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唯一的問題就是自由太多了

文/陶瓷兔子

1957年，作家西奧多·蓋澤爾憑藉他的「蘇斯博士」系列童書，被提名為美國最受歡迎的童書作家。他的一系列作品在全球創下了上千萬的銷量，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成功卻是源自最初的一項限制。

當時美國的教育部門立意要提高低年級學生的閱讀水平，於是跟出版社合作，要求童書作家在寫作的時候只能用課本上辭彙表上列出來的225個單詞，好讓學生在遇到不熟悉的詞時能自己想辦法拼出來。

這項變態的要求嚇退了無數童書作者，西奧多也是大呼不可能，他反覆看著那張寫有225個單詞的辭彙表，硬著頭皮開始了寫作，寫出了自己的成名作。

一本只有225個單詞的書有什麼看頭呢？但這本書一上市就收穫無數讚譽，甚至還有一家知名出版社找上門來，邀請西奧多跟他們合作一套「初學者讀物」，這套書後來成了美國銷量最好的童書系列之一。

在這期間，出版社與西奧多打賭，認為他不可能用只用50個單詞就寫完一本書，不服輸的西奧多就用49個單詞寫出了另一本震驚了出版業的童書，這本書後來還成為整個「蘇斯博士」系列中最暢銷的一本。

想起這段故事，是因為前段時間有個想學習寫作的讀者找我聊天，讓我推薦一本入門讀物，我恰好在翻手頭的一本《642件可寫的事》，覺得很有意思就推薦給了她。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也很迷戀那種「乾貨滿滿」，一上來就教人如何措辭如何組織結構的方法論書籍，但坦白來講，讀完之後並沒多少收穫，更多的其實是迷茫。就好像給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孩子教如何跑一百米跨欄，看上去很厲害，卻並沒有任何用處。

所以我才把這樣的一本書推薦給她，雖然它也打著「寫作教程」的旗號，但卻沒有一點點晦澀又無聊的乾貨，它是美國舊金山一群鬼馬的作家想出來的一本「命題作文書」， 642個題目，每個題目之間有大段留白，可以在翻書的同時隨時塗寫，短短的幾百字就夠。

我自己很喜歡，常在飯後或者睡前的碎片時間隨意翻開一頁開一會兒腦洞。就在跟那位讀者聊天之前，我恰好剛寫完一個叫做「你在往時光飛船里塞東西，準備埋進後院，飛船五百年後會被人挖出來，你需要寫一封附信，來描述你放的東西」的題目。

聽上去蠻簡單的吧？但我也是在寫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跟五百年之後的人解釋手機，會比明朝的人跟我們解釋「火蒺藜」更難懂嗎？好奇之餘又去翻了幾篇科幻作家劉慈欣的短文，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但這位被我安利了書的小讀者卻很快愁眉苦臉的回來找我，說自己翻了一遍《642件可寫的事》，實在是不想寫這種規定好題目的「命題作文」，覺得被限制住了思路。

那你想寫什麼呢？我問。

好多好多！她秒答，然後又嘆口氣：就是想要寫的東西太多，才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啊。

是啊，被限制是種不自由。

但有時候，沒有限制是更大的不自由。

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固然糟糕，但大量碎片化的信息隨時湧上來，以飛快的速度在你腦中活動，而你壓根控制不了它的時候，其實是更可怕的一種狀態。

強制給自己一個題目下筆，其實就像極了正念練習中的「冥想」，強迫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體力和注意力聚焦在某一點上，才能最大限度的激發靈感。

而給自己設限，是寫作者必備的一項技能。

就像前段時間作家周曉楓說的那樣：

作家的本事，不是外行看的奇思妙想，而是準確。

這跟很多人所理解的作家「天馬行空」的路子都不一樣。在外行看來，寫作應該是最自由的工作，任何命題，字數甚至是用詞上的限制都是對靈感的扼殺。

但在內行眼裡，準確的限制往往才是自由所在，像極了一個有範圍的遊樂場，你先弄清了自己的活動範圍，才能把其中的每個項目都安心玩過。

因為不怕迷路，所以更敢於探索不同的路，因為不必擔心越界，所以能更聚焦。

這也正是《642件可寫的事》中的「限制」帶來的靈感，每個人都有自己熟悉的知識路徑和感興趣的領域，在正常情況下，你很難靠一己之力讓習慣偏離原來的方向，而來自陌生人的題目像是一顆扣門的石子，當你打開門之後，才能發現更美的風景。

比如「告訴垂死的植物，為什麼它應該活下去」，也比如「描述你家貓咪的世界觀」。從這些有趣又好答的題目開始，你不需要來自任何人的指導告訴你如何下筆，也用不著多強大的意志力來「堅持」完成這件事。

當你能像對待老朋友一樣對待自己的靈感，像喜歡打開淘寶購物一樣喜歡寫作，你就已經邁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然後，你只需要跟著自己的感覺慢慢探索，不必太在意路線與步伐，像玩大富翁時閉上眼睛投出一枚篩子般，你只需要帶著驚喜走向自己搖中的下一步路。

在回答「寂靜是種什麼樣的聲音，你最近一次聽到它是在什麼時候」時，你會弄懂自己的孤獨。

在看到「你覺得最無聊的事是什麼，細緻的描述一下它」時，你能發現生活的另一面。

在思考「假如你是一位明星經紀人，如何為最近陷入醜聞的一位公眾人物撰寫公開致歉信」時，你會明白世界上沒有哪份工作如它看上去那樣光鮮。

在這個過程中，你會逐漸學會如何組織語言，如何把一團亂麻的思緒落於紙上，如何發掘自己擅長的話題領域，如何用三百字把一件小事描寫的妙趣橫生。

興趣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師，而有趣常常從限制開始。

別太過迷戀你想像中的自由，有時你需要的，只是一塊敲門磚而已。

左岸記：兔子說得很對，做什麼事如果一味地追求天馬行空，那麼結果往往只能浮於表面，真正能讓人信服的東西是一定要有某個能擊中人心的落腳點，讓人感到實在踏實。就比如電影《阿凡達》，想像力夠奇妙瑰麗吧，但裡面的科技硬核卻是要實實在在的，這能讓人對潘多拉星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所以，建立在規則上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有限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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