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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鑫磊:我在外籍軍團的戰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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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一段關於物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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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賓 / 吳鑫磊

吳鑫磊,前法國外籍軍團傘兵,首位法國GCP傘降突擊隊華人隊員。2006年遠赴法國,通過重重考試加入法國外籍軍團,並曾作為精英作戰單位,深入敵後作戰。告別軍營生活後,成為《軍武大本營》的節目策劃和主持人。

法國外籍軍團是法國陸軍的一支部隊,隸屬於國防部,是一支國家的武裝力量。法國外籍軍團最早是在拿破崙時期後,法墨戰爭前成立。當時因為圈地運動有很多歐洲國家流亡的人跑到了法國,而法國政府當時和墨西哥以及其他海外殖民地,或者是它所干預的政權都有交戰,因此他們就做出了一個決定,把這些人征過來,像士兵一樣投入到海外戰爭中去。

大量不懂法語的人,沒有生活來源的人,都會被法國政府發上槍,發上嶄新的軍裝,每天管吃、管喝、管住,把他們再送到國外去,穩定內部,同時把他們為國外作戰所擔的心給放下來。因為國外隨時都可能發生士兵陣亡或者受傷的情況,它也需要大量的新鮮的血液來增強兵員。當時法國採取的這種手段就一直保持下來。

1831年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批准成立外籍軍團

其實,我加入外籍軍團是一份機緣巧合。我很小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是王傑演的一部港片,講的就是外籍軍團的故事。所以,從我十幾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外籍軍團這一個集體存在。但對我來說,當時就像看《西遊記》裡面的天宮一樣,它是一個虛幻的東西。

後來我還是當兵了,因為我本身就想成為一名真正非常優秀非常合格的軍人,我認為軍隊才是體現我個人價值最好的地方。在軍隊裡面的時候,平時就看世界軍事這方面的東西,果然有相關的介紹,越來越多的關於外籍軍團和外軍的信息匯總到我這裡,我才發現外籍軍團原來是一個真實存在的部隊。

吳鑫磊小時候看的電影名叫《戰龍在野》

但當時我並沒有去想去國外參軍,因為我當時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我是一名軍人,首先我要愛國,愛自己軍隊。在軍隊裡面當了五年的兵,轉了士官。但我決定退伍,想好好提升一下個人的素質,尤其是文化素質。因為,我18歲當兵沒上過大學,所以在部隊裡面,隨著軍改的推進,越來越多的新戰士入伍,他們帶著大量計算機知識、英語知識、法語知識、德語知識,各種我以前所不了解的知識對我是一種衝擊。

我當時作為一個偵察排的班長,我除了自己五大三粗,跑得比他們快,扔手榴彈扔得比他們遠,打槍打得比他們准之外,其他所有方面我都要依靠他們。這個文件我應該怎麼打開?那個病毒應該怎麼去殺?甚至我連買硬碟該買多大的內存,都需要去問他們,我就覺得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會,所以我選擇了退伍。因為,只有在社會這個大學校裡面,我才有可能去專心地去學習我所不具備的本領和知識。

吳鑫磊在解放軍服役時的照片

我退伍之後,因為自己很多年沒上過學,文化水平沒有多少基礎,再加上很多年離開學校,考一個正規大學是基本上不可能的,年齡也超了。所以我當時就想走一條捷徑,那就是出國留學。當時正好趕上中法文化年,所以我選擇了法國。過程比較順利,我自身自學能力也比較強,從學法語,去北外學脫產班,最後考試和辦簽證,出國這一套程序大概花了一年的時間。

到了法國幾個月之後,在一個周末,我覺得沒有什麼其他事情可以做,就覺得自己應該去轉一轉散散心。去哪裡呢?要不要去外籍軍團的徵兵站看一下?於是我找地址,然後坐地鐵到了那個地方,感覺特別神聖。從十幾歲的時候在電影裡面看到的一個非常虛幻的東西,經過那麼長時間後,終於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覺得特別震撼。

外籍軍團在巴黎郊外的招募中心

從那天開始,我才開始想,我是不是應該放下自己目前的學業去當兵,我考慮了很久。後來我分析了一下我上學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提升個人的能力、素質和文化水平。但是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那還是要找一份工作,有一個安穩的生活,有一份好的收入。

其實對於我來說,學習並不是我最擅長的,可是當兵是我擅長的,因為我在解放軍已經鍛煉五年了。我知道外籍軍團淘汰率非常高,假如我第一次去報名,他們把我淘汰了之後,我就永久不能再去外籍軍團大門報名了,結果第一次報名就成功了。

加入外籍軍團後正在參加演習的吳鑫磊

進了軍團之後,我發現外籍軍團他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嚴格,它對士兵的內務是有要求的,但是相比解放軍的內務那是差十萬八千里。他的紀律、作風和隊列這方面也是有要求,但是比解放軍來說差了十萬八千里。包括它的軍事訓練也是一樣,在解放軍那麼大強度的軍事訓練的情況下,我都認為那是在鍛煉自己,是一種玩,是一種娛樂,是一種體驗,是一種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的鍛煉。

在外籍軍團就更不用說了,所有的東西都是新鮮的,武器裝備是新鮮的,服裝是新鮮的,戰術是新鮮的,然後障礙是新鮮的,所有東西我都沒有接觸過,對我來說更是一個遊樂場了。在那種情況下,我就覺得自己簡直天生就是一個當兵的,就應該在部隊長期做下去,所以我覺得既然離開解放軍,已經失去了一次穿軍裝的機會,那麼第二次一定不要主動放棄。所以我就在外籍軍團裡面一干就是十年。

在外籍軍團待了十年的過程中去過很多地方,其中印象最深的也是我自己感悟最深的一次,應該是2014年在馬里執行任務的那次。其實,這是我退伍之前倒數第二次任務。

這次任務是一個作戰任務。因為馬里在2013年爆發馬里戰爭之後,打得非常激烈,外籍軍團和法軍其他部隊不斷地向那裡增兵。我的戰友在2013年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去了馬里就沒有再回來,剛到馬里一個星期就犧牲了。

吳鑫磊所在的第2傘兵團為陣亡士兵降半旗

所以當時我去馬里之前心裏面是很緊張的,到了馬里之後我才發現馬里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我去的那個階段基本上處於一個過渡期,算是比較安全。當然我在過渡期期間,我又失去了兩位戰友。

一位戰友是我們在執行一次夜間偵察任務的時候犧牲的。我們當時開著車出去,我是第一輛車,他是第二輛車,我們兩輛車的型號是一樣的,車裡邊的座位排列也是一樣的。首先,我這個頭車在過一個地方的時候肯定是最危險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的運氣算是比較好,我的頭車在過一條必經之路的時候,我們開過去大概二三十米之後,我就聽見後面「梆」的一聲炸響。第二輛車壓著地雷給炸翻了,我那個戰友就是跟我一樣,坐在車輛同樣的一個位置,他就被炸出去了,然後從天上掉下來就犧牲了。

在馬里執行偵察任務時,吳鑫磊的戰友遇襲犧牲

第二個戰友也是外籍軍團的,但不是我們部隊的,我是傘兵,他是工兵部隊,是一名老士官了。在我們一圈一圈用鐵絲網、水泥、沙袋包圍起來營門口帶哨的時候,開過來一輛皮卡車,那裡面裝滿了定向爆破的炸藥,它在離哨卡很遠的地方就引爆了。所有的爆炸衝擊波和碎片,全部都朝正前方,也就是朝哨卡衝過去。當時這個老士官應該是在最前面的,直接給炸碎掉。

我在馬里的四個月中失去了兩位戰友,但是我個人的心情從去之前的非常緊張,剛到的時候的四處擔心,四處警惕,到處都觀察,隨時都注意,晚上稍微有點響動,馬上就拿著槍跑出去,變成了迫擊炮彈落在帳篷旁邊幾十米或者上百米的時候,自己根本就不從帳篷裡面出來;變成防空警報在響,催促大家都去掩體的時候,自己一手拎著頭盔,一手拿著自己的槍,穿著拖鞋,慢慢悠悠走過去;變成一種非常麻木、非常自然、非常習慣地待在戰區的環境裡面。

從緊張到從容,吳鑫磊逐漸適應了馬里的戰區環境

任務結束之前,到第四個月的時候,我還從那個地方買了紀念品。在馬里軍營是里三圈外三圈地由聯合國部隊、當地警察、法國部隊包圍起來的。周末時會讓一小波各個方面審查都合格的當地手工藝人或者商販進到自己營區裡面,賣給士兵們一些紀念品。我過去之後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三隻猴子,三隻猴子一隻捂住自己的雙眼,一隻捂住自己嘴巴,一隻捂住自己的耳朵,做得真的是非常的精美。然後第二看重的就是我現在手裡面拿的銅製的芒果。

為什麼我最後選它?是因為執行任務時,有一次長途行軍,開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途中,我離很遠看到過一棵巨大無比的芒果樹。那棵芒果樹有多大?那棵芒果樹的樹葉和枝幹下面住了一個村子,也就是說那個村子裡面的人,他們的飲食居住,他們所有資源的來源,都是靠芒果樹上的芒果去跟別人交換的。但是由於我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從村莊附近穿過,所以我們就離得很遠,但是那棵芒果樹太大了,不用望遠鏡,用肉眼隔著好幾公里就能看到,所以我就買了這個芒果型的煙灰缸。

行軍時遇見了一棵巨大的芒果樹和樹下的村莊

我問了一下賣銅器的老大爺:「銅是從哪裡來的?」他當時沒有回答我。這個老大爺看起來像有點落魄的阿拉伯老人,他朝我伸了三個手指說:「Trois mille francs. 」意思就是3000西非法郎。我當時以為他沒有聽懂我問他的話,我就把自己的錢包掏出來,邊遞給他錢,又問了他一遍:「馬里有銅礦嗎?」他拿過錢,指著我的錢包,把地上那三隻猴子拿起來用法語對我說:「你再給我5000法郎,這三隻猴子也是你的。」我一聽他的口音,他的法語語法沒有任何問題,口音也很地道,我就知道其實他會說法語,他也能聽懂。我問他有沒有銅,但是他故意不回答我。所以,我當時就對他說一聲謝謝,然後就站起來拍拍自己膝蓋上的沙子,跟戰友一塊走了。

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回答,所以我邊走邊跟戰友發牢騷,我說:「這怎麼可能啊?馬里到處都是沙子,怎麼可能在沙漠上會有銅礦?」我那個戰友是英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開玩笑的還是真的知道,他當時就隨口跟我說了一句:「那大街上卡拉什尼科夫AK47的子彈殼、PKM機槍的子彈殼、坦克車炮彈的炮彈殼滿大街都是,根本就沒人撿,成堆成堆的。他拿過來燒化了,就可以做成這種銅器。」我說:「哦!好有道理啊。」所以,最後任務末期的時候,我甚至都忘了自己其實是在一個至少曾經戰火紛飛的國家。

吳鑫磊在馬里買的紀念品——銅製的芒果煙灰缸

怎麼說呢?在軍營里和在軍營外,其實是兩種不同地感覺。在軍營裡面的時候,我們每天吃的冰淇淋、乳酪、各種新鮮水果,吃的比在法國本土還好。我們可以上網,可以免費打國際長途,可以看電視,可以看電影,我們可以自己把被炸毀的裝甲車的鋼板拆下來,做成一個烤披薩的爐子。我們可以自己從炊事班搞來麵粉、乳酪、菠蘿、大蝦,做一個海鮮披薩,其實在裡面生活是非常好的。

所以我覺得我當兵感觸最深的那一年,就是2014年。在馬里失去戰友,但是並不覺得痛苦。生活在一個物質非常貧瘠的國家,但是並不感覺到自己生活很艱苦。身處戰區,但是並不感覺到自己是危險的。所以可能2014年才是我當到第八年兵的時候最成熟的一年。

其實在2015年的時候,我又去了一次非洲,去的是查德。我雖然在特種部隊工作,但是我平時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給我分配到那種危險係數相對較低的地方去做一些培訓任務。我在醫療隊也工作過一段時間去幫別人療傷。有很多查德當地人,他們是不穿鞋的,所以他們的腳經常會踩到尖銳的東西,把腳扎爛了。在沒有什麼醫療條件的情況下,用水洗一下洗不幹凈,過一段時間發炎,傷口就會越來越大。

我見過最慘的一個放羊的小姑娘,家住在很遠很遠,是離我們三十多公里的一座山旁邊。她放羊的時候從山上摔下來,胳膊肘摔到一塊石頭上,把胳膊肘摔開了一個小口子。由於醫療條件不好,附近根本就沒有醫院,傷口化膿發炎越來越大,最後都能看到骨頭了,裡面長滿了蛆蟲,小姑娘活活走了30公里,走到了我們醫院。我給她治療時,用鑷子把裡面的蛆一個一個拿出來,然後把腐爛的肉給洗掉、切除,最後癒合。

外籍軍團在查德的營地外哨所

其實我在查德主要的工作就是在一個機場裡面去活動和生活了,那根本就沒有什麼危險。在站哨的時候,晚上四面八方都沒有人,除了鐵絲網和探照燈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你會在那裡非常冷靜,你會覺得整個世界是你的,你可以考慮一切事情。在查德的時候沒有電,但是機場是不允許停電的,發電機組是一直不停在運轉,有些孩子就會在晚上借著從鐵絲網內部照過來的探照燈燈光去讀書。

查德動蕩的環境下渴望知識的孩子

我就在崗亭裡面就看著孩子每天在下面讀書,我就在那焦急。我想,在非洲這個情況下,人家都沒有燈,這麼小的小孩跪在地上、坐在沙子裡面去讀書。所以,我在查德的時候,又通過打電話聯繫國內自己的父母, 聯繫法國的朋友又幫我遞簡歷,幫我準備材料,又報了一所學校。

到2016年的時候,基本上我就遊離在軍隊和大學之間去學各方面的東西,又重新接觸了一個新的環境,所以說我覺得當兵其實它就是一個經歷而已。更美好的生活,其實還是在這個社會裡面。

本期背景音樂

Alone-Jesse Cook

Danza De Luna- Govi

Francesca- David Hicken

Lover"s Tarot-David Lanz

At Nightfall- 梶浦由記

下期嘉賓 / 喬杉

喬杉,知名演員,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2012年參演喜劇《屌絲男士》,2015年參加東方衛視《歡樂喜劇人》並進入決賽,次年登上春晚舞台,電影代表作有《煎餅俠》《縫紉機樂隊》等,2019年在綜藝《樂隊的夏天》中擔任超級樂迷。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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