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布里蘭特·曼多薩：電影是我貢獻社會的一種方式
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期間，布里蘭特·曼多薩作為「電影學堂」活動的導師之一來到上海，分享了自己的創作經驗。6月19日，《綜藝報》專訪了這位菲律賓導演，與他聊了聊電影創作以及他對電影市場的看法。
45歲初執導筒便斬獲國際大獎，菲律賓導演布里蘭特·曼多薩一直以來是國際電影節的常客。2005年，他的處女作《情慾按摩院》獲得洛加諾國際電影節金豹獎；2009年，他憑藉電影《基納瑞》斬獲戛納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同一年，他執導的電影《洛拉》入圍威尼斯國際電影節。2012年，他憑藉《人質》入圍柏林國際電影節。2016年，他執導的《羅莎媽媽》再度入圍戛納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並折桂最佳女演員獎。
以一桿手持鏡頭深入馬尼拉社會的底層，帶出一個個警察、妓女、小偷的故事，布里蘭特·曼多薩作品對現實的反映力度和反思力度令人震撼。如他所言，他的電影要做「現實生活中最真實的倒影」。曼多薩同泰國的阿彼察邦、越南的陳英雄、日本的是枝裕和以及中國的賈樟柯一樣，都是同時期傑出的亞洲電影人。
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期間，布里蘭特·曼多薩作為「電影學堂」活動的導師之一來到上海，分享了自己的創作經驗。6月19日，《綜藝報》專訪了這位菲律賓導演，與他聊了聊電影創作以及他對電影市場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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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蘭特·曼多薩
捕捉真實
布里蘭特·曼多薩進入電影行業源於一次偶然的機會。彼時，他在廣告行業已經獲得一定成就。有一天，一位朋友問他有沒有興趣拍攝一部電影，曼多薩同意了。最初，他以為這是僅此一次的經歷，但沒想到這部處女作電影《情慾按摩院》讓他在國際影壇嶄露頭角。
比起廣告，拍電影，尤其是獨立電影，並不能讓曼多薩賺到更多的錢。「但是我不介意，因為我過著一種非常簡單的生活。」除此之外，拍電影也讓曼多薩獲得了一種更大的滿足感。「我想做的是講故事。拍廣告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更偏愛講故事，而廣告對我而言只是去賣一個產品。拍廣告和拍電影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無法兼顧，所以我決定進入電影行業。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夠真正表達現實生活，講述真實的故事。」曼多薩在「電影學堂」上說道。
《人質》劇照
關注底層人民的真實生活是曼多薩電影的特徵之一，這可能是受他父親的影響。曼多薩的父親經常會向他講述身邊那些底層朋友的故事。「慢慢地，我和他們建立起了一種聯繫，每次舉起攝影機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把鏡頭轉向他們。」
對於曼多薩而言，建立與電影中人物的聯繫非常重要。「作為一個拍攝者，我不僅在講述故事，同樣也和這些人物緊密相連。我相信，我能感受到這些人物，我需要他們栩栩如生，這樣才能將他們的感受傳遞給觀眾。」在曼多薩看來，現在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原始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被講過了，因此創作者最關鍵的是找到每個故事和觀眾的連接點。
雖然蜚聲國際，但曼多薩的電影在菲律賓仍屬小眾，菲律賓也有媒體批評他的電影過於反映社會的「陰暗面」。對此，曼多薩表示，對他而言，電影中展現的社會陰暗面也是社會的真實存在。「這些事情在我們眼前發生，但很多人不關心、看不到，甚至視之為理所當然。但在我看來，電影中這些人物所遭遇的悲劇、面臨的困境，本不應該發生、不應該存在。作為一個藝術家，我希望通過講述故事來喚醒人們。這也是我貢獻社會的一種方式。」
菲律賓底層女性群像
在曼多薩的作品中，底層女性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對於這一點，曼多薩表示與他從小生長的家庭環境有關。「我媽媽和三個姐姐的性格都非常強勢，我和我的兄弟們受她們的影響比較大，所以我作品中的女性角色，有部分也是她們的投射。」
無論是《洛拉》中為孩子奔走的年邁祖母，還是《羅莎媽媽》中的毒販母親，曼多薩塑造了不同類型的女性形象。男性孱弱缺席，弱勢的女性支撐家庭——這是曼多薩電影中反覆出現的主題。在曼多薩看來，電影中的絕望和痛苦，同樣也定義了女性。陷入困境中的女性，體現出了人類尊嚴。
《羅莎媽媽》劇照
十天拍攝完成的電影《羅莎媽媽》，讓女主角傑克琳·喬斯獲得了戛納最佳女演員獎。談及這個角色的塑造，曼多薩告訴《綜藝報》，他在拍攝過程中並沒有提供演員具體的劇本。但他給予了演員一些角色的重要信息，如她和丈夫都是毒販，有著三個孩子，她很貧窮，沒有受到教育。此外，曼多薩還會提供幾個真正陷入這種處境的女性人物讓演員參考，幫助她加深對角色的理解。
這是曼多薩和演員經常使用的一種溝通方式，曼多薩稱之為「真實演繹法」（Found Acting）。他不需要演員演繹角色，而讓他們能夠真正地擁抱人物、理解人物，賦予角色生命。通過這種方式，在曼多薩的電影里，演員幾乎沒有表演痕迹。當拍攝開始，演員都完全化為了角色本身。
對話曼多薩：經歷是我最好的老師
《綜藝報》：很多亞洲藝術電影多以悲劇結尾，你怎麼看待這一創作傾向？
布里蘭特·曼多薩：在電影里，我儘可能地嘗試真實表達，電影里的人物也能無限趨近真實。現實生活中，我們不知道什麼在等著我們。所以在我的故事裡，我不會給予我的主人公一個明確、具體的結局，因為我相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好的或壞的。
《綜藝報》：很多東亞電影中，我們能看到氣候、地理環境對電影的影響，像阿彼察邦、陳英雄等導演的作品，你認為你們之間有什麼相似點或不同之處？
布里蘭特·曼多薩：與自然緊密相連是我們電影的一種特徵。在我的電影里，環境、氣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元素，甚至在有的作品裡，他們也是故事講述的一部分。
《洛拉》講述的是一對年邁的祖父母，試圖保護他們孩子的故事。我把故事背景放置在了雨季，菲律賓很多地方都洪水泛濫。這對於這對祖父母來說，更加加劇了他們的困境。類似颱風、暴雨、洪水，很多氣候也是我電影講述的一部分，這可以讓角色在一個非常艱難的環境中生存。
《綜藝報》：在菲律賓，好萊塢電影是否佔據了最大票房？請介紹一下菲律賓電影市場情況。
布里蘭特·曼多薩：菲律賓觀眾很喜歡好萊塢電影。例如《復仇者聯盟》是菲律賓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影片。但即便如此，獨立電影也在試圖找到一種方式、一條道路觸達觀眾。
在菲律賓，我們也有很多不同類型的電影節。我自己也有一個電影節，會放映一些在商業渠道很少出現的獨立電影。雖然進展很緩慢，但是我希望能讓觀眾、電影市場最終注意到我們的電影。雖然我們永遠不可能跟好萊塢電影、主流電影競爭，但是我希望我們能讓更多觀眾，不管是菲律賓觀眾也好，還是世界的其他地方的觀眾，能夠認識到電影是一種重要的藝術形式，而不僅僅是娛樂的影像。
《綜藝報》：你對中國電影有哪些了解？
布里蘭特·曼多薩：中國有非常龐大的電影市場，華語電影有自己獨特的標識和特徵。當你看到它們，你就會知道這是一部中國電影，這也是我希望菲律賓電影能夠擁有的。目前為止，菲律賓電影還沒有形成自己的特點，
《綜藝報》：有中國影評人將你的作品《阿爾法，殺之權》和《人質》稱為「文藝的商業片」或「商業的文藝片「，你如何看待這種評價？你在創作中如何平衡商業、文藝兩個屬性？
布里蘭特·曼多薩：當我拍電影的時候，我會關注故事的表達點。在這兩部電影中，都可以加入大量的動作戲份，這可能是吸引主流觀眾的因素之一。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評價，因為我也想要觸及一些商業電影受眾。在不失去原有觀眾，抑或是在表達上不做出妥協的前提下，我希望我的電影能融合這兩種屬性。
《綜藝報》：請談一談對你影響比較大的導演和作品？
布里蘭特·曼多薩：老實說，開始拍電影時，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因此，對我來說最好的老師是我的經歷。在電影領域，Armando Lao對我影響巨大。時至今日，這種影響仍在持續。
此外，我也受益於當今世界各地的優秀影片。不管是歐洲、亞洲還是其他地區，都有非常多優秀的電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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