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南京大屠殺告訴世界的英雄,卻選擇在36歲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1997年,一部名叫《南京大屠殺:被遺忘的二戰浩劫》的書籍,在美國出版。這本書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在哈佛和斯坦福等美國著名的大學,都舉行了與南京大屠殺有關的研討會。與此同時,幾乎所有的美國主流媒體,都大幅報道了南京大屠殺。
這是西方世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了解這段二戰時期,發生在中國這片古老土地上,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而這本書的作者,名叫張純如,是一名華裔美國女作家。這本書出版時,她只有28歲。
張純如和"南京大屠殺"
張純如祖籍江蘇淮安,她的祖父是南京大屠殺的親歷者。從小,在她跟父母談話的時候,父親就會提到在遙遠的大洋彼岸,一個叫南京的城市中,曾經發生了什麼,以及祖父是如何艱險的,從那座人間煉獄中逃離出來。
這些童年記憶,給她種下了一顆關於南京的種子,那麼1994年12月,當張純如在加州第一次看到南京大屠殺的黑白照片時,這顆種子慢慢生根發芽。
僅僅只是照片,就讓她感到無比的憤怒,那麼真實的情況又是怎樣的觸目驚心呢?張純如開始找尋相關的書籍,可是她悲哀的發現,整個英語世界,居然沒有一本非小說的書籍,提及這段歷史。
而這,也正是書名的由來。
幾乎所有的西方人都知道納粹對猶太人犯下的罪行,可是同樣的,日本在中國進行的大屠殺,卻無人知曉,這讓她感到心悸。
對於美國這樣一個物質社會來說,年輕人最重要的事莫過於賺錢了。一個年輕女孩花幾年時間去寫一本歷史著作,在很多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而她卻說:"這本書能不能賺錢我不管,對我來說,我就是要讓世界上所有的人了解1937年南京發生的事情。"為此,她遠赴中國,開始搜集資料。
據江蘇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所長王衛星回憶,張純如在南京呆了25天,由於水土不服,她的身體情況很糟糕,經常感冒,但是這並沒有耽誤她的工作。
當時正值7月,南京酷熱難耐,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在採訪南京大屠殺倖存者、尋訪日軍暴行發生地以及翻閱國內資料上,每天工作時間有10小時以上。
而當時擔任她中文翻譯的楊夏鳴副教授回憶道:"她的中文水平一般,不能讀懂中文資料,所以我要逐字逐句為她翻譯。她很認真,更十分嚴謹,常常用美國材料與中文材料核對事實。她聽不大懂南京大屠殺倖存者的方言,但她全錄下來了。她這個人通常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有時真覺得她有些偏執。"
正是因為這些偏執,張純如得到了她此行最大的收穫。她發現了"中國的辛德勒"——約翰·拉貝先生。
今天,詳細記錄了五百多起慘案的《拉貝日記》已經被翻譯成中、英、日等多種文字,保存在德、日、美、中等國家的檔案館裡,成為歷史的見證。
1997年,《南京大屠殺》出版還不到一個月,就打入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這也是美國在此方面最具影響力的榜單。哈佛大學歷史系主任柯比在這本書的序言里寫到,這是"第一本充分研究南京大屠殺的英文著作"。
作品的暢銷一度讓張本人都感到意外,她認為這本書只會得到圖書館的歡迎,沒想到在年輕人群體也會產生這樣廣泛的反響。
悲慘的八年歲月
在被評為年度最受讀者喜愛的書籍之後,這本書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這也讓極力否認南京大屠殺的某些人感到害怕。
1998年,日本駐美大使齊藤邦彥公開發表聲明,污衊《南京暴行》是"非常錯誤的描寫"。這一聲明立即遭到中國駐美大使館以及美國各華僑團體的一致抗議,並敦促日本政府撤換大使一職。
在一次電視節目里,張純如與日本大使共同接受訪談。日本大使居然含糊地宣稱日本政府"多次為日軍成員犯下的殘酷暴行道歉",張純如當場指出,正是日本使用的含混字眼使中國人感到憤怒。她還重申了自己寫作《南京暴行》的兩個基本觀點:一是日本政府從未為南京大屠殺作過認真的道歉;二是在過去幾十年中,日本政府在學校教科書中從來就是掩蓋、歪曲和淡化南京大屠殺。張說,只有認罪,日本才會變成一個更好的民族。
但是,那些惡意的報復,也接踵而至。
張純如的這份工作,是極為孤獨的,無論是在美國,還是整個西方世界。在她的寫作過程中,每天所要面臨的,就是那些人性之中最為骯髒的一面,在血腥殘忍的事實面前,即使意志再堅定的人,也無法不受影響。
她經常被氣得發抖、失眠噩夢、體重減輕、頭髮掉落。南京大屠殺是一部滅絕人性的歷史,而她的工作,就是用文字把它記錄下來,包括其中日本人使用的虐殺手段。砍頭、活焚、活埋、在糞池中溺淹、挖心、分屍……
我們現在光是看到這些,就已經難以接受,無法想像,當時這個年輕的姑娘,是承受了怎樣的心理壓力,把這些講述給全世界。
更何況,在出版之後,她又得面對日本右翼勢力的報復和騷擾。她不斷接到威脅信件和電話,這使得她不斷變換電話號碼,不敢隨便透露丈夫和孩子的信息。她曾經對朋友說,這些年來她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
各種的精神壓力累積在一起,使她患上了憂鬱症。2004年11月9日,張純如,這個曾為南京30萬冤魂奔走呼號的女子,將自己的白色轎車停在一段荒僻的公路旁,然後掏出手槍,結束了自己年僅36歲的生命。
張純如在給家人的遺言中說,希望他們記住她患病以前的樣子:全心投入生活,獻身她的事業、寫作和家庭。
她一生共寫了三本書:
《中國導彈之父--錢學森之謎》1996年出版,講述了華人科學家錢學森為美國火箭科技作出貢獻,以及如何成為麥卡錫主義的犧牲品而離開美國回到中國從事導彈研製的歷史。
《在美國的華人:一部敘述史》2003年出版,講述了美國華人150年的移民史,讓早期華人所受的歧視公之於眾。
《洛杉磯時報》形容她是"最好的歷史學家和人權鬥士",是"在美國成長的華裔青年模範"。她也跟姚明、郎朗一起被稱為"當下美國最引人矚目的三位華人青年"。
新美國人權義基金會在為張純如喪禮送上的詩歌是這麼寫的:
如彩虹一般你帶給人間美麗希望;如彩虹一般你展現天地間一座橋樑;如彩虹一般你只能短暫的逗留,留下來的人們只有無限的回憶;如天使般你代表善良勇敢;如天使般你是她的使者,為正義你為無言者請命,為歷史見證,為人道你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更想以"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長朱成山先生的一句話作為結尾:
對於純如的父母和孩子,他們失去的是女兒和母親;對於中國人,他們失去的是一個正直的同胞和朋友;而對於整個世界,他們失去的則是一個勇於說真話並努力讓別人相信事實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