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後，我終於懂得了無臉男的孤獨與悲傷
對於許多影迷來說，6月份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千與千尋》的上映。
談獎項對有些電影來說是很有說服力的，但對有的電影來說，又顯得無足輕重。
比如常年雄踞豆瓣top1的《肖申克的救贖》，當年在奧斯卡上就顆粒無收，最後是時間證明了它的經典與偉大。
以及這部當年拿下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金像獎最佳亞洲電影等獎項的《千與千尋》。
雖然它有眾多榮譽加身，但對於許多人來說，它更是動畫片的啟蒙、是心頭的白月光、是永遠具有生命力的童話和寓言。
所以18年過去了，儘管豆瓣上為《千與千尋》打分的人已經超過了111萬，但它依然維持著9.3的超高分。
喜歡《千與千尋》的人，大多看過電影至少兩遍以上，好電影就像一本好書，每一次讀都能有不同的感受，隨著年紀的增長，對宮崎駿的理解也會有所不同。
不過有一點沒有變過，就是在宮崎駿老爺子的心中，孩童永遠是美好的代名詞。
縱觀宮崎駿的作品，主角無一不是青蔥少男少女，他們都處在對愛情還懵懵懂懂的年紀，對世事和壞人也都是一知半解。
但對於膽魄和勇氣，卻永遠勝人一籌。
千尋也是這樣的角色，她在和父母一起驅車前往新家的途中，誤打誤撞掉入了一條神秘的隧道，進入了一個妖神共存、風雲詭譎的異世界。
在這個異世界裡，千尋的父母變成了待宰的豬，自己的名字也被湯婆婆剝奪，成為了無根可尋的迷失的小孩。
途中她認識了白龍，一個混跡異世界多年、卻還能夠被千尋身上的純真和善良所吸引的人。
白龍也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但他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他還記得自己失去名字的事實。
所以他潛伏在湯婆婆身邊，佯裝臣服，伺機報仇。
故事的前半段，是白龍指引千尋，教她如何在異世界裡生存，並尋找到解救父母的方法。
故事的後半段，是白龍的身份暴露，千尋在解救白龍的途中，順便拯救了無臉男、自己和父母的故事。
隨著《千與千尋》的上映，白龍和千尋的感情也登上了熱搜。
小時候以為白龍是女生，千尋和白龍之間是友情；後來才知道了白龍是男生，又以為千尋和白龍之間是愛情。
如今再看，才發現千尋和白龍之間，是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也有人說，白龍對千尋是愛情，但千尋對白龍是懵懵懂懂的感覺；也或者，他們就是超越了友情和愛情的，另外一種更微妙的感情。
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但我們不必執著於尋求某一種準確的答案。
因為這正是《千與千尋》，甚至說宮崎駿大部分作品的特點：給一千個人，留出能看一千個哈姆雷特的空間。
尤其是《千與千尋》，裡頭的諸多人物形象和環境奇觀，都有著強烈的隱喻和象徵意味，暗藏的玄機之多，堪稱宮崎駿作品之最。
比如同樣登上熱搜的無臉男：
無臉男沒有具體的身形，虛無縹緲猶如一隻孤魂野鬼，整個黑色身軀也呈現透明狀，站哪都可以隱身，和建築物融為一體，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小時候看無臉男，只覺得幽怨恐怖得很，還把他當作了除湯婆婆之外的一個小反派，只不過最後被千尋策反了。
長大後再看無臉男，才發現它是對自己的最大隱喻：
孤獨、偏執、沒有存在感、渴望得到關注。
所以他才會在被千尋看了一眼之後，悄悄跟上了這個沒有神力、兜里也沒有金錢的小女孩。
在被千尋邀請進屋躲雨之後，無臉男對千尋的偏執，更是達到了極致。
不僅幫千尋偷葯浴，還無止盡地傷害油屋裡的人，變出黃金獻給千尋，殘害眾生，只為了搏千尋一笑。
他偷了一支葯浴給千尋，發現這樣可以得到千尋的感謝，又轉身去偷了更多的葯浴。
最後在被千尋拒絕之後，露出了悲傷至極的樣子。
無臉男被千尋拒絕的一幕讓人印象很深，小時候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會因此同情無臉男，直到千尋坐上電車，看見了更多和無臉男一樣的人時，我們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18年過去了，我們更加不得不被宮崎駿的才華和先知所折服，電車和無臉男的這個安排，像極了如今我們擠在地鐵上的一個又一個日夜拼搏、卻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而奮鬥的孤獨的靈魂。
我們也像無臉男一樣戴著面具生活，把悲傷和失落都藏在身後；我們也曾試著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最後卻發現自己變得和空氣一樣透明。
最後我們用黑色武裝起自己，讓自己變得面目駭人、難以親近。
卻又在遇到了一個可愛的人之後，傾盡全力付出，甚至不惜傷人傷己。
除了無臉男，還有湯婆婆最寶貝的巨嬰：
巨嬰這個詞也是從這裡來的。
他被湯婆婆像瓷娃娃一樣寵著愛護著，但同時也被限制了自由和成長。
所以在遇到千尋之後，他才會用極其違和的字眼，威脅千尋和自己玩：
你如果去的話我就哭，婆婆馬上就會過來，把你殺掉。
一個在狹隘空間里被寵溺著長大的巨嬰，心中能有的追求極其簡單，但使用的方法也都粗暴自私。
失去了共情能力，孤獨的巨嬰，註定只能在小圈子裡永遠無解地兜轉，直到把自己逼瘋。
除卻個體感受，《千與千尋》還對社會，有一個大隱喻，整個異世界，就像是一副對準現實世界的浮世繪。
《千與千尋》是在2001年於日本上映的，也就是說，在宮崎駿創作此片的日子裡，正是日本泡沫經濟最嚴重的時期。
彼時日本的繁榮達到了空前的景象，但同時人心的迷惘、貪婪與孤獨，也在暗暗充斥著這個一碰即碎的大泡沫。
比如千尋和父母剛進去異世界時見到的繁華美食街，就是繁榮社會的其中一個小縮影：
街面五彩斑斕，所有的美食都成山地堆積在桌面上，極盡奢靡，不顧浪費。
而在這極盡豐富的美食鏈背後，是極其龐大的消費人群，和他們揮金如土的消費理念。
經不住誘惑的千尋父母，就在美食街吃到迷失心智，變成了異世界待宰的豬。
「不努力的話，會變成豬被人殺掉的」，成為了多少後人調侃此橋段的哲思名言。
另外一個大縮影，自然就是異世界裡的油屋：
一個供妖神消費享樂的地方。
這裡有最奢華的配置和最親切的服務，只要你掏錢，數不盡的人朝你卑躬屈膝著迎來，用不完的資源任你盡情揮霍。
大家都金錢主義，唯物至上，過著吸血和被吸血的生活。
而這背後最大的吸血鬼，就是剝奪了大家名字、掌握著所有人命運的湯婆婆。
油屋的生意，更像一個見不得人的黑市，但只要世人足夠追名逐利，再黑的市場，都可以構建出最奢侈華美的景象，這正是慾望的最可怖之處。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裡，所有貪婪的弱者會變成豬，所有貪婪的強者會變成吸血鬼，而不貪婪的人，會忘卻初心。
影片的最後千尋和父母回到了現實世界，小時候看到結局，以為隧道背後的一切，只是一場冒險的夢。
長大了才知道，隧道後的一切，才是現實。
是宮崎駿老爺子，給世人最溫柔、也最犀利的警告。
我們常說「成人童話」，成人童話到底是什麼？
是描述著愛情和殺戮情節的童話故事嗎？
恐怕不是，《千與千尋》和《小王子》一樣，它們都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為我們定義了一次成人童話的樣子：
是一種小時候沒看懂、長大後看懂了，才知道小時候所理解的，就已經是最好的童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