊漫步談心，一起在林間聽鳥兒鳴唱，一起觀賞暮靄朝霞。

夫妻閑暇散步時，會興緻勃勃地一唱一和，趙孟頫的《與師孟書》中，就曾寫道 「山妻對飲唱漁歌，唱罷漁歌道氣多」。

而在藝術上，二人有更多的默契。兩人創作書畫時，會為對方補筆題跋。趙孟頫畫好《春江垂釣圖》，管道升就錦上添花補墨竹；管道升潑墨畫了梅花圖，趙孟頫就親筆來寫《題管道升梅竹卷》……

就連大學者錢謙益，都滿是羨慕地誇讚：「天上人間此佳偶，齊勞共命兼師友。」

然而，看似完美的婚姻，也總會有一些小插曲。

趙孟頫年近五十時，正官場得意，在江浙等處任職。在那繁華花柳地，溫柔富貴鄉，趙孟頫禁不住動了納妾的心思。

但他還是很尊重妻子的想法，於是給管道升寫了一封信：

「我學士，爾夫人。豈不聞：陶學士有桃葉、桃根，蘇學士有朝雲、暮雲。我便我娶幾個吳姬、越女，也無過分，你年紀已過四旬，只管佔住玉堂春。」

管道升《秋深貼》

言外之意是，大學士納妾也無可厚非，你看蘇軾還有朝雲、暮雲兩小妾呢，我再娶個妾室也不過分吧。

收到這封信，管道升雖黯然神傷，卻決定用理智挽回。

她略一沉吟，回了一首詩，寄給了丈夫：

《我儂詞》

[元]管道升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

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經過十幾年相濡以沫，兩人早已難分難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你我才是彼此最終的歸宿啊！

趙孟頫讀到此詩後，覺得心中豁然開朗，納妾的想法煙消雲散。

吳絳雪：留下奇絕《梔子圖》，24歲跳崖自殺

吳絳雪，既是位風流才女，也是個絕色美女，更是位剛正的烈女。她的一生美麗而短暫，留下了奇絕的《梔子圖》，還有24歲捨身救鄉鄰的傳奇。

吳絳雪於清代順治年間，出生在浙江永康古山鎮的書香世家。她從小便顯示出驚人才華，擅長寫迴文詩之類的奇絕之作。

比如在童年時代，她就曾寫下這首詩：

鶯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香蓮碧水動風涼夏日長，

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

紅爐透炭炙寒風御隆冬。

這4行字，其實是4首詩，分別歌詠春夏秋冬，可以來回往複閱讀。比如，可以讀成：

《詠春》

（鶯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鶯啼岸柳弄春晴，

柳弄春晴夜月明。

明月夜晴春弄柳，

晴春弄柳岸啼鶯。

以此類推，還有《詠夏》、《詠秋》和《詠冬》。

到了少女時代，吳絳雪因才貌雙全名揚江浙，人們都稱讚她「姿容秀麗，清水芙蓉，絕代佳人」。

她在16歲的芳齡，嫁給了同鄉徐明英，小夫妻花前月下，共讀詩書，歲月靜好。

可惜好景不長，徐明英因病離世，吳絳雪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日子也變得凄苦操勞。

此時，她只能將自己的心事，與族妹吳素聞傾訴。二人兩地相隔，偶有書信往來。

為表達思念，吳絳雪寄去了一幅《梔子同心圖》。這幅圖不僅表達了情誼，更藏有絕妙的玄機。

圖案仿照梔子花，含有165個字，其中84字，依花瓣弧形排列。

餘下的81字，處在花心的位置，呈現一個字陣，以「雪」字為核心。

最為奇妙的是，這165個字，按不同的順序排列，可以吟誦出若干首詩。

其中，核心的「雪」字，還能拆為「雨」和「山」，再與其他字構成不同的詩句。

這些字按照一定順序，或左旋，或右折，或往複順逆，都能吟出不同的詩來。

《梔子同心圖》

比如，從花瓣邊緣的「紗」字向左，逆時針讀去，就可以得一首七言詩：

紗窗倚望透玲瓏，寂寂眠琴倚閣東。

斜篆細熏香箔綵，冷卮春泛曉簾紅。

鴉飛密處重重樹，燕語低時嫋嫋風。

花落半欄香浥浥，竹遮全幕翠濛濛。

茶烹靜院新煙暖，葯曬閑階午日融。

衙柳囀鶯嬌永晝，華年駐景玩芳叢。

而以「叢」向右順時針讀，又可得一首新的律詩，與前詩成為迴文詩。

清代一位學問家，曾潛心研究此圖，共讀出44首詩，其中包括6首五言絕句、4首七言絕句、32闕詞和兩首六言詩，當真令世人讚歎。

吳絳雪不僅是位美女、才女，更是位貞烈女子。

清康熙十三年，耿精忠在福建叛亂，派部將徐尚朝出兵浙東。一路上，徐帶著手下燒殺劫掠，而在即將路過永康時卻停下了腳步。

原來，他聽說吳絳雪是個絕色佳人，便想趁出兵之機得到這個美人。

於是他向永康百姓揚言：只要能得到吳絳雪，他就對這裡秋毫無犯。

吳絳雪得知消息，泰然應允——為了鄉親們的安危，她寧願犧牲自己。

徐尚朝喜出望外，帶領官兵路過永康，果真沒有侵犯百姓。

之後，幾個侍從迎接吳絳雪，趕往徐尚朝的駐地。

當一行人馬來到白窖嶺時，吳絳雪說自己有些口渴，支走了徐的親信去取水。之後，她獨自騎馬來到懸崖邊，趁人不備縱身一躍……

24歲的吳絳雪，最後以優美的弧度，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

古代風流人物，都有一段傳奇。而這些風流才女們，更是一抹人間絕色，用她們獨有的美貌、才華與氣節，書寫了動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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