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紅談《媽閣》：最吸引我的是梅曉鷗這個女性

李少紅執導影片《媽閣是座城》，由白百何、吳剛、黃覺領銜主演，劉嘉玲、曾志偉友情出演，錢小豪、梁天、彭敬慈、魏璐主演，今天在國內上映。

影片改編自嚴歌苓同名小說《媽閣是座城》，以賭城「媽閣」為背景，描寫了遊走於賭場內外、靠追債討生活的女疊碼仔梅曉鷗和三個男賭徒之間的故事。

《媽閣是座城》預告片

本月初，我們邀請作家嚴歌苓、導演李少紅、央視主持人夢桐，在北京王府井書店一起對談了《媽閣是座城》，以下是導演李少紅的分享部分。

夢桐：少紅導演，我也很好奇，當初您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選擇《媽閣是座城》來改編成電影，把它搬上大銀幕的？

李少紅：我跟歌苓認識之後一直在找一個契機怎麼能夠合作，我記得我拍《紅樓夢》的時候，還是楊瀾和歌苓一塊到現場看我，帶了很多她出版過的書，當時她也跟我說過她正在寫一本現代題材的，我當時一聽非常感興趣，因為正好我當時也想找一個現代題材的東西來拍，我很想拍一個現代題材的電影。我聽她講了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很感興趣，我說你能不能第一時間給我看？後來歌苓過了好像半年的時間，給我看了她的這篇小說，我當時看完以後很喜歡，因為我覺得它是從女性視角講一個社會，講賭場的生活。其實賭場對於我們來講，你完全可以把它當做一個社會來看待，所以我覺得她是在講人生、在講社會的女性的視角，所以我當時毫不猶豫地跟她說我很想拍。

夢桐：這部作品當中最吸引人的是哪些地方？

李少紅：最吸引我的還是這個女性，梅曉鷗。這個人很有時代的代表性。因為中國人在這幾十年的變革中間，改革開放中間，實際上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也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在跌宕起伏的幾十年當中，不光是人，還有他們所處的環境，整個社會環境都在變，而且急劇變化。像澳門這樣非常特殊的地域，它的變化可能更加翻天覆地。這裡面的人怎麼能夠在時代中間找到自己的位置，能夠和這個時代不違和，能夠有自己命運的發展，這一點是每個人可能都會有經歷的感覺。尤其是女性，女性在這當中非常不容易，而且生活跟她緊密相關。尤其像梅曉鷗，她獨立打拚，而且我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獨立女性的精神，這個精神非常吸引我。

我覺得歌苓的小說非常有感覺，有人物感，因為她完全是用梅曉鷗內心的活動組成的故事，不像類型片，她是用一個女人的內心活動，從這個女人的情感、內心的感受去看待社會和看到她自己的人生。這一點非常女性化，而且非常有人物感，這是當時很吸引我的地方。

夢桐：說到電影本身，少紅導演，作為導演在選擇角色的時候特別見功力，應該是整部影片成敗的關鍵之一。您覺得白百何和梅曉鷗身上最大的契合點是什麼？

李少紅：選擇這個角色確實是這部電影的關鍵，為了這一角色我們醞釀了很長時間，而且開始接觸白百何的時候，我前前後後跟她混了整整一年，我才覺得她確實非常適合演這個角色。

夢桐：您是說跟她磨合有一年？

李少紅：對。因為選角色是一部電影成敗的關鍵，劇本也是首要的，演員也是非常重要的，演員演對了，你會覺得這些戲這些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好像都非常可能，非常真實。如果演員選不對的話，這些事發生在他身上，可能你怎麼都會覺得很彆扭，你覺得他演不好，實際上有時候不是他沒演好，而是角色他不合適。所以決定的時候我也是考慮很長時間，每次選角色的時候我都要跟他們相處一段時間，能夠找到他們身上跟這個角色一致，最後你會很自然覺得他是合適的，你會在他身上找到你想要的這些內涵的東西。

從外觀感覺，白百何還是挺堅忍的一種女孩，雖然她以前演過的戲沒有演到這麼複雜的女性的角色，都是大女孩，都是大妞型的，但是不能說明她不能勝任這個角色，這個角色確實塑造了她，因為她身上也有很多你能感受到的閱歷感，這種情感的閱歷感對一個女人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個片子裡面的情感不是一個初戀，它是成熟的男女之間的情感，因為幾乎三個主要的角色，這個女的和兩個男的，他們自己都成過家，甚至於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是那種初戀小女孩的感覺、不是少女的感覺，所以她的這種感情的經歷對這個角色還是非常重要的，我是覺得她也具備這一點。

另外這個角色裡面她的獨立性也很重要，她是自己打拚生活的一個女性，她跟盧晉桐分開之後，她獨立撫養孩子，然後到賭場獨立地去闖天下。她身上有非常想贏得人生的氣質，而且她在非常複雜的生活環境里，不是那種很簡單的生活環境，大家知道賭場是芸芸眾生的地方，另外就是輸贏，大家在這裡就像拼搏一樣，很不單純的一個社會。她在這種社會裡又做了非常複雜的職業，這個職業她又像客戶經理，又像是掮客，她要周轉在賭場和賭客之間，兩邊的利益都要照顧到，才有她的利益。所以這份工作真的不是一般的工作，她又能在這種工作里獨立地生存下來，這個女性是非常獨立的一個女性，而且她的魅力也在於她有這種獨立性。這幾點在白百何身上好像都有些因素，雖然她沒有演過這樣複雜的角色，我還是覺得她能夠勝任這個角色。

夢桐：另外幾位男主角，我覺得您選的演員也都特別有個性，比如說吳剛，我也是他的影迷，我覺得他就是一個讓人感覺在屏幕上只見角色不見本人的一位演員，非常難得。當時是怎麼選的這幾位男演員？

李少紅：段凱文也很難選，因為他是一個大陸發展起來的企業家的形象，我也是後來多次去了澳門，我雖然不會賭，歌苓還真的去賭了一下，我玩牌、麻將這些都是小白，我坐在那沒感覺，因為我老走神，我老注意賭的人，注意力集中不到牌上，所以我是很難學會賭那種感覺的人。我也是去了很多趟，但是我始終都不自覺地在觀察這些人。其實形形色色的人到這裡賭，大陸來的人很大一部分是商人，而大陸的商人確實有他的特點，他的特點和我們這個時代的特點非常像，因為有很大的變革，很多人下海經商，他的氣質非常獨特，這個獨特跟你在國外看到一個有錢人是不太一樣的。

夢桐：您覺得吳剛是比較符合這樣時代特徵的人？

李少紅：對，因為小說裡面寫的非常明確，段凱文那時候是一個山東人，從山東考的大學，其實跟我們差不多大，等於他也是改革開放最初高考的那批學生，他是清華畢業的，他學理科。後來下海，幹了一個跟他學的關係不是很大的職業，就是房地產開發。大家都知道房地產開發這個職業在咱們國家裡面，成功的這些商人不是都是專業來的，都是從社會來的，每個人都非常不一樣。所以我是從他們這些人身上感覺到，他應該具備一個大陸式的企業家的特點，我覺得吳剛身上有這種特質。他介乎於好像是公務員，又像是企業家，他也有很堅忍奮鬥出來的那種感覺，因為她幾次寫到他的奮鬥，嚴歌苓在小說裡面講他上大學的歷史，後來用建築形容他賭起來的高樓大廈，又頃刻坍塌，所以我覺得他身上有那種堅忍，他最後越界的時候，對他來講很不容易，他是有創業史的。我覺得吳剛身上也有這種感覺，他身上也同時具備很強的可塑性。

夢桐：少紅導演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當中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

李少紅：對我來講，這部戲從製作上比較大的難度是因為在澳門拍，在澳門拍有很大的困難。一個是我們對於它整個的體系不是非常了解，因為我沒有在那拍過戲，也幾乎沒有一個電影的故事發生在澳門的，這是第一次拍澳門，有很多片子裡面，比如三分之一或者幾場戲在澳門，但是整個故事發生在澳門，這是第一部作品。這對我們就有一個很大的挑戰，這個挑戰還來自於場景，賭場是不可能讓你拍的，首先賭場24小時開門，它沒有休息的時間，你不可能進去拍。另外，賭場有非常嚴格的規矩，這個規矩據說是全世界任何行業裡面最嚴格的一個行業，這樣才能夠形成賭場的博彩業。在這裡從來沒有先例讓電影完完整整的戲在裡面拍，所有大家看到電影裡面相關賭場的戲，除了很短的鏡頭，都很少。我也仔細地看了一下美國《逃出拉斯維加斯》這些電影，實際上主要場景都是搭出來的，它不會讓你在裡面拍幾個月或者多少天，幾小時你都別想。最後我們談成了，比如在金沙拍的時候，我們只拍了大場面，跟賭場有關的全景，還有局部，就是那個大樓梯下來，那個地方如果搭非常困難，所以它允許你在大樓梯拍，因為大樓梯不沖著賭場，但是沖著賭場的一面絕不讓你拍，因為他們有保護客戶隱私的規定，所以不讓你看到所有賭客。這個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困難，一部電影就發生在賭場，最主要的場景你拍不到。

夢桐：搭景是很重要的困難？

李少紅：對。所以現在電影里看到的葡京賭場是我們1：1在棚里搭出來的，當然葡京能夠允許我們去掃描、複製這個場景，這已經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了。所以這個對我們是一個難點。

另外一個在澳門的操作，澳門這個社會跟我們在大陸完全不一樣，它跟香港也很不一樣，所以我覺得真正有殖民地色彩的就是澳門，它的整個市政都不是為干這些事情而準備的。他們一個街道場景的審批，簡直複雜到你不能承受的程度。因為它要半年之前就開始報，兩個月之前就要報哪個路段多少米到多少米，幾個鏡頭沖哪拍，多出一個角度他們當場就阻止你，說你報的時候沒有這個角度，如果要拍這個角度重新申請，非常嚴謹，他們整個市政的設施不適合幹這種事。它不像香港還有這樣的規定，澳門壓根就沒有。而且我們開拍的時候又碰上他們前所未有的颱風。歌苓的原著講澳門是一塊寶地，所有颱風來了繞道走，可是我們開拍的前一天它沒有繞道，它真的衝上來。我們住的地方，樓幾乎都是搖擺的，我當時想不但電影拍不成，命可能都保不住。那個颱風真是非常大，而且是他們歷史上前所未有，所以整個市政癱瘓了，我們有一半工作人員受阻在珠海，珠海海關已經不通了。所以能夠在這個情況下堅持按時開機，我們首先去賑災，因為不賑災不行，那棵大樹吹倒了擋在我們要拍的位置上，澳門人很少，沒有人搬那棵大樹，後來我們只好想辦法自己把樹鋸斷，搬到旁邊，把道路清掃。

我們拍的很多場景，後來都是靠颱風之前拍的看景的照片，用特技對出來的。因為後來那個地方，包括我們在海邊上的小廣場，樹被風吹倒了，包括綠植、房子都已經不復存在，原來小花壇的欄杆都沒有了，我們只有用特技再做上，所以這對我們的挑戰確實挺大的。

*本文選自《媽閣是座城》讀者見面會對談速記。掃下方二維碼，可查看視頻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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