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環海、一面向陸的歐洲國家，它的海軍發展與眾不同（3）
塞涅萊1676年畫像
襲商戰戰略
襲商戰最早則由科爾貝爾在1681年提出，名為「海上游擊戰（Guerre de course）」，1683年去世之後由其子塞涅萊（Seignelay）繼位。而在塞涅萊1690年去世後，路易十四任命了連自己都承認對海軍一竅不通的蓬查特蘭（Pontchartrain）擔任海軍大臣，從此悲劇開始了。1692年5月29日法國海軍在拉烏格海戰敗北，這是路易十四時期法國海上力量遭到的首次失敗也是最後一次。此戰之後，蓬查特蘭將尚存的大型船隻送上船塢，使用三桅快速帆艦（筆者註：法國海軍在1730年代首創，稱之為Frigate，單甲板，用於襲擊商船和進行偵察）對商船襲擊，採用了沃邦推崇的襲商戰戰略。1693年法國海軍在聖文森特角海域對從士麥那（Smyrna）（筆者註：今土耳其伊茲梅爾）出發的英國護航隊進行襲擊，在打垮對方護航船之後，俘獲80艘商船。這次作戰標誌著法國海軍將襲商戰做為其海軍戰略的開始。從此，這個戰略成為了法國海軍的基本戰略。
蓬查特蘭
鏈接-沃邦與襲商戰理論
沃邦（Vauban）1663-1703年，創造了著名的堡壘戰新戰術，他的堡壘戰思想在法國陸軍和海軍中甚被推崇，使得法國在今後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無論陸上還是海上戰略都採用堡壘戰式的消極防禦。在他的努力下，法國在海岸修築了許多堅固的防禦工事。為了表彰他的功績，法國海軍授予他最高榮譽-海軍元帥軍銜。
他不僅在堡壘戰方面不遺餘力，也是襲商戰的發明者。1695年，他寫的《游擊戰備忘錄Mémoire sur la Course》中指出，英荷兩國作戰能力植根於龐大但易受襲擊的商業貿易。法國建立一支強大的艦隊對贏得海上戰爭所起的作用不大，除非這支艦隊能主宰海洋。在這種情況下，需要進行一場捉摸不定的海戰，迫使敵人為保衛他們生存所必須的商船隊的財政壓力下崩潰。他明確提出了一種襲商戰的作戰樣式，即以大陸和海岸堅固防禦堡壘工事為依託，以巡洋艦為基幹，1-2艘或者幾艘艦艇組成的編隊出海襲擊敵國商船，打擊敵國海外貿易。法國海軍戰列艦任務不是出海決戰爭奪制海權，而是做為戰略威懾力量，迫使敵國海軍集中力量進行海上防禦，從而無暇為商船進行護航。這種思想完全符合法國傳統的大陸思想，在拉霍格海戰失敗之後，被蓬查特蘭接受。而拿破崙時期推行的以陸制海更使之登向頂峰。
敦刻爾克的讓-巴爾雕像，他是法國著名私掠船長
應該來說，襲商戰做為一種戰略在法國出現有它切實的思想和客觀基礎，做為海軍作戰樣式之一是可取的，但是發展成為法國海軍政策、戰略的主要內容並成為海軍主要作戰方式則是一種錯誤戰略。實施這一戰略的直接後果就是法國自己貿易從海上消失，而英國海上貿易卻達到空前的繁榮。它使法國海軍放棄了控制海洋的努力，使海軍實力大為下降。同時，也有損於法國海軍的榮譽，破壞了它的形象，最終使得法國海軍建設受到致命打擊。特拉法爾加海戰的失敗，給黎塞留以來的法國海軍畫上了一個句號。這次失利固然與維爾納夫指揮部的那個有關，但更是法國海軍初創以來各種問題的全方位暴露。
法國統計從1692年到1763年，登記在冊的私掠船有23201艘。根據英國官方數據，從1793年到1800年12月31日，俘獲了法國743艘私掠船和273艘巡航艦，法國襲商戰俘獲了對方2658艘船隻，造成英國僅僅損失了總貿易量的2%到2.5%。
沃邦
擴張海軍思想
拿破崙戰爭的失敗，使法國又回到六角形的疆界之內。對於1815年的法國來說，經歷了沉痛的失敗應該自身好好反省一下，在近200年爭鬥中，法國究竟得到了什麼？從黎塞留到拿破崙都熱衷於在歐洲稱雄，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法國海軍幾度興衰，悲劇一再重現。處在各歐洲強國包圍之下的一個狹窄空間的法國未來的道路，到了必須抉擇的時候。
長期的戰爭使得法國經濟文化破壞十分嚴重，人們習慣把拿破崙戰爭後的法國歷史叫做30年退縮時期。但是，就在這退縮中，法國海軍開始走上了新的道路。事實就是那麼讓人不可思議，當法國有足夠強大力量時，海軍總是得不到足夠重視。無論黎塞留、路易十四還是拿破崙，他們發展重點都在陸軍，海軍不過是數量的現實而已，並沒有給予很好地運用。但是在全面退縮時期，海軍作用卻被認真的考慮。
戰爭結束後，法國海軍狀況令人沮喪。難怪有人看到海軍破敗景象，向政府建議無條件放棄海軍艦隊和殖民地，返回到陸地，在六角形邊界之內自給自足。應該說放棄海軍有足夠理由，這不僅是根深蒂固的法國傳統大陸思想，也符合當時政府財政狀況不佳的現實。但是它不能被具有極強民族意識的法國人所接受，人們不得不接受的教訓是，法國多年的失敗，並不是因為創建了一支強大的海軍，而是由於長期對海權的認識不足，海軍力量使用不當。與此形成對照的是它的長期競爭對手英國，正是運用一支強大的海上力量由弱到強，由小到大。因而當1818年前波爾多船主波塔爾（Portal）就任海軍部長後，堅決反對這種失敗主義的潮流，他直率地告訴錢伯斯：「我們必須在要麼完全廢棄海軍，要麼給予足夠的經費中做出選擇」。結果選擇了後者，波塔爾開始重建海軍，也開始了法國海軍新的道路。1822年，法國海軍又擁有了各類艦船121艘，並被派往勒旺島和安得列斯群島，到1825年海軍艦船總噸位達到15.7萬噸。在1823年的對西班牙戰爭中，法國海軍戰勝困難顯示了力量。
1830年法國的七月革命是大革命以來第一次舊制度和新制度的鬥爭，結果波旁王朝被推翻，資產階級擁立了路易-菲利普的奧爾良王朝。如果說舊政權在對外殖民擴張政策上還不明確的話，那麼新王朝則使殖民擴張意向變成持久不變的政策，像英國那樣發展海上力量爭奪海外殖民地成為法國海軍建設的總方針。
波塔爾
殖民政策的另一個代稱就是炮艦政策。1838年，法國殖民擴張性海軍得到實證。在當年的11月27日，鮑丹少將指揮的艦隊向墨西哥灣的進攻中，參戰的3艘快速艦和單炮海防艦將重兵防守的聖胡安-德烏隆阿（San Juan de Ulúa）要塞打成啞堡。大艦巨炮戰勝了堅固壁壘，堅定了法國殖民擴張性海軍的決心。
1838年11月27日，法國艦隊炮轟聖胡安-德烏隆阿堡，首次使用開花彈
法國殖民擴張海軍政策在拿破崙三世時期得到確定，在這個總政策下，法國在外交上儘可能避免歐洲戰爭。在利益一致前提下，法國和英國聯合向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擴張。1854年參加了克里木戰爭，與英國一起打擊了俄國的擴張氣焰。1856-1865年，法國海軍征服塞內加爾，奠定了以後在非洲擴張的基礎。1862年發動了對中國的侵略，將《天津條約》強加給中國。1867年征服了印度支那，柬埔寨成為法國保護國。法國海軍橫行於世界大部分海域，到1870年海軍艦船數量和實力已經接近於最強大的英國海軍。
1870年代法國海軍學校的魚雷
普法戰爭的考驗和挑戰
當然，法國殖民擴張性海軍建設並不是一帆風順，它面臨著來自大陸的挑戰。拿破崙戰爭摧毀了神聖羅馬帝國，給中歐形勢帶來一段權力真空。不過從19世紀60年代初威廉一世即位開始，在俾斯麥和毛奇的鼓動和幫助下，開始了德意志統一戰爭。在歐洲大陸即將出現一個強大統一的德國，這引起了法國的嚴重不安。拿破崙三世決心阻止這種情況發生，於是爆發了普法戰爭。戰爭結果法國不僅沒能制止德國統一，反而在色當戰役中拿破崙三世和10萬法軍淪為俘虜。在1871年簽訂的《法蘭克福和約》中，法國被迫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兩個省並賠償50億法郎。
戰爭結束後，法國海軍經費被裁減25%，艦船數量從439艘直降到137艘。同時，人們很快看到一個問題，自1815年法國建立的強大海軍在戰爭中的作用令人失望。難道費用龐大的海軍在國家危難之際得到的僅是57000多水兵上岸服務，12000海軍陸戰隊攜帶火炮去保衛巴黎的回報嗎？即便是在戰爭中法國海軍曾對普魯士北部海岸進行封鎖和炮擊，也因其港口多為河口型而難以轟擊；而且因為普魯士沒有海軍和海外殖民地，致使海上封鎖失去意義，最多就是吸引部分普軍防守海岸罷了。
普法戰爭反映了法國殖民擴張性海軍在法國防務上的盲點。法國與英國不同，對英國而言，海洋是一道天然的壕溝，只要有強大的海軍，保證這一戰壕難以逾越，就完成了國家防務使命。而法國則不然，漫長的陸上邊界，稍有風吹草動，海軍是無能為力的。這正是瀕海國家海軍難以平衡的，這種現實與殖民擴張性海軍理想的矛盾構成法國海軍軍事思想的一大難題。由此，法國開始了長達10餘年的海軍政策爭論。
普法戰爭示意圖
這場爭論是從1878年海軍預算辯論開始的。以約伊恩-埃科萊（Jeune école ）為代表的「青年學派」是傳統的大陸思想，他們認為普法戰爭暴露法國海軍在防務上的不足，現在法國應當把戰略重點重新放在歐洲，法國要對德國復仇，要收回阿爾薩斯和洛林。為此，海軍經費應該投向用於遠洋襲擊破交的巡洋艦和海岸防禦的魚雷艇。他說道：「建造一艘戰列艦的造價等於建造60艘魚雷艇。魚雷艇是最理想的海岸防禦艦艇，戰列艦隻是華麗的顯示」。該學說在1886-1887年擔任海軍部長的海軍中將奧比（Théophile Aube ）時期得以完備。在他擔任海軍部長後，停止了1880年開始建造4艘戰列艦的計劃，計劃建造6艘大型巡洋艦、10艘小型巡洋艦、20艘大型魚雷艇、50艘炮艦、100艘常規魚雷艇和3艘魚雷艇母艦。
而以朱爾-費里為代表的學者認為，如果法國要獲得財富、資源和市場，以獲得比德國更優勢的地位，那麼法國應該暫時放棄復仇，像英國那樣，大力發展當時最具有戰鬥力的戰列艦，繼續推行殖民性海軍政策。這場爭論的實質是兩種海洋觀對於要不要海權的爭論。由於殖民擴張性海軍符合法國資產階級長期利益，以及當時世界列強紛紛投入對殖民地爭奪的大趨勢，1899年法國海軍結束了20年的爭論和分裂，依然繼續之前的政策，並部分吸收了「青年學派」的思想。
戰爭結束後，法國海軍進行了精簡，將舊式帆船和一些超期服役艦船進行了裁減，艦船總數從原先的300艘變為200餘艘。在此之後到1900年的近30年時間，其殖民地領土又增加了350萬平方千米，無可爭辯地成為了僅次於英國的海外殖民帝國。
海軍部長奧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