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保證朝鮮的安全問題？

6月20日，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平壤同朝鮮勞動黨委員長、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會談。此前，朝鮮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歡迎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首次訪問朝鮮。

今年2月，第二次「金特會」不歡而散，又正逢中美貿易戰，朝核問題的解決對於中美朝三方來說，都需要更加高超的政治智慧。如何解決朝核問題，中國在其中又將扮演什麼角色，中朝關係會有哪些進一步發展？觀察者網專訪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副教授沈逸，解讀半島局勢。

【採訪/觀察者網 小婷】

觀察者網：關於中朝關係，習近平主席曾說過三個「不會變」，外交部發言人陸慷在記者會上也曾表示，中朝關係是正常的友好鄰國關係。您怎麼理解中朝之間既正常又特殊的關係？

沈逸：中朝之間的關係是非常特殊的，有歷史上的淵源，也有現實中的考量。有現實的國家利益關切，也有複雜的民族情感和情緒，尤其是在朝鮮方面。對中國來說，中朝關係的定位和發展，與中國自身的發展，以及中國在世界上的發展密切相關。

整體看，情感與責任，是其中的主流，而恰如其分的國家利益關切，以及客觀看待兩國之間的分歧，以負責任的態度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等在內的複雜問題，是當前中國要解決的迫切任務。

觀察者網：習主席在朝鮮媒體上發文提到，兩國要深化黨際交流和治國理政經驗互鑒。金正恩上台以來一直致力於發展朝鮮國內經濟，在經濟改革方面，中國的發展經驗可以給朝鮮哪些啟示？

沈逸：朝鮮如果要改革開放，中國的經驗當然對朝鮮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中國走出的是一條既保持自身獨立性又實現快速發展的道路，這對於朝鮮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價值。

觀察者網：2018年以來，金正恩與特朗普舉行了兩次會面，這兩次會面前後，金正恩都對中國進行了訪問，中朝兩國領導人共舉行了四次會晤。您怎麼看中國在解決朝核問題上的作用？

沈逸：從朝鮮的情況來看，真正的關鍵在於朝鮮問題的複雜性，它既不是一個朝鮮半島的核問題，也不是一個朝鮮的改革開放問題，本質上是朝鮮半島的前途和命運問題，也就是朝鮮南北關係的問題。

如果沒有一個整體性的解決框架，對於朝鮮半島的前途沒有一個清晰的定位和認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朝鮮半島核問題或者是超前的改革開放乃至於整個地區的安全與穩定，都不可能有一個整體性的解決方案。

從朝鮮的情況來看，從朝鮮半島的歷史問題來看，從美國跟朝鮮之間的戰略信任情況來看，坦率地說，在當前美國對朝鮮戰略沒有發生本質變化的情況下，朝鮮半島核問題幾乎是不可能只通過朝鮮和美國的談判解決的。

美國需要解決的是朝鮮安全的合理關切問題，就是在外交上承認，朝鮮作為一個主權獨立國家和朝鮮建交，朝鮮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必須認識到自己政權的合法性關鍵來自於能否實現朝鮮經濟的長期可持續增長，能否改善民眾的生活水平，能否獲得民眾真心的擁護。

如果朝鮮堅持認為以核不擴散機制的方式擁有核武器是獲得政權合法性的一種方式，並且堅持認為朝鮮有權和核國家一樣去談論世界無核化，這不是一種明智的策略。

觀察者網：今年2月「金特會」不歡而散，朝美談判陷入僵局，未來該如何解決朝核問題？

沈逸：朝美雙方的核心目標設定其實是南轅北轍的，朝鮮的目標是靠核武器，在沒有其他力量介入的情況下，單獨迫使美國人坐下來和朝鮮談判，承認朝鮮是一個獨立國家，和朝鮮建交。美國的目標是朝鮮放棄核武器，它認為朝鮮擁有核武器是非法的，但同時美國又不願意改變自己在朝鮮問題上的立場，所以到目前為止，雙方在核心問題上沒有任何談攏的跡象，如果下一步要取得突破，要麼是朝鮮讓步，要麼是美國讓步，但說實話都不可能讓步。

至於說美國重新對朝鮮施壓，但仔細想想，對朝鮮的施壓停止過嗎？可能有一段時間，大家認為美國會採用軍事手段解決朝鮮問題，但問題是朝鮮半島的局勢允許美國這麼做嗎？有一個段子不是說，朝鮮人說誰欺負我我就去打韓國，在這種情況下，半島局勢就像個死扣一樣。

現在看起來，朝鮮可能在核武器上實現了某種突破，一旦擁有後就很難放棄。歷史上只有一個國家主動放棄過核武器，就是南非，因為南非出了個曼德拉，而曼德拉是個聖人，這個聖人又掌握了政權，心甘情願地廢除核武器。但朝鮮是這種情況的概率非常低，所以可見的將來，朝核問題還會繼續拖下去。

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決？有，就是美國突然間開竅了，承認朝鮮，和朝鮮建交，但這樣依然沒有辦法保證後續朝鮮會放棄核武器。而且如果美國在朝鮮擁有核武器的情況下承認朝鮮，意味著美國默認朝鮮發展核武器，這會引發連鎖反應，所謂的核不擴縮機制就崩了。先不說韓國會怎麼樣，日本肯定會往前邁一步，中東的伊朗、南美的巴西智利，各個地區的中小強國都會蠢蠢欲動，這也是為什麼美國人在朝鮮問題上表現如此僵硬的原因，因為它沒有地方可退。照道理朝鮮問題越早解決，美國的機會越大，但它拖到現在，就很難解決了。

觀察者網：昨天的會談中，習總提到「中方願為朝方解決自身合理安全和發展關切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這種表述，是不是意味著一旦半島局勢有變，中國將會保證朝鮮的安全？

沈逸：這是中方的一個基本態度，第一，朝鮮的事情中國不會不管的；第二，中國管的界限是朝鮮「自身合理安全和發展關切」，關鍵在於「合理」，是朝鮮正常的生存和發展需要；第三，是「力所能及」，表明中國的誠意和態度。

如果朝鮮局勢發生變化，要看變化的原因是什麼，是誰主動挑起的。如果朝鮮獅子大開口，中國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但是如果有人想在朝鮮合理髮展的時候動手動腳，中國也是不會答應的。我覺得這句話是一個恰如其分的、充滿東方哲學的表態，也符合國際政治基本規則。

其實相比「安全關切」，我更加關注「發展關切」，如果朝鮮想發展經濟，中國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像1949年中國發展有困難，蘇聯老大哥幫一把，這是中國可以做的。

觀察者網：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前些日子中美貿易戰打到高潮的時候，國內颳起了一股回顧「抗美援朝戰爭」的輿論風，您怎麼評價朝鮮戰爭對中國發展的意義？

沈逸：兩者有密切的相關性，但是所謂朝鮮戰爭和抗美援朝，對中國來說更多的是抗美援朝，而抗美援朝的發生對於中國來說，要清楚地理解在當時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雖然支付了很大的代價，但是從中長期來看，中國的核心利益得到了有效的恢復，這種維護不是通過忍讓、妥協和讓步能夠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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