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多年家暴 爸爸終於選擇離婚

講述人：芬芬（化名）

34歲 女 商人 柳州人

文字整理：今報記者韋黎

我們平時說家暴，多是男人對女人施暴。在我的身邊，卻有一個女人對男人施暴的案例。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都說家醜不外揚，我傾訴自己的故事，並不是自揚家醜，而是想讓媽媽知道，在女兒的心裡她和爸爸到底是怎樣的人。

1

爸爸被暴力對待

我讀初中的時候開始住校。

在我的記憶里，媽媽一直很兇，對爸爸做的事、說的話如果看不順眼，她會馬上發怒，還會藉助工具打爸爸，例如用掃把和細木棍。

用了兩三年的掃把打在爸爸的身上，他肯定會躲閃。他越躲，媽媽越追他打得起勁。

有一次，媽媽因為爸爸不上交全額的工資而大怒，她追著爸爸打了幾圈，動靜大得鄰居們紛紛來看熱鬧。

鄰居笑爸爸當年好色。鄰居說，我媽當年是村裡的村花，她的壞脾氣和她的美貌一樣出名。很多愛慕我媽的男人望而卻步，都是忌憚她的脾氣。爸爸卻被媽媽的容貌迷得神魂顛倒，斗膽娶了她。

鄰居清楚地記得，我的父母擺婚宴那天，爸爸當著所有鄉親的面，說他已經把我媽管得服服帖帖。鄰居半信半疑。

他們結婚沒多久，有一次爸爸因為喝酒被媽媽拿著掃把趕出家門。從此以後，媽媽愛上了掃把這個道具。再後來，媽媽又尋得一根細棍子。她把棍子上了漆，輪著用掃把和木棍教訓爸爸。

爸爸被打的次數挺多。次數多，肯定會有傷得比較嚴重的時候。不過，在我上初中住校前，媽媽下手不太重。我一離開家，媽媽頓時沒了顧忌，脾氣大得肆無忌憚。我的初中3年是爸爸的噩夢。

爸爸原想等我初中畢業後和他一起做生意。有我在他身旁，媽媽自然會收斂些。但我考上了高中，學校離家挺遠，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幫我整理行李搬到高中的宿舍後，爸爸的心情很沉重。他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多年後我才知道，爸爸當時已經動了離婚的心思。

一晃，幾年過去了。

媽媽還是老樣子，脾氣一點都沒變。爸爸卻比之前沉默了。有一次親戚來家裡吃飯。一個親戚看到爸爸對媽媽唯命是從，借著酒勁把媽媽指責了一番，然後又把爸爸罵了一番，說他是個沒有膽子的男人。

爸爸當時微醺，媽媽是清醒的。親戚責備她時，媽媽一直保持沉默，偶爾點頭微笑。親戚一走，媽媽馬上對爸爸動粗，罵他為什麼把家裡的那麼多私事告訴親戚，讓我們家淪為他人的談資。

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裡。我承認，爸爸平時有些嘴快，有些不該向他人透露的事他都跟人說了。媽媽針對這點罵他，理在媽媽這邊。可是，媽媽罵人的話太難聽了，罵的同時還夾雜著動粗，這點就是媽媽不對了。

我實在不忍心爸爸被媽媽打，於是擋在爸爸的前面阻止媽媽。媽媽瞪著我：「你有本事幫他一天，難道將來不出嫁，要幫他一輩子？」

當時，我堅持擋在媽媽面前。事後，我陷入沉思。爸爸如果想要尊嚴，必須要和媽媽抗衡到底。可是這些年來，爸爸做過什麼抗爭讓媽媽對他另眼相看嗎？很顯然，什麼也沒有。

2

再娶「凶」女人

在我畢業工作那年，爸爸媽媽都已經超過了50歲。年過半百，爸爸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清、很透。

爸爸終於下定決心要和媽媽離婚。媽媽的脾氣又上來了，大聲吼道：「你膽子大了啵，居然敢離婚。」爸爸不搭理她。在爸爸看來，世界上沒有離不了的婚，只要他付諸行動，終會有自由的一天。

經過幾年的努力，他們真的離婚了。

爸爸搬走那天，媽媽對爸爸冷嘲熱諷一番，說他這麼沒出息，將來肯定不會有女人嫁給他，他就等著孤苦終老吧。爸爸一直沉默不語地收拾行李。臨離開，爸爸嚴肅地對媽媽說：「我有沒有女人要，我不懂。但是你的後半輩子肯定是沒有男人敢要了，我們走著瞧，好戲還在後頭。」

爸爸說這番話時，我也在現場。我不知道該喜還是憂。聽說很多夫妻離婚時都會撕破臉。我的爸媽離婚時倒是沒有撕破臉，但是他們對彼此的未來冷嘲熱諷，我這個女兒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爸爸離家幾個月後，我交了男朋友，搬到男友家住。家裡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突然只剩下媽媽一個人，她開始覺得孤單。

起初，她通過騷擾我來排解寂寞。我要工作，還要談戀愛，整天被她電話追蹤，我變得很不耐煩。一年後，媽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齡人，她們一起跳舞、唱歌和遊玩。媽媽的注意力從我的身上轉移了。

我深深地鬆了口氣。

剛喘上一口氣，爸爸這邊又有事了。爸爸看上了一個叫阿裙的女人，她和爸爸同齡，也是單身。乍一聽這個阿姨的條件，我覺得沒毛病。爸爸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我幾番追問，他終於坦白：「這個阿姨和你媽的性格差不多。」聽爸爸這麼說，我跳了起來。

「你有被虐傾向呀？我媽打了你這麼多年，你還嫌被打得不夠多呀？」我深深地為爸爸的選擇擔憂。爸爸卻解釋說，阿裙也是暴脾氣，但是她不會動手打人，更不會拿東西打人，這點比我媽好。爸爸建議：「改天你們見個面。反正我是認定她了，哪個反對我都不會改。」爸爸心意篤定。

幾天後，我和阿裙見了面。

阿裙看上去比我媽有禮貌，對我爸也照顧得挺周到。但是在飯桌上，她的壞脾氣可見一斑。她也會大聲地沖我爸說話，對他的某些行為看不順眼時，她會馬上指出讓我爸改正……總之，她也愛管人。

見完面，我為爸爸的未來捏把汗。孰料，一個月後爸爸告訴我：「昨天我和阿裙領結婚證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什麼黃曆都沒有看就去領結婚證了。」60歲的爸爸再次走進了圍城裡。

3

盼媽媽敞開心扉

和爸爸離婚後，媽媽不僅沒有再婚，連男朋友也沒有交。

媽媽在我面前嘴硬，說她才不稀罕再找男人，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瀟洒。聽得出，這是真話，但又不全是。所以，為了不刺激媽媽，不影響她快樂生活的情緒，我一直對她瞞著爸爸再婚的事。

2017年的一天，媽媽氣沖沖地回家。她在集市上看到爸爸跟一個女人牽著手。爸爸光顧的那攤，攤主是我們家的熟人。爸爸買完東西離開後，媽媽也去那攤買東西。

攤主逗媽媽：「你們都離婚了還這麼有默契，一前一後來我這裡買東西。」媽媽根本聽不進攤主的話，她只關心爸爸牽著的那個女人是誰。攤主非常肯定地回答：「我剛才聽見他們『老公』『老婆』地喊，他們絕對已經結婚了。」媽媽卻不信。

媽媽向我要答案。

她直直地看著我。有那麼一瞬，我很想說出她期待的答案，但我不能欺騙她。最終，我說了實話。媽媽喘著粗氣，非常沮喪。她認為自己輸了，爸爸這麼差勁居然有女人要，她這麼優秀卻無人問津。媽媽怎麼也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裡。我在一旁無奈地搖頭。

爸爸再婚已成事實，我只好放下之前的顧慮，開始接受這個叫阿裙的女人。

我和爸爸、阿裙見面的次數開始變多。接觸多後，我發現阿裙和媽媽確實不太一樣。她們都是暴脾氣，但是阿裙懂得「打一巴掌給一顆糖吃」的道理。每當她對爸爸大聲說話或是說了不客氣的話，一轉眼她就會用別的方式給他糖吃，例如稱讚爸爸，或是把好吃的東西塞到他的嘴裡。

此外，阿裙儘力在我的面前對爸爸客氣，不讓他失面子。如果見面的時候我帶著男朋友，阿裙對爸爸的態度就會更加好。這樣的事，媽媽從來沒有做過。所以，他們的婚姻破裂，並非一日之寒。

看到爸爸幸福，我自然開心。媽媽的未來，卻不容我樂觀。

我試圖和媽媽敞開心扉聊天，她卻嘴硬，就是不肯承認她犯過錯，她甚至覺得用棍子打爸爸都沒錯。媽媽陷在極端的自我認同里，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她總是那句話：「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幹嘛要找一個人來遷就。」

沒有誰說老了必須要有個伴才算完整，可是媽媽連承認施暴錯誤的勇氣也沒有，對於這點我很失望。

看著媽媽一天天變老，我漸漸不再忍心追究過往的對錯。爸爸也勸我：「別再和你媽計較了，我沒有大本事，你媽恨我不爭，打我也是對的。」爸爸已經開始為媽媽說話，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下了。

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一切。

往事已經隨風，我們都已經有了全新的生活。雖然我們有無法割捨的血緣關係，但是未來的路我們都要獨立地走。爸爸的生活已經有了曙光，希望媽媽也能敞開心扉讓陽光照進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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