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南鄉子·淚咽卻無聲」

文學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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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鄉子·為亡婦題照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視，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

盧氏死後，痴情的納蘭就陷入到無盡的哀傷之中，不分白晝夜晚，他的腦海中全是亡妻的身影。有一天，他突然有所解悟，自己該給亡妻繪一幅肖像了，這樣就可以永遠與她相會相伴，只可惜丹青未染，已淚眼盈盈，心中又生出無數感慨。於是，這首恰如杜鵑啼血、令人不忍卒讀的悼亡詞就產生了。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這句從字面上解釋是說：詞人無聲地嗚咽著，他在為自己以前的薄情而後悔。其實，「薄情」並非真的薄情，只不過盧氏死後，納蘭在這一沉重打擊之下，變得十分惘然，他不知該把自己的怨恨指向誰，他的內心極度悲痛，卻找不到傾瀉的對象，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無奈地自責，他後悔當初沒有多抽出一些時間陪伴在妻子的身邊，後悔當初沒有更好地對待妻子，不斷的自責讓納蘭產生了極強的負疚感，因此他才會自悔薄情。

為了排解這無邊無際的痛苦，納蘭開始尋求解脫的辦法，他想要為亡妻繪一幅肖像，最終卻是「一片傷心畫不成」。元朝詩人元好問有「卷中正有家山在，一片傷心畫不成」之句，表達出自己的思鄉之情，納蘭在此借用入詞，表達自己懷念亡妻的沉痛心情，這足以說明盧氏的故去，已經使納蘭傷心到了極點。

既然人鬼殊途不能再見，內心的痛苦又無法排遣，納蘭索性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夢幻中，想像著在夢中與妻子相會。於是他寫道：「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天還沒亮，與你雙棲雙飛的美夢就醒了，但分別時的言語仍然十分清晰分明。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南鄉子·淚咽卻無聲」

「卿自早醒儂自夢」可謂是傳神的一句，納蘭想像著妻子的早逝或許是在脫離苦海，她已經醒了，而我自己卻仍然在苦海中飽受煎熬，仍然沉浸在夢中。嚴迪昌在《清詞史》中曾對這句有所評價，他說：「『卿自早醒儂自夢』也即對『人間無味』是否醒悟的表述。詞人設想愛妻『早醒』(逝去)也就早離塵海、棄去無味之人間，自己卻仍夢著獨處其間，了無生趣。怨苦、怨懟轉生出離世超塵的幻念，是古代文人通常謀求心態平衡、自我解脫的藥劑。」

尾句「泣盡風前夜雨鈴」化用典故，馬嵬兵變後，楊貴妃被縊死，在平定叛亂之後，唐玄宗北還，一路凄雨瀝瀝，風雨吹打在皇鸞的金鈴上，玄宗此時想起往事，於是寫下一首《雨霖鈴》來悼念楊貴妃。納蘭借用來表示自己雖然肉體仍然存在，但是內心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多情的納蘭詞以情為根本，寫下這首纏綿悱惻、凄楚動人的詞作。此時的他似乎已經忘卻了自我，而將整個生命投入到對死者的懷念之中，全詞可謂是字字情牽，句句腸斷，讀之催人淚下。

①丹青：丹和青是古代繪畫常用的兩種顏色，借指繪畫，此處指亡婦的畫像。省視：猶認識、憶起。

②盈盈：形容舉止、儀態美好。

③「一片」句：套用唐代高蟾《金陵晚望》:「世間無數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另金代元好問有《家山歸夢圖》詩：「卷中正有家山在，一片傷心畫不成。」

④忒：方言，太、特。

⑤鶼鶼：鳥名，即鶼鳥，比翼鳥，似鳧，青赤色，相得乃飛。比喻夫婦情誼。

⑥更更：一更又一更，指整夜。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南鄉子·淚咽卻無聲」