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英國人，為何大老遠跑來資助中國的遊戲開發者？

趁著上海電影節召開，我頂著大雨和早高峰被擠成餡餅的風險來到外灘。在臨江的半島酒店門前，嘈雜的人聲中混著英語、法語和日語，周圍滿是娛樂記者和西裝革履的大眾傳媒，作為一名遊戲行業的編輯，我瞅了瞅自己土裡土氣的夾克，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是聽說有人大老遠從英國跑來，居然是為了支援中國的開發者製作遊戲。直到工作人員領著半信半疑的我來到酒店包間，見到 BAFTA（英國電影電視藝術學院）的 CEO 阿曼達·貝瑞（Amanda Berry）女士後，這才知道他們所言非虛：

BAFTA 並非是想將遊戲開發者置於聚光燈下，而是給予長期的培養和支持。

如果你關注電影獎項，那麼大抵會聽過 BAFTA 的名字。這家機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半個多世紀前，在大眾眼中，他們一直扮演著奧斯卡「前哨站」的角色，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他們同樣對電子遊戲充滿了興趣，早在 1998 年就將其作為整個評獎系統的關鍵一環 —— 它後來被人們稱為「英國學院遊戲獎」或是「BAFTA 遊戲獎」。

在每年的 3~4 月，為了表彰遊戲行業中「傑出的創意成就」，BAFTA 便會邀請知名的遊戲作者，來到倫敦分享自己的故事。於是在 E3 前夕，你總能發現幾款頗具藝術風格的作品，悶不作響的從中脫穎而出，好比《伊迪絲芬奇的記憶》和《地獄之刃》，今年舉起獎盃的則是《戰神》製作人科里·巴洛克（Cory Barlog）。

不過，貝瑞並未就此感到滿足，她後來又操辦了 Breakthrough Brits 項目，以解決開發者的技能和資金問題，並提供深入到遊戲行業的機會。這項計劃的受益人不乏一些熟面孔，比如《紀念碑谷》的作者丹·格雷（Dan Gray），以及參與《荒野大鏢客 救贖2》開發，後來又任職《Stories Untold》創意總監的麥凱倫（Jon McKellan），或是給《全面戰爭：三國》製作開發工具的艾茲哈爾（Jodie Azhar）。

但讓人不解的是，Breakthrough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只面向英國本土的人才，為何突然畫風一轉，來到距離他們 7000 多公里的東方大陸上呢？

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貝瑞指了指桌上的獎盃：「你可以拿起來試一試，不過會有點重。」

BAFTA 獎盃的特色在於其精緻的面具造型，它由美國雕塑家米特茲·坎利夫（Mitzi Cunliffe）設計，距今已有 64 年的歷史。我很快就了解到，這座獎盃或許可以視為「牽線紅娘」一般的存在。

「從 2013 年開始，我來香港開展了很多合作。BAFTA 也推出了一個獎學金計劃，去年有 11 名學生拿了到這筆錢。我認為在中國推出 Breakthrough 是一個非常自然的過程。2015 年時，我跟隨威廉王子一起到上海，受到了非常熱情的接待，BAFTA 還將獎盃面具帶到了上海電影博物館，整個事情水到渠成。」

關鍵在於，貝瑞口中的「獎學金計劃」，其實是另一個名為 Scholarship 的項目，主要面向中國專業領域的學生，從中開展一系列全年教育和學習活動。國內的優秀人才可以申請高達 30000 英鎊的資金，然後就讀於英國知名院校，同時還能獲得業內人士的輔導，並受邀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

至於 Breakthrough China，則是在獎學金計劃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若是你剛剛開始自己的事業，曾公開發布過一款遊戲（無論它受不受歡迎），那麼就有機會申請到教學、資金和人脈支持。BAFTA 內部的資源大多相通，接近 45% 的 Breakthrough 參與者，後來都獲得了該機構的相關獎項或提名。

而他們邀請的「導師」，通常也都是經驗豐富的從業者，比如 RPG 鼻祖《巫術》系列的製作人布倫達·羅梅羅（Brenda Romero），或是 Double Fine 的創立人蒂姆·謝菲爾（Tim Schafer）：他的公司才剛剛成為微軟的第一方工作室。

這些人都很樂意與中國製作人互相學習，但到底要選擇誰來支援 Breakthrough China，貝瑞目前還有些拿不準：

我們有幸和業內的很多專業人士合作，但其實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BAFTA 給每個參與者的指導其實是比較定製化的，可能會實打實的坐下來和他們聊，看看真正的需求是什麼，然後再提供相應的項目。

簡單來說，她更看重參與者的個人意願。雖然聽起來很美好，但其實操作難度非常高，因此也就有了文章開頭的對話，因此他們今年在中國的項目只能選出 5 個人，以便真正「做點實際的事情」。

下一頁：用藝術消解污名

相比常規的培訓機構和孵化器，BAFTA 的天生優勢，或許是它的「跨界屬性」。獲得支持的開發者，不僅能從遊戲產業中獲益，同樣也能深入到電影和電視行業，對於靈感和創意的醞釀大有裨益。

某種程度上，這又能牽扯到 Breakthrough 落地中國的「真正理由」。作為一家跨界機構，他們的目的是向電影、電視和遊戲行業伸出援手，以鑒別和儲備下一代人才，最終才能在持續的競爭中保持優勢。

「我每次到中國，都是為了更好的了解這裡的創意產業。所以其中有很多好處，你應該知道電視、電影的製作和觀眾都是全球化的。所以針對遊戲，我們也需要成為亞洲（市場）的參與者。」

貝瑞的發言並非套話，相比直接的經營利潤，BAFTA 一直在追求更大的影響力。他們最早將業務集中於英國本土，直到 2001 年把頒獎時間改到奧斯卡之前，才一舉打響了國際知名度。也正是從那時開始，這家機構不斷的組織慈善活動，廣泛涉獵互動藝術的教育、推廣和獎勵回饋，遊戲同樣是一個相當關鍵的組成部分。

經過這麼多年的承辦，Breakthrough 做的事情早已開花結果。《地獄邊境》開發商 Playdead 的藝術設計師格雷厄姆（Alex Grahame）認為，BAFTA 對其職業生涯有著「極大的影響」。

她在 2017 年接受 GamesIndustry.biz 的採訪時表示：

「一對一的指導，是我從中收穫最多的部分……我和行業里的專家建立了意想不到的聯繫。你投入得越多，得到的就越多，你參與的越多，好處就越多。我有機會參加今年的 BAFTA Games Awards 和其它獨家活動。對於一個剛開始職業生涯的人來說，深入到遊戲行業是非常必要的。」

受益於獎學金計劃，如今在 Unity 獨當一面的麥古力（Liz Mercuri）對此也是感同身受。她覺得那些援助建立了一條入門橋樑，能夠讓人迅速融入遊戲行業，不僅僅只是教授技能，還包括文化方面的影響。更重要的是，BAFTA 往往以個人為重點，主張開發者突出自己的個性和才能。

負責引領麥古力的，正是原來在動視參與過《使命召喚》項目的阿特伍德（Lizi Attwood），這位導師在教予編程技能和職業規劃的過程中，投入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時間和耐心。

事實上，當麥古力準備邁入遊戲行業時，她的母親是嚴詞拒絕的。因為遊戲創造的情感體驗並不被家人認為是藝術，毫無營養價值的電視綜藝反而受到認同。作為一個備受認可的大眾代表，BAFTA 成為了救星，它將遊戲帶到那些「持有偏見的人」的眼前，使其變得更有包容性。

從大環境來看，它（BAFTA）正在消解與遊戲相關的污名。隨著計算機被納入孩子們的基礎課程，遊戲會繼續被視為一種可行的職業選擇，我覺得事情將逐漸改變。

BAFTA 目前已經支持了 30 來位遊戲開發者，他們對遊戲的重視並不亞於電影和電視，這使得人們有機會端正的看待這種藝術形式。但貝瑞覺得他們和中國的遊戲行業還隔著一層薄紗，這可能才是接下來的重大挑戰。

「我達成了一個目標，因為 Breakthrough 已經在中國舉辦了，我個人是非常興奮的。對 BAFTA 而言這也是一個相當特殊的時刻，我們討論這項業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需要讓（中國）遊戲行業知道有個名叫 Breakthrough China 的項目……這相當重要，因為我們想要了解中國人才，並幫助他們成長。」

話未落音，她又盯著桌子上的獎盃笑了笑：「希望中國的遊戲開發者也能贏得 BAFTA 遊戲獎，讓全球的觀眾知曉，這可能是個更大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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