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表》對蜀漢的影響：確立權力格局，也讓諸葛亮陷入信任危機

在三國格局形成的過程中，劉備三顧茅廬，採納了諸葛亮提出的《隆中對》戰略構想，並以此指導本集團的活動方向，最終於221年在成都建立蜀漢政權。

然而立國不久，劉備就親率大軍與東吳決戰夷陵。兵敗後，劉備逃至白帝城，於223年去世。十七歲的劉禪即位，是為後主。在諸葛亮的輔佐下，蜀漢重新與東吳結盟，南撫南中，政權進入鞏固與持續階段。

公元227年，諸葛亮上《出師表》，在表中闡明蜀漢後主時代的權力劃分、國家運行方向以及君王的行為規範。整個後主時代，蜀漢政權的運行軌跡都受到《出師表》的影響。

劉禪繼位，諸葛亮為相，劉禪對諸葛亮說：「政由葛氏，祭由寡人」，隨即諸葛亮：

「開府治事。傾之，又領益州牧。政事無巨細，咸決於亮——《三國志》」

按照劉禪繼位時劃定的權力分配模式和運行程序，劉禪作為蜀漢政權的君王並不能決定軍國大事，軍政決策權都掌握在諸葛亮手裡。

劉備時期，由諸葛亮提出的《隆中對》等一系列戰略方針，都是劉備主導、諸葛亮執行而完成的，形成劉備集團發展中的君臣合作體制。進入後主時代，這種權力存在形式發生改變，劉禪被排斥在決策層之外，僅僅作為蜀漢政權存在的君主符號。諸葛亮之後的蔣琬、費禕甚至姜維掌控權力中樞階段，劉禪也基本上扮演著影子皇帝的角色。

一、《出師表》實質上是蜀漢權力分配的流程圖

《出師表》對劉禪的活動空間與權力行使範圍作了明確界定，要求：

「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劉禪不能因為自己是一國之君而為所欲為，如果要參與政務：

「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缺漏，有所廣益」

作為君主，劉禪對國家事務有知情權以及有條件限制的參與權，當諸葛亮北伐在外時，劉禪的言行會影響全局，可能使後方不穩，諸葛亮必須對劉禪活動區域以及權利範圍作出限制。

將劉禪的空間限制在一個非政治化的個人生活圈中，一方面防止劉禪因無知任性用權導致三國的形勢不利於蜀漢的局面；另一方面有效避免君相之間的權力衝突，防止諸葛亮北伐於外而後門起火。

《出師表》對君主的言行設置諸多限制，提出很具體的細節，這在古代封建社會中屬於少例。《出師表》提出時，劉禪已經是成年皇帝，具備辨別是非、獨立做事的條件。

諸葛亮以正式公文的形式界定皇帝的行為規範，呈現出蜀漢政權自劉備去世後丞相為主、君主為表的權利分布。這種權力定位必然需要相應的政治軍事活動來保證，諸葛亮常年北伐，就是最好的丞相掌權形式。

在《出師表》中，諸葛亮對北伐的原因做出詳細解釋：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囊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從此，諸葛亮將自己畢生精力投入北伐戰爭，一直到最後病逝於五丈原。

北伐戰爭是諸葛亮及其後繼者與劉禪權力分配的一種實踐形式。在君主專制社會，掌握軍隊和征伐大權就等於控制了國家的軍政大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不會有挾持軍令對抗君主的嫌疑；不會因常在君王面前獨斷專行，故而引發君臣衝突。

《出師表》中構建的蜀漢權力運行軌跡，避免了統治中樞大權在實踐中的交叉和矛盾，有效地將蜀漢君主制以另外一種方式固定下來。

公元234年，諸葛亮去世後，蜀漢政治依舊保留著君臣權力分治的格局。「以丞相留府長史蔣琬為尚書令，總統國事」。劉禪下詔，稱讚蔣琬：

「君其治嚴，總帥諸軍屯駐漢中，須吳舉動，東西犄角，以乘其釁」

第二年，晉陞蔣琬為大司馬。諸葛亮去世後，蜀漢廢黜丞相職位，延續東漢以尚書令執掌中樞的方式，君主以法令的形式將執掌國家軍政大權者的活動範圍，確定在遠離京畿的漢中前線。其「是後處蜀、魏界，固險重守，自丞相、大司馬、大將軍皆鎮漢中」。

蔣琬之後，大將軍、尚書令費禕「出屯漢中」，延續蜀漢初年既定的權力分配路線。《魏略》記載，蔣琬死後，「禪乃自攝國事」，成熟後的劉禪開始尋求擴大權利活動空間，但征伐活動還是由費禕決定。

公元253年，費禕遇害，姜維「加督中外軍事」，仍在漢中與魏國抗衡，牢牢控制著軍權，直到蜀漢覆滅。

對魏國的軍事活動既保證蜀漢權臣掌握大權，又不會因與君王同在京城，自我權力膨脹而發生改朝換代的悲劇，因而劉禪也認同這種權力格局，從諸葛亮、蔣琬、費禕到姜維，劉禪多次發布旨意，重申這種二元權力格局的必要性與合法性。

二、蜀漢二元權力格局下的一次危機

公元228年，魏國北伐，馬謖失街亭使諸葛亮陷入前線將士的信任危機。劉備臨終前曾告誡諸葛亮：

「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但是諸葛亮不以為意，還是讓馬謖擔任參軍，陪伴左右。「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公然違背劉備的遺願，過於親信馬謖，自然令其他大臣不滿。守街亭又「不用舊將魏延、吳壹等為先鋒」，導致北伐前功盡棄。

諸葛亮不得不斬馬謖「以謝眾」，還上書劉禪，公開向劉禪和大臣檢討自己用人失察：

「臣以弱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又街亭違命之闕……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責帥，臣職是當。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

在蜀漢君臣分治的制度下，二元權力結構也使大臣有二重選擇。諸葛亮雖北伐在外，擁有軍事將領任免權，如果違背眾望，也會引起將領不滿並採取偏向君主的態度。

就形式而言，劉禪才是名正言順的君王，理應掌握軍政大權。如果老將舊臣團結起來，以遵從劉備遺言和劉禪的詔令的名義集體反對諸葛亮，蜀漢政局將會面臨深刻危機。

所以，諸葛亮當機立斷，一方面上書做檢討，另一方面斬馬謖、自貶三等，又「考微勞，甄烈壯，引咎則躬，布所失與天下」，重新贏得將領的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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