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邊緣》——2080年，地外之戰，多國聯手共同抗敵

軍情 06-29

註：軍機圖原創作品，禁止轉載

太陽系邊緣，塞德娜星軌道遠日點附近

「先鋒」號載人遠航探測器

2080年5月5日0758時（格林威治標準時間）

在一群四五十歲的大爺大媽當中，年僅32歲的趙揚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即便是與自己在航天員大隊中一同被選拔的同事們相比，這位航天軍中校也顯得過於年輕了。因為這一點，趙揚在計劃開始時沒少受到同機組其他成員的質疑，要不是自己在任務開始後表現出色、同時另外三名中國籍航天員經常替他反駁幾個喜歡挑撥是非的西方航天員的碎嘴子，估計習慣低調處事的趙揚早就成了這些在狹窄空間里憋得神經緊張的大爺大媽們的撒氣桶了。

看著監視器屏幕上閃動的數據波動，趙揚卻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十五年前，在聯合國外層空間委員會的統籌下，美國航空太空總署、中國航天局、俄羅斯聯邦航天局、歐洲航天局、日本宇航研究開發機構聯合啟動了對太陽系外圍空間進行探索的「光錐邊緣」計劃。起初，這個計劃除了因成為了歷史上首個集合世界五大政府航天機構之力而引起轟動以外沒有受到民間的任何重視，甚至有很多人在媒體上公開表示這就是計劃參與國在浪費錢。然而，沒過多久這些質疑者們就閉上了嘴——向公眾公開的越來越多的研究結果證明，太陽系的某些宙域能量波動不正常。這些區域的能量波動極強且有規律性，很顯然這不太可能是自然界產生的結果。這些消息在民間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也有一些人就此陷入了恐慌情緒甚至開始亂力怪神，但更多的人在短暫地擔憂地球已經大禍臨頭之後，開始對這個計劃給予無聲的支持。

趙揚的父母就是「光錐邊緣」計劃的首批參與者。在趙揚的印象中，自從加入了「光錐邊緣」計劃之後，他就很少和父母見面了——除了每年春節能和父母團聚一兩天，其他時間基本上就只能偶爾通過航天局特別授權的手機通過專屬網路接受來自父母的「專線」進行幾分鐘的視頻通話。起初，趙揚對於這種情況並不在意，畢竟當「光錐邊緣」計劃開始時他已經進入大學就讀，本來就已經和父母聚少離多。但九年前在他就讀研究生期間，在一次為遠航探測器開發的新型高性能核聚變發動機進行的試驗期間，由於技術故障導致爆炸，強大的瞬時能量甚至讓現場所有人員連個骨頭渣子都沒剩下。本文為軍機圖原創作品。

想到這裡，趙揚嘆了口氣。他對於「光錐邊緣」計劃的感情是複雜的，如果沒有「光錐邊緣」計劃，他的父母就不會因試驗事故而過早離世；但與此同時，「光錐邊緣」計劃又是他父母的事業與理想，作為一個航天技術人員的孩子理應繼承父輩的遺志。更何況，目前越來越明顯的證據表明這個能量波動極其不正常的區域絕非自然形成，很顯然再沒腦子的人都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想到這個對於地球上絕大多數人來說遠在天邊的地方竟然可能決定幾十億人的命運，趙揚就不由得覺得頭皮發麻。

不過這點心思是瞞不過「先鋒」號的指令長、同時也是趙揚在航天員大隊的老上級徐凱鋒大校的。看到趙揚對著顯示器發愣，徐凱鋒拍了拍趙揚的肩膀，用眼神提醒他打起精神。趙揚點了一下頭作為回應，然後繼續緊盯著顯示器上的波形圖和數據。未幾，趙揚的注意力突然被波形圖上陡然提升的能量數值測定結果定住，在連續觀測了幾分鐘之後，趙揚確認這個異常結果必須引起重視。但當他準備報告這個情況時，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一句話。

「見鬼，不是真的吧？」

聽到趙揚這句有些沒頭沒腦的話，「先鋒」號上的其他成員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憑航天員和技術人員的本能，「先鋒」號上所有人都覺得情況不對勁，但這種不祥的預感的來源，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其實並不是因為趙揚的那句話。

「中校，你看到了什麼？」

「能量波動區域，數值持續不正常……他們來了？」

「先鋒」號上此刻出奇地寂靜。除負責指揮的指令長徐凱鋒外，其餘所有人都在死死盯著自己眼前的顯示器並進行數據記錄。對於「他們」這個詞，「先鋒」號的機組成員無需任何解釋也能知道說的是什麼。

「你們看見了嗎？」

如果在平時，看到那個銀灰色、散發著柔和的金屬光芒的紡錘形航天器，肯定會有人讚歎這是傑出的美學設計。但在現在的「先鋒」號上，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離這東西越遠越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說一個外星航天器費盡周折來到太陽系只是為了寫個到此一游，那真是連鬼都不信。雖然這次「先鋒」號上的成員沒有一個有神論者，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盼望奇蹟出現。然而，既然是奇蹟，那就只能存在於幻想之中。在那艘外星航天器脫離了能量波動區域後，迅速調頭向「先鋒」號奔襲而來。

「該死！它是沖著我們來的！改變航向……」

在駕駛員池田哲夫說完「航向」那個詞準備控制「先鋒」號轉向時，一股從外星航天器上發射的高能粒子流命中了「先鋒」號的左舷。

「池田，報告情況！」徐凱鋒竭力控制局面並開始考慮後續計劃。

「姿態控制發動機毀壞兩台，左側有五個控制面損毀無法使用，傳動系統部分光纜切斷……我們無法保持目前的航向了，長官！」

池田話音未落，趙揚又在顯示器上看到了比剛才更讓人心驚的波形變化：「能量波動區域數值變化劇烈！等等，能量等級降低這麼快，難道是說……」

話還沒說完，「先鋒」號突然猛地顫動了一下。十名機組人員頓時心頭一凜，這很可能是這艘巨大的外星飛行器正在充能、準備進行下一次攻擊的體現。如果不能在那艘外星飛行器再次開火之前躲過這個空域，那整個「先鋒」機組再加上「先鋒」號自身都得被這傢伙轟成一團太空垃圾。

沒有任何遲疑，徐凱鋒立刻下達了指令：「放棄『先鋒』號，全體撤離！」

徐凱鋒的這個指令讓「先鋒」號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應該說，目前「先鋒」號狀態很不好，但還沒到必須放棄它的程度

「指令長，你……」

「聽從指揮！」徐凱鋒的語氣不容置疑。

「是！」

按照逃生程序，幾名監控人員開始進行最後的數據保存和硬碟拆解工作，而機械師則提前進入逃生艙進行發動機預熱。由於事先演練了不知道幾百遍，這套逃生流程在執行中並沒有發生混亂。十名航天員分乘四個逃生艙依次離開了「先鋒」號，當唯一一個僅有一人的逃生艙、也就是趙揚駕駛的逃生艙離開「先鋒」號的尾艙之後，又一股高能粒子流命中了「先鋒」號，強大的能量將它徹底粉碎成了一堆金屬殘片。

僥倖逃生的航天員們還沒來得及咒罵這個將自己的「太空辦公室」轟成了一團渣的銀灰色梭子，就看見這個搞砸了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把移動方向對準了逃生艙機隊。沒等前三個逃生艙里的航天員反應過來，那個銀灰色梭子發出的一道白光射中了這九名不走運的航天員乘坐的逃生艙。反倒是因為保存數據時耽擱了幾秒鐘而在逃生時掉隊的趙揚，僥倖暫時沒成為這艘外星航天器的攻擊目標。

「趙揚，快跑……」

這句話成為了徐凱鋒最後的遺言。

「老隊長！」趙揚聲嘶力竭地呼喊，但沒有人再回答他了。

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趙揚這樣提醒自己。不管對面的外星飛行器上面裝著什麼武器，它要把這一帶的人類全部斬盡殺絕是毋庸置疑的。而趙揚駕駛的逃生艙並沒有武器，因此根本沒法和對方拚命，只能跑路了。然而目前這種情況下又能跑到哪去？但當想到這艘外星飛行器是從能量波動區域中穿越而來時，趙揚有了一個新的逃生方案。

無論輸贏，只能賭一把了。

趙揚將逃生艙的方向對準能量波動區域的中心點，趁著那個橫衝直撞的傢伙還沒有顧及自己，趙揚將節流閥推到最大功率。這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對於他會被「傳送」到宇宙的哪個角落，甚或是直接被波動的能量扯成碎片，這他完全沒法確定。趙揚心一橫，閉上眼睛駕駛逃生艙沖了過去。現在，無論對面是刀山火海還是沃野千里，為了活下去他都只能碰運氣了。

進入能量波動區域後，逃生艙被強烈的能量波動搞得顛三倒四，趙揚幾乎以為逃生艙過不去這一關了。但在片刻地劇烈震動後，逃生艙恢復了平穩，趙揚於是又睜開了眼睛。眼前已經沒有那個該死的紡錘形外星航天器的蹤影，也看不到了四散紛飛的「先鋒」號的碎片。很幸運，他來到了一片寧靜的宙域。

成功了。

然而，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之後，死裡逃生的趙揚卻沒有任何的喜悅或輕鬆，相反卻心頭一驚隨即面如死灰。那顆不遠距離上的橙紅色星球，不是其他的天體，正是地球的近鄰火星。換句話說，穿越塞德娜軌道上那個能量波動區域，會直接到達火星衛星軌道。這個地方距離地球是如此之近，以至於在核動力火箭技術實現突破後，人類的航天器都能在短短几個星期之內抵達這個地方。而如果從這裡飛往地球，所需的時間……

想到這裡，趙揚立即拿起了通話器。

「這裡是『先鋒』號探測器03號逃生艙。地球，我們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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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日內瓦

聯合國外層空間委員會空間安全署

2080年5月7日1423時（伯爾尼時間）

會場上氣氛有些沉悶。儘管距離夏季尚有時日，會場內的空調效果也不錯，但仍然有不少與會者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對於「先鋒」號逃生艙所回傳報告的數據和觀測結果，地球上誰不相信這個會場內也沒有人會不相信——這個節骨眼上，如果對著這份用航天員的命換來的檢測報告裝傻充愣，那不僅是對九名犧牲了的航天員的侮辱，更是對地球上80多億人的不負責。就算從最自私的角度來說，地球要是被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外星佬攻打了，那自己也活不了，所以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不是神經緊繃的。「『先鋒』號的這份報告，內容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會議輪值主席、俄羅斯太空物理學家米哈伊爾·斯米爾諾夫朝發出這個聲音的角落瞥了一眼，然後接過了話茬：「嗯，倒也說不準，至少印度人始終認為這是小行星高速接近地球軌道、他們甚至還『計算』出來落點就在中國南部的某個城市，所以先生們，我們是不是該把接下來的計劃交給減災辦公室的同事們進行？」

在場所有人哄堂大笑。當然，笑場的局面持續了不到20秒鐘就結束了，在這個地球本土遭受攻擊已經迫在眉睫的當口，誰再沒心沒肺笑個沒完那就真不能用樂天派來解釋了。好在話匣子打開了，會議終於能夠進入正式的議題討論了。

「『先鋒』號回傳的報告各位已經都閱讀過了吧，」斯米爾諾夫正色道，「這份報告是什麼意思大家心裡都清楚，我就不廢話了。我只強調兩點，第一，報告證實了能量波動區域產生的原因並非自然；第二，今天我們又收到來自『先鋒』號的逃生艙回傳的信息，這個信息是從火衛二軌道上發出的，換句話說那裡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能量波動區域、並且能與塞德娜的能量波動區域聯通。諸位，目前的情況要比我們想像得嚴峻得多，搞不好那些天外來客目前與我們的距離，已經可以說就像面對面這麼近了。」

「那我們有什麼可用的防禦措施嗎？」

會場上響起了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雖然該使用什麼武器防禦可能的來自其他星球的攻擊已經在會裡會外被討論過不知道多少次，但如此迫在眉睫的關頭所有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在手心裡捏了一把汗。因此，雖然很多人知道現在討論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就算說得再多也說不出個結果，但仍然非要說出個子丑寅卯。

「自從『光錐邊緣』計劃啟動後，已經在全球各地建造了超過五百台高功率激光發生器，這些激光發生器能對瀕臨近地軌道的目標進行殺傷。」

「說得容易，可是您不覺得等那些『異種』飛到近地軌道，想攔截也晚了嗎？」

「您不是又要來推銷您的空天戰機方案了吧？別的不說，您那個破飛機沒法搭載高功率的能量發生器，就算生存性再強又能如何？」

「但激光發生器太依賴電力系統，一旦那些核聚變電站被毀了，我們可就真沒辦法了。」

「五角大樓說了可以用空天防禦系統頂一下……」

「空天防禦系統？愚蠢！難道五角大樓的官員們以為他們那些幾十年沒換過的導彈能對付得了外星飛船？」

……

幾分鐘沒有價值的爭吵以後，斯米爾諾夫敲了敲桌子：「好了，各位，不要浪費時間了。關於如何進行本土防禦的問題，或許我們應該聽聽見識過外星人的。『先鋒』號上倖存的航天員名叫趙揚，是『先鋒』號機組成員中最年輕的一位。他在發出這份寶貴的報告的同時，提出了一個私人請求。」「他的要求是什麼？」

「與阿特拉斯空間技術公司『伊米爾』技術實驗室的艾琳娜·格拉漢姆研究員通話。他說，這可能是解決目前危機的唯一有效途徑。」

會場上再次陷入了沉默。趙揚的說的「有效途徑」其實在場沒有誰不明白，無非就是把美國天軍正在建造中的空間試驗艦改造為具有實戰能力的作戰平台，並給它裝上反重力引擎使之能迅速機動到遠地軌道上對來襲的外星戰艦進行攔截。說老實話，這辦法很愚蠢，因為沒人知道那些外星人的技術到了什麼水平、以及攔截能否奏效。而且從外星人已經能夠使用空間躍遷技術來看，打贏的勝算實在是不大。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上老命賭一把了，反正賭了還有一半獲勝的可能，不賭那就只能等著外星人打上門來了。

「這個問題有必要搞這麼麻煩么，我們需要的不就是阿特拉斯的反重力引擎原型機嗎？讓美國政府出面去解決問題，再不行就讓美軍強行奪取那玩意不就得了？」

說出這話的是西班牙人安赫爾·迪亞茲。這個傢伙並不是技術專家，而是負責統籌和協調的參謀官員。由於這個發言不但絲毫沒考慮到政治安全問題，而且實在太欠缺基本的技術常識，因此此言一出迪亞茲就遭到了在場幾十人的一致白眼。

「先生，您是認真的嗎？」斯米爾諾夫用一種表示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迪亞茲，「難道您以為那個反重力裝置就像您筆記本電腦上的滑鼠，插到USB介面上就能用？就算這個大塊頭能夠即插即用，我們也需要阿特拉斯公司的協助，畢竟除了他們沒有誰擁有這東西完整的技術資料。而且，阿特拉斯公司的管理層就是一群瘋子，如果強取豪奪反重力引擎原型機，您可別不信他們敢把『伊米爾』實驗室炸了。」

「那為什麼不能讓其他人去勸說阿特拉斯交出原型機？」迪亞茲不依不饒，似乎堅持認為趙揚的要求就是無理取鬧。

斯米爾諾夫聽了以後感覺像是喉嚨里被堵了個塞子，想反駁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很想說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簡直就是犯罪，然而很顯然不把迪亞茲說服會議是沒法繼續進行下去的。但令斯米爾諾夫意想不到的是，正當他對著迪亞茲惱火之時，身旁的中國航天軍代表邢萬里卻替他解了圍：

「格拉哈姆研究員是這個原型機的主要設計者。趙揚中校和她是故交，也是少有的能勸得動格拉哈姆研究員的人之一。而且，從現場回來的人更有說服力，不是嗎？」

迪亞茲聽罷不再說話了。斯米爾諾夫帶著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邢萬里，然後下達了拍板的意見：「通知趙揚中校，他可以同格拉哈姆研究員進行通話，不過最好長話短說。另外，最好讓他加速撤到月球軌道，我們在火星軌道上可沒那麼多通信帶寬。」

邢萬里微微一笑：「他已經開始返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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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

阿特拉斯空間技術公司「伊米爾」技術實驗室

2080年

艾琳娜·格拉哈姆在收到趙揚發來的語音通信請求時，感覺有些奇怪。這位青年工程師年僅28歲，但她已經是「伊米爾」技術實驗室的高級研究員了。雖然很多人質疑這是因為她的父親就是阿特拉斯公司的現任首席執行官，但無可否認的是在這名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物理系的天才工程師加入之後，「伊米爾」實驗室的多個重要項目研發進度都加快了不少。特別是在新概念動力裝置方面，艾琳娜的貢獻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了。由於艾琳娜領導的研究事關重大，幾年以來她可沒少被美國國防部的說客們登門拜訪。

不過，對於與軍方合作的問題上，艾琳娜一直非常有意見。從感情上來說，她對於自己嘔心瀝血的技術結晶被用於武器裝備感到無法接受，而這與她成為「學霸」後考取麻省理工、又在畢業後成為阿特拉斯首席研究員一樣，都是她的父親有意施加影響的結果。對於這一點，知道其中內情的人其實並不多，而趙揚就是其中一個。說起來，艾琳娜和趙揚第一次見面已經是二十年前了，當時艾琳娜還在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擔任技術專家的父親來到中國參加學術會議，而艾琳娜則跟隨而來並參加了一個短期的夏令營活動。期間，艾琳娜與趙揚結實，相同的家庭背景很快讓還在孩提時代的兩人成為好友，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了今天。

看到一臉嚴肅又面帶憔悴的趙揚，艾琳娜心知她的這位好友狀況不佳，於是她帶著關切的語氣問道：「好久不見了，揚。怎麼樣，太空旅行感受如何？」

「如果你願意來頂替我的位置，那我肯定沒意見，我親愛的格拉哈姆小姐。」趙揚的語氣里聽不出有多嚴肅或緊張，反倒是有點自嘲的味道。「艾琳娜，『先鋒』號遭遇了什麼情況，你也早就聽說了吧？」

「相信我，我獲得這個消息的時間不比NASA那些老爺們更晚。」艾琳娜說著聳了聳肩膀。

「那你有什麼看法？」

艾琳娜沉思了片刻，給了趙揚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回答：「我可以說非常走運嗎？」

「走運？」趙揚聽到這個單詞以後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對不起，我實在是不知道你是怎麼琢磨出這個這個字眼的。九名全球最頂尖的航天員、耗資上千億美元開發的遠航飛行器、地球唯一一個抵達太陽系外層的觀察站，說沒了就沒了，你管這叫走運？」

「冷靜，揚。」艾琳娜的眼神里浮現出一絲歉意，但語氣仍舊沉著，「『先鋒』號在塞德娜軌道上發生的悲劇已經無可挽回了，但那些已經陣亡的航天員用生命給我們爭取了反應時間。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接下來的問題。如果那些外星人不是和平主義者，他們留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好吧，你說的沒錯。我今天與你聯絡要說的就是這個問題。」趙揚的語氣恢復了冷靜。

「揚，我可不是漫威的超級英雄，如果說拯救世界的話我可沒這個本事。」

「但是你們阿特拉斯有啊。」趙揚說出「阿特拉斯」這個詞時刻意提高了幾個分貝，「你們『伊米爾』實驗室的那台反重力引擎試驗機，已經進行了快一年的試驗了吧。」

對於趙揚的施壓，艾琳娜不太高興。她一貫很討厭來自他人的壓力，即便是自己的好友也不行。「反重力引擎又不是只有我們阿特拉斯有。全球可有八家公司和四十多個研究機構在試驗這玩意呢。」

「話是這麼說，但只有你們的那台能將萬噸級的送到遠地軌道。哎，也別說，要不是你撰寫的那幾篇論文修正了技術探索方向，你們實驗室的那台試驗機不知道再過幾年才能搞出來。」

「多謝誇獎。不過，企圖用誇獎來動搖我是沒有用的，我的原則你是知道的。」艾琳娜仍然不為所動。

「當然。不過，我的原則你也是知道的。」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把試驗機交給國防部。別看現在他們一副正義凜然要保衛地球的架勢，他們真要是把那些天外來客打下來了，他們肯定不會繼續將這玩意用在保衛地球上。你要是不信，我跟你賭10美元。」

「算了吧，你那10美元還是給自己買兩個冰淇淋吃吧。」

「你就不怕以後那些為了對付外星人的戰艦被用來對付你們的國家和軍隊？」

「怕，非常怕。」趙揚用一種無可奈何卻又十分堅定的聲音回答，「然而我更怕地球熬不過這一劫。艾琳娜，如果我們真的沒能攔截住那些，那談論未來的國家和軍隊還有什麼意義？」

艾琳娜沉默不語。她在潛意識裡認為對光臨地球的外星人發起攻擊不是什麼好主意，但「先鋒」號的遭遇讓她不得不選擇一種自己不願選擇的手段解決問題。她並不願意作出違背自己立場的抉擇，但在巨大的危機面前，逃避無濟於事。

「好吧，我去勸說我父親。不過阿特拉斯董事會的其他人，我可不保證能說得動。」艾琳娜最終做出了決定。

「相信我，他們會做出正確選擇的。」

「但願如此吧，下次在『進取』號上見。」

趙揚笑了：「你就那麼肯定我一定要上你們美國人的破船？」

艾琳娜也笑了：「僅從我所認識的那個趙揚來說，我就是這麼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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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屬蓋亞那，庫魯

歐空局航天發射中心

2080年

自從建立以來，這個發射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來自十幾個國家的技術人員，頭頂著自動翻譯機的耳麥忙成一團，如果不是協調工作還算得力，估計拉丁美洲的這個角落早就該成為了世界上最混亂的地方了。毋庸贅言，發射場里多達數千人的協同合作只有一個目的——把反重力引擎原型機以盡量快的速度安裝到「進取」號空間試驗艦上，並為該艦配裝合適的武器。

看著停放在臨時修建的巨型廠房裡的「進取」號空間試驗艦，艾琳娜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難以確信的感覺。對於這個大傢伙，艾琳娜並不陌生，雖然她沒有參與過這艘試驗艦的設計和工程項目，但在其開始建造時就已經對其設計了如指掌——為了讓「伊米爾」實驗室能開發出適合空間試驗艦的反重力引擎，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早就已經把設計圖紙和部分資料交給了阿特拉斯公司。事實上，「伊米爾」實驗室在開發反重力引擎原型機時也確實考慮了配裝到試驗艦上的問題，因為單憑阿特拉斯公司的力量，根本沒啥可能去建造一艘大型試驗艦，同行其他公司也是一樣。

「安裝工作能提前完成嗎？」艾琳娜向一旁的美國天軍軍官發問，而她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進取」號。

「沒什麼問題，不過按照目前這個截止期限，沒啥可能完成試航。」

「這我也沒辦法了，畢竟我們『伊米爾』只能解決反重力引擎的問題，船的整體工程我們就沒法確認了。」艾琳娜盡量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實際上，即便是現在，她對於向軍方交出反重力引擎原型機仍然耿耿於懷。

「就算你們能全程參與這條船的建造，僅從我個人角度來說也對她沒什麼信心。」聽到艾琳娜的回答，軍官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

「哦？」

「讓這個大傢伙在一個半月內完成最後的總裝……」軍官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而複雜，「我的上帝，還有比這更不靠譜的計劃嗎？本來這條船就不是什麼戰艦，現在要為她裝上反重力引擎、還不允許它試航就可能直接參戰不說，光是這玩意上面的武器就沒法讓人覺得安全。格拉哈姆小姐，您聽說過把多個國家各自的還未定型的武器裝到同一條船上這種蠢事嗎？現在在你眼前的就是這麼一個怪物。」

軍官說完苦笑了一下。用這種趕鴨子上架的產物去對付外星人，簡直就是歷史上最大的笑話。更可笑的是，人類還沒有別的選擇。當然，軍官還有句話沒說，在這艘戰艦完成建造之後，他也會成為艦上人員之一，在這樣一條船上幹活，就算碰不上外星人也得提心弔膽。

「是啊，真是個怪物，還是個性格沒法讓人摸透的怪物。」艾琳娜不知為何竟然笑了起來，「看來也只有上趕著去駕馭這頭怪物的瘋子才比它更像個怪物了。」

「還有這種人？他不要命了嗎？」軍官一臉驚愕。

「是啊，確實是不要命了，但對於一個死過一回的人來說，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艾琳娜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但她此刻卻在心裡暗自祈願，但願趙揚到時候可別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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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取」號航天巡洋艦

地球遠地軌道

2080年

自從「進取」號進入預定伏擊軌道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很幸運，除了一些小毛病以外，這個臨時拼湊起來的玩意竟然運行非常穩定，這在出乎艦上所有人的意料的同時也讓他們增加了幾分戰勝來襲的外星航天器的信心。趁著當下那艘該死的外星航天器還沒飛臨遠地軌道，艦上的大部分人正在進行最後的放鬆調整。事已至此，大多數人倒是根本就不再害怕了，畢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放手一拼或許勝算還能大點。

不過，這些人當中，並不包含趙揚。對於趙揚來說，無論「進取」號上的武器裝備能不能用、關鍵時刻能不能對外星航天器發起有效攻擊，他都要和這些天外來客進行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鬥。與其說支撐他這種想法的是信心，倒不如說是決心。當然，這一點「進取」號上大多數人是沒法理解的。

「中校，你為何執意要參加這次行動？」

「如果你也目睹了戰友的死亡，你也不會善罷甘休。」趙揚說著目光向舷窗外遠方的深空望去，彷彿在與那些消逝於太空中的靈魂對視。

「我也是軍人，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我還是要冒昧地問一句，僅此而已嗎？」

「八年前，我的父母在參加『光錐邊緣』計劃時，因事故而陣亡，甚至連殘破的軀體都沒能留下。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打算通過加入『光錐邊緣』計划去和那些外星佬算總賬，如果沒能獲勝，那跟隨我父母的步伐而去，也算是不打錯的個歸宿。」

「呃，我是該敬佩您的勇氣還是讚歎您的意志呢？」

趙揚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扭頭看著作為技術顧問而登上「進取」號的艾琳娜。

「艾琳娜。」

「嗯？」

「你害怕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趙揚剛要說出那個「怕」字，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了。「對於一位女士評頭論足不是紳士所為，所以我不發表意見。」

「揚，你比以前變得狡猾了。是跟那些外星佬學的吧？」

艾琳娜的這句話讓艦橋內的很多人笑出了聲。不過此時此刻並沒有人離開自己的崗位，按照此前「先鋒」號的觀測報告中對外星航天器速度的估算，是時候到了迎接客人的時候了。

「『進取』號，這裡是『渡鴉』1-2，目標已經出現在視野中，方向273，距離1047，速度……沒有超越預先估算！」

聽到艦載機回傳的這些數據，「進取」號艦長神色開始緊張了起來。全艦以及全人類的命運，就在接下來這十幾分鐘了。

「一級戰鬥部署！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知道我們該如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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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日內瓦

聯合國外層空間委員會空間安全署所在地

2080年

對不明外星航天器的反擊作戰，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雖然在作戰中「進取」號搭載的艦載空天戰機幾乎全軍覆沒、「進取」號自身也蒙受了約五分之一人員傷亡、艦體在返回基地後被判定失去修復價值的代價，但比起敵艦沉沒、未發現有生命體存活，大氣層內僅有少量地區受到外星飛船釋放的部分小型飛船破壞、並且小型飛船悉數遭到地面防禦力量擊落的戰果來看，此次作戰已經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為此，「進取」號的艦員們獲得了英雄般的禮遇，所到之處人聲鼎沸、一片歡騰。

趙揚和艾琳娜沒有參加空間安全署舉行的慶祝活動。在整個日內瓦都因「進取」號艦員的到來而瘋狂起來的同時，這兩人卻在空間安全署的內部會議結束後溜了出去。在著名的湖上大噴泉旁，趙揚像個剛學會走的孩子一樣興奮地跑來跑去。

「啊，美麗的日內瓦，」趙揚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我已經有多久沒有體驗過如此美麗的城市了！」

艾琳娜看著趙揚的蠢態不覺發笑：「我說你這傢伙啊，你這是要把在『先鋒』號上幾年積攢的無處發泄的精力都浪費在這地方嗎？」

趙揚白了艾琳娜一眼：「別把我說成弱智好不好，我這是勞逸結合，接下來我還得留點精力幹活呢。」

「幹活？」艾琳娜聽了一愣，「『光錐邊緣』計劃已經結束了，你還想幹什麼？」

「能量波動區域沒有因來襲的外星飛船被擊毀而消失，也就是說，那幾個『傳送門』可能仍然有效。如果有可能，我還真想看看塞德娜軌道上那個能量波動區域通往的另一端是哪裡。」

「啊？你還真是個瘋子啊。」艾琳娜彷彿不認識趙揚一樣看著他。

「星辰大海！」趙揚的興奮程度絲毫未減，「宇宙中未知的遠方，那裡才是人類的歸宿啊！」

趙揚又看了一眼艾琳娜：「那麼，你呢？」

「我啊，我要回到『伊米爾』實驗室，那裡才是我的家。你們飛得再遠，總得有人給你們提供支援嘛。」

「嗯，我也聽說了，我們的航天局要和你們阿特拉斯進行新的合作項目了。等你們有了什麼新成果，可別對我餐著掖著。」

這對老朋友相視一笑。是啊，明天仍然有無數個可能，無論是好是壞，都仍然值得去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