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歲月沉香
晨,讀《人間詞話》,摘錄數語。
一、有境格自高
「意境」指所營造的氛圍,「境界」則是從詞里鋪展開來的個人活在人生中的大智慧。
有境格自高,有境乃是文字中真正的高貴之氣。
二、真假無須辨
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衍生為浪漫與現實。
文學都是假的,又都是真的。
三、物我需兩忘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有我之境。「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為無我之境。
王國維欣賞自然、樸素之美,「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他更推崇無我之境,物我兩忘,才是大智慧,大哲理。
四
貴在靜中得
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
靜是一種優美,是成熟與超脫,不管容顏有多蒼老,都充滿著典雅和高貴。
五
道法緣自然
天然去雕飾,璞玉天成,萬事萬物需遵守自然法規,寫文亦崇尚自然,是人之真性情的自然流露,容易引起共鳴,過分雕琢打磨,反而失其本真。
追求乾淨、純粹、天然、質樸的王國維對詞中之帝李煜尤為推崇,「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只需輕吟,無限的哀愁,便如滾滾春水,滔滔而來。
六
實情虛景乃境
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
王國維強調真情實感,是一種合乎自然,發自內心的真誠。寄託情感的物是現實主義,而情感是浪漫主義的。景隨情動,情遷景移。
七
境於一字中
「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一字造境,猶如畫龍點晴,輕輕一筆,文字便有了靈氣。
2019.6.24晨
老爸撰寫回憶錄,幫老爸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很少見老爸動筆,一首古詩,雄渾大氣,頓見筆力不凡。
以下為老爸所作
老沖後嶺極目望,山光水色不尋常。
白石高聳入雲表,黑岩削立似金鋼。
寒冬白雪漫山崗,盛夏彩虹映斜陽。
兩座水庫盪碧波,寨主嶺上一電廠。
黃金茶園開富路,幸福日子萬年長。
我的家鄉名叫老居沖,別名三斗壠,據老人們講,三斗壠既是「三山兩水高峰永駐,斗轉星移福耀門庭」的意思。
老居沖,這屋名的來歷,顧名思義,也就是老人們居住在沖里的意思。這裡群山環抱,左有塘沖,後有白泥沖,右有正沖,老居村與正沖村民系金陵湯氏先祖遷居衡岳白石峰腳下而來,此地受先祖庇佑,人傑地靈,人才輩出。
關於老居村的來歷,曾經有一雷姓的友人開玩笑說:「你這個屋名是怎麼得來的,什麼老居(豬)沖、正沖子,難道說你老居(豬)沖居然是正沖的子嗎?」我尋思一想,說:「賢弟,你理解錯誤了,這個「老」字說來話長。清雍正期間,暴戾苛政,一天,一位不滿意他的小官,私下說他是一個老頭兒,被皇帝老兒知道了,遂下令拘捕他,讓他解釋「老頭兒」的來歷,這位小官本能言善辯,於是他不慌不忙、鎮定自若地說道:「萬歲爺,您不必動怒,容我慢慢說來,萬壽無疆謂之老,頂天立地謂之頭,世間萬民皆為兒,萬歲爺日理萬機、頂天立地、愛民如子,難道不配用「老頭兒」三個字嗎?」雍正聽了,怒氣頓消,說道:「起來吧,恕你無罪。」這位小官因禍得福,陞官一級,這難道不是老字的作用嗎?
再者,堯舜時期,先民開山治水、開墾耕地,為了使老人們有一個良好的居所,大多數老人被安置在山青水秀、環境優美的山村裡,堯舜之德福澤萬世,謂「老民沖,少居壠,居沖屬前輩,居櫳為後人,老居沖里巧安排,少在壠中勤耕耘,世世代代聽老話,老居功德照後人。」友人聽我一番解釋,頓時失言,再不提老居衝來歷。
老居村四面環山、風景秀麗、景色怡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前,村子周圍茂林修竹、古木參天,珍稀樹種、奇花異果,如楠木、松樹、鐵力木、梹楠樹、大果酸棗樹、麒麟果、牡丹花……應有盡有。
有一棵梨樹,結的果子大的四五斤,小的也有一兩斤,為果之珍品。
老居村前方300米處,有兩棵大松樹,其中一棵,四人合抱,也抱不過來。據祖公回憶,這兩棵松樹至少也有300年樹齡。其中一棵在「文革」時被村裡作建榨油坊材料,據說當時是四個強壯勞力花了兩天才鋸下來,再鋸成四米長一段的木料。由於那時交通不便,短短的1500米距離,全村組織30多個強壯勞力,拖了十多天,場面堪稱壯觀。
村子的右前方,有一棵巨大的水桐樹,樹齡至少上千年,枝葉佔地面積有一百多平方,大鍊鋼鐵期間被砍下,做了幾具棺木,剩下的枝杈,我拿來做大衣櫃,大衣櫃獨門頁板便是由枝杈做成,足有一米余寬。
老居村門對面的寨主嶺,海拔800餘米,嶺上有一塊400多平方的平地。據說宋朝末年,官逼民反,一些老百姓居無定所,水滸梁山的軍師吳用偕同其兄吳超、其弟吳凡等一些江湖朋友在此嶺上小住數年,居住其間,他們開荒種地,在嶺上建了35間瓦房,後來發展到了40多人,遂將這些瓦房稱為山寨,尊其兄吳超為寨主,後因地理原因,不宜長居,遷至別處,這就是「寨主嶺」的由來。
清朝末年,湯、汪、陳三姓族長提議,聯繫地方上的有錢鄉紳捐贈數千銀兩,在原已倒塌的房子上重新蓋了五間瓦房,將其改為寺廟,廟內有三個和尚,終年香火不滅,晨鐘暮鼓,呈現出一段風平浪靜的盛世年華。
嶺上有三十六棵遮天蔽日的大松樹,林深樹幽、猛獸出沒。夏日,涼風習習,人在樹下,頓覺心曠神怡。
那三十六棵大樹在數里之外,依然能看見,遠居在外的旅人,歸家之時,遠遠望見寨主嶺,望見那些大樹,如見親人。
我的祖居原是上塔八艮嶺,屬白石山脈,周圍翠峰林立、層層梯田、綠樹成陰。祖父陳東林高大帥氣、飽讀詩書、樂善好施,從小習醫,醫術高明精湛,在國慶街上開了一家中藥鋪,治病救人,濟世為懷。
祖父的悟性極好,文學造詣也高,閑時編寫一些醫書和治病手冊,對一些疑難雜症都存檔備據,為父親日後從醫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祖父愛好詩文,與友人相聚時,也會吟詩作對。一日,一位不良鄉紳的父親八十大壽,日近中午,賓客還沒有到齊。那位寫對聯的先生阿諛奉承,想送給老大爺一副十分喜慶而又奉承的對聯,他搜腸刮肚,也只寫出上聯:壽比南山,山不老,老大人,人壽年豐,豐衣足食,食盡山珍海味,位高德大,大享榮華富貴。貴客早應該來,來人置禮(此處模糊不清),理所當然。祖父見了,不以為然,遂回家寫了一副下聯,著人送去。其聯云:福如東海,海闊大,大老人,人面獸心,心如豺狼虎豹,暴病而亡,死無葬身之地,地方好人莫去,去了後悔,悔之晚矣。那位先生見了,馬上把上聯撕下來。對聯終未貼成,反倒鬧出了一場大笑話。
祖父去世以後,父親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他的白話文也寫得極好。那時電影《白毛女》開始上映,祖父看後,把讀後感寫在日記本上,我只記得其中一段寫運:「清粼粼的水來藍瑩瑩的天,山下一片米撲川,高梁子望不到邊,黃家的土地數不完,東家住高樓,佃戶來秋收(此處模糊不清),流血流汗當馬牛,老人折斷腰,兒孫筋骨瘦,這樣的苦日子沒有頭。」他寫的話,有些是電影里的歌詞,祖父只看了一遍兩遍,便記下來了,可見祖父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未完待續)
黃昏,在粉色包圍中看書。
最愛的粉,綴著花朵,窗帘是,冰絲涼席也是。
第一次見到老媽買了這麼粉的冰絲涼席,喜歡得不得了。
聽音樂,不是鄧麗君,而是陳佳,與鄧麗君一樣溫婉的女子,氣質神韻像極了,那麼古典、那麼甜美,閉上眼晴,都是她的氣息,溫柔地包圍過來。
《人間詞話》有些嚴肅,隨手翻看,看著王國維不喜歡溫庭筠、韋莊、馮延巳、不喜歡姜夔、張炎、柳永……獨對李煜、納蘭性德、東坡居士、歐陽修、晏幾道、秦觀……推崇有加,讀多了,反而覺出了這個老頭的可愛,精神潔癖的一代國學大師,愛憎那麼分明,細品愈覺有味。
再讀丁立梅散文,沒有悲怨壓抑,只有滿心的歡喜,看見一朵花亦要微笑,一朵流雲、一片落葉、一場白雪,都叫人喜愛。煙火中的小快樂,足以讓她高興一整天。
音樂總擾人思緒,很少在音樂聲中寫文,看書倒常有。
黃昏暗淡的天,該走出戶外,去聽聽風也好吧。
2019.6.25黃昏
夜醒,七層多高的樓房,依然能聽見蛙聲,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喜歡聽這些來自自然的天籟之聲,有亘古的靜。
昨夜,老爸撰寫回憶錄,幫他打出來,一直打字打到零點。半夜,老爸老媽仍在為文字掛心,他突然感到了壓力。也許,這是老爸第一次用文字記錄過去的歷史與生活的點點滴滴。
幼時,總記得老爸愛看書,有一次看書睡著了,燈火差點點燃蚊帳,被老媽及時發現,免了一場火災。吃飯時,老爸經常卷不離手,老媽不知搶過書、責備過多少回。
詩文是老爸的最愛,寫起來似乎得心應手,也令我讚歎,他的身上,似乎有舊時文人的影子。
老爸愛音樂,吹拉彈唱,據說用一個月時間全部學會,且技藝精湛,參加各種宣傳隊的演出,遠近聞名。
晨,與老媽聊起他們生活的年代,以及那個年代的愛情,老媽的眼神里似乎放出了光彩。年輕時的老爸,清秀俊美,一表人才,暗戀傾慕者不下十人,眾多的追求者,都因種種原因而陰差陽錯。老媽提及的人,曾有她的閨蜜與同學,小時候見過,以為他們僅僅是認識,不知道還有這些淵源。
老爸後來獨相中老媽,或許這也是一種天賜的緣份,門當而戶對,不遠又不近,知根又知底,或許,老爸偶然的另一種選擇,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我的存在,生命存在著那多麼未知與未卜,一切皆是機緣巧合。
感嘆命運,或許也正應證了張愛玲那一句話,「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好趕上了,只有輕輕地問一聲,原來你也在這裡嗎?」
生命中有多少人擦肩而過,終成過客,在他們的那個年代,原來也是如此。
一直以為,愛情是年輕人的專利與特權,與老爸老媽的年代相去甚遠,原來,也有他們那個年代的愛情,更熱烈、更質樸,卻被他們深藏於心,無從察覺,畢竟,他們也曾年輕過。
也突然想起叔叔大學時代的愛情,夢幻般美好。印象中的叔叔,高大帥氣,美男子一枚,且一直是學霸級別,每年暑假或寒假,他的女明友楊莉阿姨必來小住半個月。她能歌善舞、身材高挑、膚白貌美,長裙飄飄,在我們童年的印象里,彷彿是神仙姐姐一般的存在。每年假期,我們都盼著她的到來,聽她鄧麗君一般柔美的聲音,其實,那時我們還根本不知道鄧麗君。
整整四年,美麗的楊莉阿姨伴著我們度過了童年最美的時光,那一種浪漫的氣息連小孩子也感受到了,是糖果般的甜。
多年以後,叔叔陰差陽錯,並未娶她,成了我們心頭最遺憾的一環。
他們高中時便已相識相戀,見過他們的情書,寫在一個小本子上,記得上面曾有,「今天我又學了一首鄧麗君的新歌……」那時,第一次知道了鄧麗君這個名字,卻並未聽過她的歌,後來才知道鄧麗君是他們那個時代的偶像。偶像無所謂年齡界限,在她逝去後多年,她竟又成了我的偶像。
在年輕人,三年五年便可以是一生一世,在中年人,十年八年卻好像是指縫間的事,三年五年將一生的愛恨都經歷了,此後便是碧海無波、細水長流。
詫異於老爸老媽那個年代的故事,一本關於先輩關於爺爺奶奶的回憶錄因叔叔的提議,漸漸初具雛形,不知道老爸要如何寫下去,那些饒有趣味的故事會在老爸的生花妙筆下一一呈現出來,或許數月,或許是一整年。
老爸提議讓我去寫,他們的歷史,我無從知曉,更有祖父母那一代的傳奇,至今仍是享譽鄉間的令人津津樂道的故事。
這樣的重任,也只有交給老爸了。
月明星稀之夜,不知老爸將如何構思故事來龍去脈與情節,那必定會還原一段真實的生活,又帶著文學的趣味。
夜靜之時,思維感觸似乎更敏銳,筆觸似乎更沉靜,多年已來,習慣在夜間去思考,思考那些關於生命的本真與掙扎。
我們也只是生命的承載者,薪火相傳,書脈悠悠,似乎,也還是有那一縷書香在冥冥中隱隱不絕。
爺爺工詩善文,能言善辯,老爸似有餘風,終究還是遜了些,到了我們,似乎更加式微,書香何以相傳,未曾知曉。
文明之根,總是在不知不覺與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之中,一縷詩風,裊裊乎,渺渺乎……
夜靜,聽蛙聲四起,蟲聲不絕,思接千載,胡亂記之。
言已盡,意未盡……
2019.6.25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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