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給日本創造了優雅美麗的花名

撰文/龍昇，專欄作家

（一）日本紫陽花

日本人喜歡一種花，它綻放在濕漉漉的梅雨季節，梅雨天色乎晴忽陰忽雨，它的花色忽粉忽白忽藍忽紫，那些色彩會因地而異，也會在同地同一株上變幻，它叫紫陽花。日本許多小說、俳句、電影、電視劇、歌曲、繪畫都會表現它。我的感覺是梅雨、傘、紫陽花，構成了一幅季節性的畫卷……

雨中的紫陽花

除去以種植紫陽花為主的公園被稱作紫陽花公園外，日本還有紫陽花散步道、紫陽花寺、紫陽花電車的稱呼。許多坡地、森林、田野、公園的步道旁，栽植了紫陽花，它們被稱作紫陽花小道、紫陽花小徑或紫陽花散步道。遠遠望去它像錦帶長虹，徜徉其間有如夢幻。長野縣上田市的「鹽田平紫陽花小道」是條長三里的山林小道，道旁栽植著3萬株紫陽花。神奈川縣秦野市有條「鶴卷紫陽花散步道」，它本是條水田和水道間的農道，因栽植了無數紫陽花，而形成一道別緻的田園風光。

許多寺院植有紫陽花。日本有本創刊於1924年、休刊於2012年的旅行雜誌《旅》，早在創刊次年便以宣揚觀光資源的目的介紹過紫陽花，它在1968年介紹鎌倉的明月院時，將其稱作了紫陽花寺，便是紫陽花寺名稱之濫觴。我曾拜訪過的福岡縣久留米市的千光寺，便是座紫陽花寺，因它的庭園中植有7000株色彩各異的紫陽花。

許多電車愛稱為紫陽花電車。箱根是有名的溫泉鄉，那裡有座阿彌陀寺是紫陽花寺，去阿彌陀寺可乘箱根登山鐵道在塔澤站下車而往，從從湯本站到塔澤站一段沿線植有1萬株紫陽花，在那段鐵道上行駛的電車便是有名的紫陽花電車。

箱根紫陽花電車

（二）紫陽花婆婆

2018年有一條報道，姓饒平名的百歲老太太於4月11日去世的新聞引人注目，依此新聞追蹤尋找到了在沖繩本部町伊豆味地方，有座「饒平名紫陽花園」（よへなあじさい園），園廣一公頃，內植紫陽花40種類、計1萬株、開花30萬朵，饒平名老太太便是那裡的園主。伊豆味地方都是斜面的山坡地，饒平名家和周圍人家一樣，原是種植蜜柑、菠蘿、黃姜為生的果農。那些果物是亞熱帶的品種，其中的蜜柑又名桶柑，源自福建、廣東、台灣、琉球用木桶運輸一種亦稱焦柑的蜜柑。

饒平名老太太生於1917年，到她六十歲時，八個孩子早已成人，日本也正進入高成長時代，因有閒情逸緻萌生，她喜花草，那年大伯子送來了兩株紫陽花插枝，她將插枝插在了桶柑樹旁。本是果農家婦，她自然懂得栽培技術，加上手腳勤快，桶柑園旁的紫陽花越插越多，青、紅、粉、藍、白，長了個漫山遍野，驚艷了左右鄰居，饒平名老太太名聲廣傳成了「紫陽花婆婆」（ あじさいばあちゃん）。那名聲傳揚得觀賞紫陽花的遊客紛至沓來，於是饒平名家在園地里修整出停車場、有欄杆的山路、廁所和咖啡店，於2001年開設了收取門票的「饒平名紫陽花園」，每年紫陽花開的五、六兩個月開放迎客。

紫陽花婆婆

從農家老太到紫陽花婆婆，四十年間她愛花種花養花護花堅持不懈，花園被評定為西日本紫陽花名園之一，個人也得到了地域貢獻獎，簡直成了紫陽花花仙。饒平名紫陽花園內有兩棟建築物，一是半坡上的咖啡店一是坡頂的饒平名家住宅，遊客在山路間的紫陽花中徜徉，還坐在咖啡店「紫陽花之家」里眺望滿山的花，除卻咖啡，遊人還喝她家自製的桶柑汁。她家住宅是典型的沖繩建築，紅瓦屋頂，上面蹲著陶制的琉球獅子「西撒」。許多遊客更是直呼紫陽花婆婆的名字「ウト」（音wuto）地來到她家，看望平凡又非凡的她。

（三）鎌倉的紫陽花

神奈川縣的鎌倉市，是日本從貴族文人當政變為武家當政而開啟幕府時代之地，也是包括佛教禪宗興起的「鎌倉佛教」興隆之地，與此同時，出現了禪寺庭園，故在今日留下諸多古老的名寺和庭園。明月院便是一座那樣的寺院，它有枯山水庭園和後庭園計兩處庭園，那枯山水加上方丈室又稱方丈庭園。明月院有名在於一處「悟之窗」和滿院的紫陽花。「悟之窗」是從方丈室通往後庭園的一扇圓形的窗戶，在室內坐禪時正對圓窗，看窗外別有洞天，看宇宙之大，使人頓時開悟。

與明月院初建的1160年相比，寺院里種植紫陽花的歷史並不長，是二戰後修復山門前的參道時為加固道旁兩壁而栽種的，後經七八十年，紫陽花載滿在寺境內和溪谷中，多達兩千五百株，成了名副其實的「紫陽花寺」。那裡的紫陽花品種稱「姬紫陽花」，色淡青，顯女性的優美。花開多日，顏色變幻成藍，那就是有名的「明月院藍」。

鎌倉明月院參道旁的紫陽花

始建於公元736年的鎌倉市的長谷寺，是比明月院歷史悠久的古剎，其觀音堂里的本尊是十一面觀音菩薩，為木雕像，高九米多，是日本最大的木雕佛。寺內有圍繞「放生池」和「妙智池」的池泉庭園。長谷寺又稱「花之寺」，是因為寺內植有水仙、山茶花、臘梅、梅、櫻、桃花、杜鵑花、牡丹、紫藤、石楠花、紫蘭、菖蒲、苦苣草、睡蓮、百合、紫薇、芙蓉、彼岸花、直到黃葉銀杏和紅葉楓……計有近百種花草樹木，一年四季花不敗。當寺除去每月都有例行法事活動，還有一個叫做「花散步」的活動，即每月公布開花的種類，參拜者可在花間徜徉散步。其中對紫陽花的「花散步」是木雕觀音之外的另一主題。其他花的散步是在庭園和花園中，而植有四十種、兩千五百株的紫陽花，蜿蜒在收藏一切經的「經蔵」背後山路「觀音山紫陽花路」上，散步其間，近可賞花遠可眺望相模灣海景。

鎌倉長谷寺經蔵及其背後的紫陽花

鎌倉市還有許多寺院植有紫陽花，比如建長寺、凈智寺、圓覺寺、極樂寺、東慶寺、成就院等。其中，鎌倉的真言宗寺院成就院，曾與明月院和長谷寺齊名為三大紫陽花寺，是因其參道旁植有400株紫陽花。2011年「東日本大震災」波及東北三縣，其中宮城縣南三陸町遭到毀滅性破壞，此後全國對那裡復興支持，鎌倉市除去財力人力物質的支持外，那些寺院和一些學校，還展開了一個「鎌倉紫陽花苑工程」，即為慰藉人心，陸續向宮城縣南三陸町那裡移植了四五千株紫陽花，其時正值成就院改修參道，便將它的400株全移植去了。

（四）紫陽花就是繡球花

《萬葉集》是飛鳥時代奈良時代出現的以漢字表音的日本古詩歌集，詩歌集中出現的「味狹藍」「安治佐為」兩詞便是紫陽花。平安時代初期假名文字出現，那兩詞寫成了「あじさい」（讀音：阿吉賽）。到平安時代中期出現了漢字的紫陽花，那是日本人讀到了白居易訪杭州招賢寺時作下的七言詩：《紫陽花》「何年植向仙壇上，早晚移栽到梵家。雖在人間人不識，與君名作紫陽花。」詩之序言道「招賢寺有山花一株，無人知名，色紫氣香，芳麗可愛，頗類仙物，因以紫陽花名之。」

白居易詩中寫的不知名的紫色花樹應該不是繡球花，是日本的文士附會到「あじさい」頭上去的，或是張冠李戴或是歪打正著，給日本創造出個優雅美麗的花名——紫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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