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學 >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關注 中國詩歌網,讓詩歌點亮生活!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散文詩》2019年第6期推薦

辰 水

1977 年出生於山東省蘭陵縣。2000年開始從事文學創作,在《詩刊》《山花》《天涯》等報刊發表作品千餘首,出版詩集《辰水詩選》《生死閱讀》,作品入選《70後詩歌檔案》《當代詩人詩選》等書。參加第32屆青春詩會。曾獲第三屆紅高粱詩歌獎、首屆山東文學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委員。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詩觀:因有了更多的迂迴空間,詩的精神內核在散文詩這個文體里,顯得更加豐腴,更加縱橫捭闔。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鄉 村

1

要怎樣才能讓自己困守一生?在一個地方,一條小巷,一個卑微的村莊里。

靈魂容易溢出,在思考之餘,像意念中的那杯水。

給自己靈魂戴上的刑具,不知怎麼,突然就鬆開了。像秋收後的大地,暴露出了秘密。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對於一個村莊,內心裡所產生的困惑:他們是貧賤的農夫,奸詐的商販,卑鄙的盜墓人……還是手提一個焊槍,將村莊煥然一新的手藝人?

如果把他們全都串在一起,又怎能分清良莠?

2

每日都有人頭頂著烈焰,也有人置身在冰冷的窖中。我偏安一隅,與這個孤寂的世道對抗,又有什麼不妥?

那些建築者,來自四面八方的方言,其中有沒有摻雜著神的話語?心中的巴別塔,要用多少羞辱來灌漿?

攀登在拱形的塔尖,高處不勝寒。我幾乎要跌落在地,卻吐出了腹中的苦膽。

3

再往前就到哪兒了?一條不歸路。

面對越來越低矮的祖先墳墓,道路也越來越變得狹窄。命運也彷彿是一棵羸弱的青草,一成不變地在黃土上演繹著春秋枯榮的人生。

我與這個村莊逆向走,荒涼當歌,繁華當泣。攜帶著一壺精囊的子孫,他們未成人,需要被種下,像一株樹,像一棵草,迎接風雨雷電。

可鄉村早已沒有種植他們胚芽的空間,即便是針鼻大小的地方也沒有。想當年,祖先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坐擁良田百頃,傭人幾列。然而,到如今連遺骸也不得不到處遷徙,從村東遷到村西。

4

我始終要面對另一個天空,高懸在上,時晴時陰。天空即魔鏡,它映照出另一個猙獰的我,隱藏的我,反向奔跑的我。

身負一袋糧食的重量,而跟著靈魂遊走的農夫,需要多少道腰牌的命令才能讓他,獨自對抗漫天的風雪。

曾多次聽過一個真實的軼事:村裡的那個沙木匠,被鬼領迷了路,三天未找到家。最後不明不白地死了。

雪地里稀疏的血跡,像收集的殘陽,被珍藏在橢圓的玻璃瓶里,在祭祀的路口摔碎。

5

誰也無法輕易剔除心中隱藏的惡,像個因子,潛伏在內心裡。等待一個春天的來臨,河水暴漲,泛濫……

我們這一代人的邪惡,像黑色鳥飛過屋檐,沒有聲音,卻覆蓋住了一戶貧窮的人家。

村裡的夜晚,寧靜中的屈辱,伴隨著一隻烏鴉的來臨,而開始。縱然黎明,也並不能劃開沉重的夜幕。

我的女人,她是一個承受者,對於我的抱怨,像大地接受雨水。而整個村莊像一個巨大的子宮,一件容器,終究會被打碎,流淌出廢棄的渣子。

6

必須要搬運走這些礙路的石頭,再放一匹褐色的馬進來。馬蹄踏在石頭上的聲音——我懷疑它是電報聲,來自遙遠的地下。

那些異端者拋出的隕石,像隔空投擲的骰子,變成閃亮的星星。總有一顆會落下來,變成人世上的塵囂,再返回石頭。

這些尖銳的,脆弱的石頭。我用小小的鐵鎚敲擊它們,裡面的核,像哪吒一樣分娩。

7

瘦骨如柴的農夫,他們體內的薪火,比自身還沉重。截取其中的一段,焚燒,輕易就變成了木炭。

互相抱團取暖的人,他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擁有一個通紅的火盆。去世的村民,他無子嗣傳世,每每祭拜祖先時,我總要順便給他的墳頭上燒上一刀紙。到底是誰掩埋了他,潦草中,似乎有尖銳的巨石破土而出——

8

推算與一顆星星之間的距離,似乎是他一生的夙願。作為一個並沒有從事過農活的農夫,他的測量,無異於水中撈月,鏡中望花。在繁星淹沒的銀河裡,隨便撒下一網,捕撈到的卻是閃亮的火燭。

9

大雨滂沱的深夜,閃電再一次擊中院中的枯槐。它應聲而倒,毫無掙扎。在鄉間,閃電幾乎是正義的象徵,它的追殺像是在宣讀一段聖旨,殺無赦——

隔著一個鎮的空氣,將一棵大樹一分為二。樹幾乎是冤屈的,附在枝丫下的妖孽被劈中,卻免於一死,殘留下斑駁的血跡。

10

稻草與火焰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

把稻子割倒在地上之後,我起身給一個遠來的陌生人,送上一支煙。他似乎要燃掉整個稻草場。「對於生活,我需要一場大火焚燒掉自己,然後再企圖重生……」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我不會把他看作成冒失鬼,或者他本身就是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背後隱約地長著一對隱形的翅膀。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11

一個妄想搬動山上巨大石頭的人,他天天給自己催肥。企圖豢養三匹馬的力量,帶著自己飛翔。總有一天,這些巨石被推向山巔,成為威脅四方的力量。如同相信一隻沒有翅膀的野獸,它的挫敗感,它的孤獨感,荒涼如同山岡。

12

我是這山岡上唯一對著叢林,俯首稱臣的人。即便是腳下微小的石子,它們也似乎,會成為另一枚厄運神針。初春之時,我們曾無數次,歡喜地重返一個孤寂的地方。

直到某一年,一個異鄉人,她將自己弔死在一棵苦楝樹上,我們便再也沒有退回的餘地。

整個叢林,從此將更加闃寂無人。

13

所有的群山,只是輕輕聳立的波濤。當世界安靜時,它們便靜穆,像孤獨的針尖。我們畢生所追求的光明,總是時而縮小,時而放大——

成為墳墓的另一個出口。我們撲倒在地,跪下……叩頭。通過這個儀式似乎與先祖鏈接了一次,可是內心裡的惶恐早已出賣了自己。每一次迅速地逃離,那些隔世的火焰,都如死灰一樣冷寂。

14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一直會這樣……

我試著倒退著找回從前的自己,沿著彎曲的河岸,越走越遠,越無法直視一條河流所暴露的秘密。卑微不會是稗草的專利,而被流水輕易塗改的大地,它生命的禁區,被闖入——

成為卸載私憤的秘密之地,它的冤孽也由此而生。一個投河者,因為她斬釘截鐵的死,而默認了她的貞潔。

15

給予多少酬勞才能讓一具屍體浮出水面?在鄉間,一個打撈人抱著酒瓮呼呼大睡。隔年的劣酒也有著驚人的兇猛,他必須入睡。也請那些脫殼的亡靈,等一等。只有肉體是如此地慢——

慢到變成灰,變成土。慢到我們都沒有了耐性,索性把大地也挖出了一個窟窿。

16

我們受限於一座山川的小,和一張身份證上僅存的阿拉伯數字。它們是有限的……

有一天,我居然可以懷揣著它走遍,每一條細小的河流。而驚訝於和夢中的如此一致,又如此相似。那麼多人都驅趕著它們,夢中的河流,它幾近泛濫……

我嘴角的口涎,它如此豐富,如此狂妄,與一條平行的河流遙相呼應。

17

一條年久失修的溝渠,它的落寞,只有自己知道。但我還是樂意把它想像成一條巨龍,騎在自己的胯下。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我在它的身上幾乎肆意妄為。尖銳的石塊就是鱗甲,光滑的水泥面,就是它溫潤的腹部。一群灌溉者,卻顧不了這些,他們強硬地把溝渠分成一截、一截,或者另一截。春旱不只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可流水到來後,其中沒有一滴,屬於我們。

18

「你們同伴中有一人早晚會成為傻子……」一個異鄉的巫師,多年前,曾拋下這句咒語。然後,死了。

鄉族們匆匆地收殮著他的屍骨,卻不知要將他葬於何方。要不就讓他隨流水去吧,去吧……黑色的盒子,像一隻水鳥,追逐著水遠去。

或許一個傻子是孤獨的,上帝又給這個村莊製造了另一個傻子。我們從來不肯嘲笑這對傻子,卻譏諷那個僅僅猜對了一半的巫師。甚至連傻子也會嘲諷另一個傻子,認定對方比自己更蠢。

19

沒有人會甘願臣服於一個孱弱的村莊。村裡的眾多居住者,他們一面挖掘著地下,一面向天空舉起向上梯子。

無數的麻雀,重返鄉間。而另一隻布谷鳥,它總是準時到來。在失衡的家園,偌大的內陸一片空曠。誰有資格享受這豐腴的土壤,來掌管一隻知更鳥在村莊里的歌唱?

20

我們名義上所擁有的發言權,都源於古老的巫術。企圖讓石頭髮聲,讓石頭歌唱。這無異於換掉,正在我們胸腔里奔跑的心臟。可在空無一人的山谷里,誰又能守得住寂寞,不吐露一個聲符。如果換到熙攘的街頭,對於那些抱著票箱四處兜售的騙子,我們又怎樣簽下自己的賣身符?

無論在哪裡,山川早已不屬於我,甚至是一草一木。我卻要如此熱愛,又如此惋惜。儘管我只是孤零零地活下去,活下去——

不肆意妄為,也不言輕易地與這個世界作對。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創作手記

出走與堅守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二十多年來,我曾在自己的詩里多次寫到過自己的村莊,細緻到每一條路、每一個溝溝坎坎……可這個叫做安樂庄的村落,隨著時間的流逝,它自身也在發生著變化。有時是細微的,比如老梁家把他家門前的一棵樹砍倒了;有時是巨大的,比如一條泥濘的道路被覆蓋上黑色的瀝青。

可突然到來的變化,讓人不可思議。一座座池塘被填平,一排排房屋被拆倒,一幢幢樓房拔地而起……這一切似乎比馬爾克斯筆下那個叫做馬孔多的小鎮,更為魔幻。在每個清晨,即便是在偏僻的鄉下,挖掘機的轟鳴聲依然會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然而,這一切並不意味著鄉村的永恆。當我看到一個個破落的農舍,大門上已經銹死的鐵鎖,門縫裡往外瘋長的荒草……在粉刷一新的裡面,也有著難言的衰落。故去的不僅僅是村民,還有這個村莊的活力。當一茬茬年輕人,奔波在異鄉,只有在春節之際,這個村莊才有短暫的騷動。

剩下的人們,盤桓在土地上演繹著古老的生死枯榮。隔三岔五,我就要回到村莊里,和年邁的母親一起,扛著鋤頭去田地里勞作。田地越來越少,勞作者也大都到了五六十歲以上的年紀。這土地遲早不是我們的,母親似乎半信半疑。而村裡的年輕人也一個個越走越遠。這些土地以後到底是誰的呢?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詩 評

鄉村敘事:可能與難度

文/霍俊明

我和辰水是同時代人,這不只是強調我們的「出生時間」,而是為了突出我們處於同一時代的生存語境和現實命運之中。辰水最初的詩歌寫作就將精神視線投注到了鄉村(安樂庄)事物和鄉野普通人物的命運上,並且多年來他一直都保持著「鄉村見證人」的精敏身份。其最新的作品《敘事:鄉村》(散文詩)我並沒有著意按照「詩歌」或「散文詩」的形態來閱讀,我只是將之視為一個當代寫作者的精神縮影和文本檔案。

就辰水的鄉村(鄉土)詩歌寫作以及《敘事:鄉村》而言,我們不得不再次關注一個自新世紀以來的寫作倫理:為什麼寫作鄉村?鄉村發生了什麼?「鄉村敘事」是否正在經歷著複寫的瓶頸期?

「詩人」與其他文體作家的一個重要區別即在於他具有不斷強化的「精神肖像」,他的精神生活得以在文本世界中不斷塑型。

顯然,辰水是一個詰問者和遊走者,同時也是困守者和出逃者。對於鄉村倫理、人世萬象以及新舊時代的碰撞,辰水都更像是一個夜晚的失眠者和遊盪的幽靈。他也因此持有了傾聽的耳朵和眼力的可見度,甚至更像是一個鄉村的辨音師。在辰水這裡,我甚至還目睹了當年魯迅筆下的那個「黑衣人」——走投無路、虛妄空誕、向死而生、長歌當哭。

顯然,辰水並不是孤立的鄉村敘事者——卑微而虔敬、冷峻而分裂、寧靜而屈辱、自責而虛妄。與他同時代的寫作者都經歷了類似的裂變過程,曾經熟悉的鄉村已經消解,煥然一新的時代已然到來。實際上,很多人都成為了過去時鄉村的懷舊者,這一回溯的眼光使得過往也蒙上了理想主義的色調——「我試著倒退著找回從前的自己」。與此同時,猝然降臨的現代城市和現代性也使得包括寫作者在內的鄉村經驗者們深感不適,各種尷尬、分裂、不滿以及懷疑就紛至沓來。顯然,作為閱讀者和批評者,我也深處這一裂變之中,和辰水一樣地感同身受。但是,我還不能在此止步。因為,詩歌和文學畢竟不同於現實生活,或者說二者是不能劃等號的。詩歌在涉及鄉村歷史和現實經驗的時候對詩人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詩人不只是一個觀察者和鏡像描摹者,也不能成為社會報告式的平面分析者。詩人和詩歌應該通過特殊的文字世界完成精神生活,完成對一個時段的深層經驗和內在動因的剖析和命名,甚至更為偉大的寫作者還能夠通過普世性經驗和個人化的歷史想像力以及求真意志完成對時代的超越。也就是說,詩人不只是具有反應和傾聽能力,還應該具有過濾、變形乃至提升的能力,不僅觀察可見之物,而且對不可見之物予以發現和揭示。唯其如此,詩人也才能承擔起布羅茨基所說的「詩歌是對人類記憶的表達」。

這不只是我對辰水的閱讀期待,甚至是對整整一代人的期待。當然這一期待和要求顯然是在文學史的層面提出來的,而很多寫作者顯然不能對此做出完滿的應答。而辰水近期的寫作尤其是《敘事:鄉村》讓我感受到的是一種複雜性,也就是說鄉村敘事不是類型化和符號化的,甚至也不是倫理道德化的,而應該是在文本內部完成的更為複雜的疑問和省思。顯然,辰水正試圖對此做出個人化的努力。

辰水成了一個面對鄉村事態和命運淵藪的精神自審者。他將自己置身於懸崖地帶,在烈焰的烘烤和冰雪的淬鍊中一直敲打著自己的頭顱。詩人並不是萬能的解決難題的高手,而更多時候是問題的提出者。辰水也只能在彳亍和反覆的詰問中變成了黑夜裡的希緒弗斯。

辰水既是貼近鄉村現實的剖析者、凝視者,也是形而上的遊離者和語言刀鋒上的歷險者。閱讀辰水的文字,並不是一個輕鬆的過程。這種緊張和不安正來自於同時代人的感受力和想像力。也許,詩人的責任在於黑夜中扔下一個秘密的漂流瓶,裡面充塞著種種疑問。隨著時間的洪流,那個撿拾起這個漂流瓶的人也許會給出我們這個時代的疑問以答案,也許一切都未為可知。

荷戟獨彷徨。這句話也適應於辰水的寫作和精神肖像。

詩評家簡介

霍俊明,河北豐潤人,詩人、批評家。詩刊社主編助理、中國作協創研部研究員、中國作協詩歌委員會委員、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中國現代文學館首屆客座研究員、特約研究員、《詩收穫》副主編。著有《轉世的桃花:陳超評傳》等十餘部。曾獲中國政府出版獎(提名獎)、《詩刊》年度青年理論家獎、首屆金沙詩歌獎(年度詩歌批評獎)、第二屆「草堂詩歌獎」(年度詩評家獎)、揚子江詩學獎、「後天」雙年獎等。

往 期精 選

《江南詩》 | 張曙光:抵達之謎

《詩選刊》 | 湯養宗:紙上生活

《詩刊》 | 吳 藝:繁 花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十月》 | 馬驥文:回形樓梯

一 鍵 關 注

中國詩歌網

詩歌報刊聯盟

敬請關注

喜歡辰水的詩,請點在看

頭條詩人 | 辰水《敘事:鄉村》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詩歌網 的精彩文章:

詩名家丨潘洗塵:寫在母親離去後的第七十五個深夜
漢詩英譯 | 一 處

TAG:中國詩歌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